消息來的時候,顏神佑本人並不在州府。因勘刻石經須得用到石材,單是做顏神佑指定的那一部,並不需要太多。然而日後要是全部定典,要的就很多了。取石料的方法,眼下無過是鑿山。


    顏神佑早就想弄出點火藥來了,先前時間倉促,最大的成績不過是弄出些煙花爆竹,還有一些用作信號之物而己。如今有這麽個機會,且有戰爭的需要,顏神佑便將更多的精力放到這個項目上來。


    心中也不是沒有猶豫“提前將火藥應用於戰爭”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好處,自然是先到先得,先用的人占便宜。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戰爭的殘酷性增加了。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後麵的事情,就不由她做主了。


    在缺人手的時候,火藥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現在做出來的火藥,雖比幾年前有了大幅的改進,效果也好很多,但是與顏神佑記裏的炸藥還相差甚遠。饒是如此,也是十分驚世駭俗的發明了。山中實驗場地裏整日悶響,附近不用驅趕,都沒有人趕再住,皆以為是有神明發怒。


    顏神佑還是覺得它威力不夠大,並且還有點不太穩定,不過用來嚇人,也絕對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許多人都沒想到過將它應用到戰爭上麵去。


    顏神佑原本是想再猶豫幾天的,至少,跟楚氏、顏肅之等人商量商量的。


    現在不用商量了,聽了這消息之後,顏神佑果斷決定,有多少上多少,不把對手燒成焦炭不肯休!


    古尚書與杜黎二人正陪著她視察工程進度,聽顏神佑說:“還用老法子采石罷,這批火藥我有用處!”


    古尚書一怔:“這有甚用處來?”


    顏神佑冷笑道:“用處大著呢!”md!敢動她爹,都去玩兒蛋去吧!當即下令,“看守的人手多一倍,一定要保密!叫過熟手來,我有事吩咐!”


    古尚書見她動怒,竟覺生出不敢違逆之感,忙答應了。


    熟手是個四十餘歲的長者,這麽個年紀,在普通人裏,已算是老人了,須發斑白,麵上也布滿了皺紋,一雙手粗糙黝黑,關節處都有點變形了。見了顏神佑,顫悠悠拱了拱手,顏神佑道:“不須多禮,我有件事,正在老翁去做。”此人年紀被顏神佑高估了,她平常見的,都是些細皮嫩肉的人,比勞苦大眾顯年輕。照她看來,此人當在五十歲開外了,叫聲老翁也沒什麽。


    匠人忙說不敢,請問有何吩咐。


    顏神佑道:“給我造些地雷來!”


    “=囗=!”所有人。


    顏神佑雖然不記得太清楚的炸藥配方什麽的,黑火藥也隻是知道個大概,具體任務都要匠人去搞。但是,她還記得,大炮什麽的現在是別想了,雖然青銅鑄炮可用,但是代價比較昂貴,並且,一個弄不好,容易炸膛,那就不太劃算了。這個得慢慢搞。


    地雷就比較方便一點了,拜愛國主義教育所賜,《地雷戰》這部老電影在小時候看了無數遍。那真是印象深得很!地雷可以自造!即使電影有誇張,比例放在那裏,匠人放在那裏,改進起來還是比較快的。


    這一批的匠人,要單指望著昂州本地的,那是沒戲的。但是顏、薑等人自京城來,攜帶了大批的工匠,這些人的技術水平不假的。雖然做火藥方麵的人極少,畢竟是京中的水平,上手卻是極快的。比如眼前這一位,正是楚氏後來帶過來的人。因全家都是顏家部曲,用起來自是極放心的。


    吩咐完了事兒,顏神佑才帶著古尚書、杜黎,匆匆趕迴州府坐鎮。這個時候,不是想咒自己親爹,她也得做好最壞的打算。這麽一個大攤子,真要破產了,絕不是迴家吃自己就能解決的事兒。到時候必有爭取殘殺,這可不是顏神佑樂見的。


    ————————————————————————————————


    一到州府,正遇到方章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從他四處亂轉、轉轉搓手的肢體語言中可以出來,他是真的很興奮。


    顏神佑看得眼都直了,古尚書雖然不知道顏神佑接到的消息是什麽,但是看完之後臉色就不對這一點,古尚書看得真真的。她心情不好,你還說什麽大好事,這不找抽麽?


    知道方章是個老實人,覺得他應該不是在幸災樂禍,古尚書有心提醒他。孰料方章真是太開心了,任古尚書將眼睛眨得要抽筋,他都沒有看到。杜黎也覺得奇怪——方章不是這樣的人——便問道:“方尚書有甚開心事不成?”


    方章響亮地答道:“大喜事啊!”


    顏神佑縱然知道方章不應該是開心她爹重傷,臉也不由自主地黑了。


    方章猶不自知,用他以為很正常、實際上特別大的聲音道:“小娘子,真是大喜事啊!黎家,原湓郡過來的黎家!他們在密林那裏發現了大銅礦!”


    臥槽!


    古尚書心裏爆了句粗口,看看顏神佑,再看看方章,他決定閉嘴了。


    方章還在那裏嘮叨呢:“這下好了,咱們的銅是夠用的了。”又說什麽鑄幣等事,還說如何運輸,如何調爐冶煉一類。


    顏神佑揉揉臉,對方章道:“且住,請大家都過來罷,我有事要說。”


    方章這才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以眼神詢問古尚書。古尚書,裝死。


    如今諸人的功夫,顏神佑往後麵去尋楚氏。


    楚氏聽聞顏肅之病重,驚得拍案而起,又坐了迴去。問顏神佑:“消息可靠麽?”


    顏神佑道:“輿部傳訊,應該錯不了。不知阿爹現在如何了,無論如何,我都須召集諸員,商議對策。畢竟,大軍在外。”


    楚氏道:“第一,將六郎帶過來,護好六郎、八郎;第二,召集玄衣;第三,城內封鎖消息,一字不許泄漏;第四,命諸屬官各司其職,誰泄漏一個字,隻管拿他全家!切記,外鬆內緊,一切不明之前,不要擾亂民心!”


    顏神佑道:“阿婆所言甚事,還有一樣,我在想,我要不要往荊州去?咱們家的兵,旁人帶不了。阿爹情形如何,我們也不知道,如今憂心如焚,不親自去看一看,我不放心!且荊州新下,無論是進是退,都須有人接應。阿爹原與鬱大將軍相約討逆,如今出了這等事,不能讓旁人代阿爹與鬱大將軍見禮。我今提兵往荊州去,城內須仰仗阿婆了。”


    楚氏道:“你放心。”


    顏神佑道:“我這便與阿娘說去,舅家那裏,也須動起來。是否需舅父引兵來護衛?”


    楚氏猶豫了一下,道:“請罷。將你四叔也喚來。”


    顏神佑道:“好。”


    又去尋薑氏。


    薑氏聽罷大驚:“什麽?”又掩住了口,一雙眼睛驚疑地看向顏神佑,“他是領兵之將,如何……會受重傷?”


    顏神佑道:“天有不測風雲,阿爹隻是受傷,我才要去看看,家裏還請阿娘多多擔待。”


    薑氏聽她這口氣,與出嫁前無異,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對顏神佑道:“你打定了主意,便去罷。城裏這些士人,猶不肯服你。也是時候讓他們明白些道理了。府內事有我,外麵事,有不明白的,可先問你阿婆,其次請教丁尚書,再次方是你舅舅、杜黎等人。李府佐且要靠後,明白麽?”


    顏神佑道:“我懂的,家裏便交給阿娘了,我去見他們。”


    言畢,匆匆往前麵去。


    前麵諸官齊集,皆不知有何事發生。縱是古尚書與杜黎,也隻知道“小娘子原在采石場那裏,接輿部一訊息後,便有些惱怒,徑自迴來了。”


    李彥問道:“小娘子現往何處去了?”


    古尚書道:“往見太夫人和夫人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便覺哪裏不對。


    李彥臉色也變了!


    霍亥與杜黎、丁號一齊接口道:“不好!”


    說完,幾人交換了個眼色,麵色都凝重了起來。若是軍國大事,縱有什麽不好,也當與諸官商議。現將諸官召集,卻又去見祖母與母親,這事兒八、九不離十,跟顏肅之有關!


    如果是喜事,便不需要保密,早宣揚開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顏肅之出事了!


    這個猜測太可怕了,讓大家都沉默了起來。沒人敢想,一旦顏肅之有什麽不測,下麵會怎麽樣。顏肅之是公認的領袖,不是因為他是刺史,更因為他能擔事兒。不果決的人,是當不了一個合格的領袖的。別看他再四推搪,不肯自立。隻要打定主意搞到荊州,那真真是鐵石心腸,管誰求和都沒用。


    一旦缺了這麽一個人,凝聚力就差了,將來情勢,實未可知。若顏神佑是個兒子,正可接班,無縫鏈接得一點問題都沒有。她身上正有那麽一股幹勁兒,可惜是個女兒,讓她主政,真是讓這些人為難了。明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卻又有那麽一點點的別扭。


    李彥與丁號交換了一個眼色,齊齊想,反正她掌兵,到時候……就支持她了吧。昂州亂不得、退不得!連霍亥都有點呆愣了,昂州之外,也沒誰能收拾得了天下殘局了罷?這幾家爭霸天下的國家大事,本質上與小家庭的事兒沒什麽區別——還沒開局,贏家就已經確定了。


    昂州幾乎是大家心裏內定的贏家了,此時再不容有變故的。哪怕顏肅之死了,也得有一個能取代他的人,領著大家迎難而上。


    沉默間,顏神佑到了。


    見大家都麵色凝重,她還有些奇怪:“這都怎麽了?諸君為何這般臉色?是誰走漏了消息不成?”


    李彥道:“我等並不曾聽到消息,不過是見小娘子匆地召集諸人,卻又往見太夫人。此事,與使君有關?可是不大好?”


    顏神佑:“=囗=!”臥槽!臥槽!臥槽!媽蛋!你們也太聰明了吧?我就說,古代人不好對付!


    行了,大家都猜到了,她原本在愁的開場白就不用想了,直接切入正題罷!


    顏神佑道:“荊州已下,歸義侯與霍校尉突襲斷荊軍糧道,彼不戰而潰。與鬱大將軍會師,下荊州城。阿爹卻被他們出奇不意,偷營時傷到了。信發出時,還沒有醒。我意領兵親往接應。”


    方章直覺地反對:“這怎麽行?”尼瑪這樣沒有看家的人了。


    顏神佑很冷靜地道:“必得如此。昂州有諸賢,我不擔心。荊州那裏,阿爹一時不能痊愈,何人與鬱大將軍見禮?荊州又要如何處置?六郎與八郎太早,當不得日夜兼程,必得我去!荊州那裏,可有我們一大半的老兵!昂州之事,州府之守衛,交薑尚書,城垣付顏府君。庶務請二府佐與丁尚書共決,糧草輜重,方尚書擔待。若有事不決,請問太夫人。放心,能生出顏仲泰的女人,當得起事兒。”


    她管事的時候,有些嫌棄她一個女人手伸得太長。可一旦出了事兒,她能這麽明白地決斷,又是眾人巴不得的事情了。換一個人,也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了。直到此時,一直反對的方章才想起來,這位是裏外裏砍了上萬顆腦袋的殺神一枚!不能因為人家現在裝淑女了,就以為她真是斯人了。


    方章比所有人都憨直,當時就說:“都聽小娘子的。”


    搞得霍亥糾結地看了他一眼,心說,出息呢?鄙視完了,頭一個說:“謹受命。”


    顏神佑即點玄衣,命整軍。玄軍大營在城外,平素不進城,擔當護衛者不過數百,也是輪班。日常不見有多特別,唯覺沉默而已。似霍亥等後至昂州之人,亦不知其底細。此番整軍,方見真章。


    方章興奮地道:“好些年沒見他們出動啦!此番出動,荊州必寧!”


    李彥看了他好幾眼,輕聲問丁號:“你先時說的,竟是真的?”


    丁號兩眼放光,是男人都對鐵血事熱忱,結結巴巴地道:“恨、恨,恨嗯不能、隨呃呃呃呃同嗯去!”李彥一巴掌抽過去,把他的話打停了,咬牙問道:“她是真領過兵?”


    丁號也小聲道:“兩~昂~迴,近萬級,算使君頭上,封侯。”


    李彥腳一滑,臉一扭,什麽都不想說了。迴家看倆孫女兒正愁眉苦臉,一問,知道是擔心顏神佑。李彥想了一想,對李三娘道:“你會騎馬,不用上陣殺敵,隻跟著趕路,也是可以的。”


    李三娘驚喜地道:“可以麽?”


    李彥道:“不要衝動!隻管跟著趕路,讓做什麽,你便做什麽!”


    他既允了孫女兒跟著去,金老太太那裏,自然也不介意讓孫女兒跟著管個糧草什麽的。且她家開礦的出身,帶點悍氣,二話沒說,扛著行李帶著丫環就來了。


    玄衣也收拾整齊了,頭批糧草、火藥、輜重也都齊了,顏神佑將諸般事務吩咐好了,全套下來,也不過兩日而已。


    昂州像一輛蓄勢待發的戰車,即將踏上征程。


    不想卻被一封書信打亂了行程。


    顏肅之醒了!


    誰都不想他死!他能活過來最好!顏神佑也舒了一口氣,卻下令玄衣不得放鬆戒備。


    細讀書信,見是顏肅之有些潦草的筆跡,說自己已醒。下麵是盧慎代筆,詳述了事情經過。


    ————————————我是上帝視角解說員———————————


    葉琛的計謀很成功,山璞與霍白兵分兩路,山璞截斷了荊州兵的糧道,放火燒糧。荊州兵因此軍心渙散。過分霍白趁機發動了進攻,一路砍瓜切菜。


    兩人會合後,一個停頓也沒打,追著荊州兵打,一路推進到荊州城附近。鬱陶那裏,果斷對河間軍發起了總攻。


    顏肅之提兵,緊隨山、霍之後,一路撫民、收剿殘兵等。這一路,不出意外,又將一些原荊州之上層門閥清算了一迴。理由還是以前拿出來的“附逆”,明擺著的,你們請了河間王來,好吃好喝管待著,連糧草都是你們供的。說你們不是附逆,你逗我?


    身邊又有一個葉琛在,為他甄別良莠,這活動進行得也很歡快。


    萬萬沒想到,昂州這裏有能人,荊州人也不是沒長腦子。顏肅之聽葉琛的建議,以奇襲,燒其糧草、亂其軍心,爾後大舉進兵,打勝仗打得十分開心。那一廂,荊州也不是坐以待斃。雙方最大的不同,不是戰力,不是正義,而是——顏肅之哪怕輸了,還有昂州,荊州方麵輸了,就全完了。


    這樣的情勢,讓荊州方麵變成了困獸,放手一搏。就在山璞領兵斷糧道的時候,一支荊州軍也秘密地出發了,想采取“斬首”行動。擒賊先擒王,直接偷襲顏肅之大營。於是荊州的土地上就演出這樣一幕鬧劇:顏肅之派人去偷荊州軍後方,荊州軍也出一隊人馬來偷顏肅之的大營。如果在地圖上標出行軍路線的話,那就是一左一右畫了兩個圓弧,快能圈出個陰陽魚的圖案來了。


    最要命的是,帶隊來襲之人,父母親人被顏肅之給當作附逆之賊給鎮壓了。也就是說,老家被抄、爹娘被秒、財產被收,一夜迴到赤貧!如何不恨?!主動請纓,挑的都是跟昂州有仇的敢死隊,一路披麻帶孝殺了過來。


    顏肅之這裏,猛將本就比較少,阿胡領兵禦敵,還是讓這不要命的人衝到了顏肅之跟前不遠處。打仗打的就是一個氣勢,在他的帶動下,荊州兵原就恨得眼睛要滴血。一氣衝到了顏肅之麵前。


    幸而顏肅之麾下士卒用命,又有一新兵,拚死殺敵,連斬數人,帶動了昂州軍的氣勢。阿胡及時迴隊護持,眼看再難寸進,四下長槍合圍,此人也是豁出去了,被紮成刺蝟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裏的長槍往顏肅之那裏紮了過去。


    原本不應該有事的!


    事情偏偏這麽巧,直紮到兩片鎧甲的鑲縫裏!縱然是有掩心鏡,沒有被紮個透心涼,略偏一偏,也被紮得不輕。軍醫來看,道是槍頭卡在兩根肋骨中間,卡住了,才沒紮得更深,僥幸揀迴了一條命。


    顏肅之昏迷之前,下令將軍務移交葉琛。葉琛即命,不許召迴山璞與霍白二人,反催二人速速進兵,早定荊州。盧慎被這道命令嚇得不輕,試圖與葉琛打商量:“使君傷重,將大軍付與軍師,軍師不召二將迴還護持,反催進兵。這……是否不太妥當?”


    葉琛道:“行百裏者,半九十。二將又不是良醫,召還無用。一旦迴還,先前的功夫就白做了,使君也就白白受傷了。隻消二將定下荊州,此間自然無事,使君可安心養傷。若二將迴還,先前得地盡失,荊州兵反殺過來,使君連安安靜靜撤迴昂州養病都做不到啦。”


    山璞與霍白這裏,一路追殺,葉琛之軍令未至之前,已聽聞了消息。兩人都做同了同一個選擇——繼續追殺,挑翻了全荊州,再迴軍!


    這樣的決定與葉琛不謀而合,隻是拿下荊州之後,山璞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怕嶽父出什麽問題。連見鬱陶,都有些不自在了。鬱陶手下兵馬甚眾,山璞不得不先與他接觸,請其暫駐荊州城,“後輩自當前來拜見”。


    他是不敢把這麽大坨兵馬引入全境的,整個昂州的兵馬加起來,現在經過擴軍,也隻是與鬱陶領的兵等齊。整個昂州的戰鬥經驗捆一塊兒,都沒有鬱陶的多。到時候誰是主、誰又是賓呢?


    倒是請他坐鎮留守,顏肅之來拜見,既算是給他麵子,也是給了顏肅之方麵準備的時間與空間。


    鬱陶一直懸心的就是久在京外,再不搞死河間王,他的糧草要出問題了。京城雖然有糧草,也經不起這麽長久的消耗。他的部隊也需要休整,正好借坡下驢。隻是他對於霍白大搜全城,將“附逆”之家統統抓了起來,成丁立斬,女眷充公,有那麽一點微詞。


    至於山璞同學將越家一戶口本裝囚車裏,直接發往昂州這種事情,鬱陶表示,他不管了。記得幫他抽幾鞭子,以示對老兄弟顏啟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憤慨。


    河間王父子居然還沒有米皇後硬氣,事到臨頭,竟不敢自裁。反而大聲疾唿:“說與鬱陶,我要見天子!”不能不說,這句話保留了極大的智商!他是藩王,再造反,也是皇帝的叔叔,也是虞家人。他要見侄子,臣子是不好攔的。


    鬱陶的個性,眾所周知的,謹慎而守禮。這樣,河間王就能避免在第一時間被殺掉。命保住了,餘下的就是周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十分不幸的是,到了荊州的,除了鬱陶,還有一個山璞。


    山璞同學,見到打算截胡搶他老婆的人,是不肯罷休的。再者,留一個反王的性命,讓他翻盤了,那樂子可就大了。山璞更擔心的是,河間王的世子在傳說裏與他老婆因為一樁陰謀被連在了一起。留著這貨,提起來就把他老婆一起扯出來,這算個什麽事兒呢?不夠惡心人的!


    不好意思,你是逆賊,朝廷有詔令,人人得而誅之。我是野人,聽不懂你的話,我就砍你了,怎麽的?


    手起刀落,先砍了河間王,再砍世子,一氣將河間王諸王都砍盡了,這才停手。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鬱大將軍表示:這個功勞,他會記得算到山璞頭上的。


    山璞砍完了,匆忙送住往行轅裏去。彼時顏肅之已醒,委實行動不便,便議迴昂州。


    在對荊州的處理上,卻有那麽一絲絲的犯難:必須留人鎮守,這樣,一個霍白就不太夠了,霍白其人,有將才,卻有些冷血,恐他做得到保境做不到安民。盧慎與山璞,各有所長,卻又覺得有些不足。顏肅之便以問葉琛。


    葉琛毫不猶豫地道:“山侯掌兵,可留。”


    嶽父看女婿,還是挑剔的,尤其這個女婿小時候的緊張樣兒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裏。顏肅之有些猶豫,道:“他不似盧慎,佐我掌一州之務。”


    葉琛問道:“山侯歸化,部族可有反叛?”


    “無。”


    “長史處事,可曾獨當一麵?”


    “無。”


    “則何人可用?”


    顏肅之以手加額:“吾得之矣!”山璞看起來再沉默,再沒什麽存在感,他也是獨自作主的人。整個山民的部落自下山起,便沒有出現不和諧的音符,比較昂州之前的大械鬥,三州之人同同種還要打鬧。這等沒有存在感,才真是最大的存在感。


    相較之下,盧慎見麵便以絲蘿自比請“托喬木”,確是差上一籌。


    決斷,擔當,正是盧慎比山璞缺的東西。


    當下,顏肅之強撐病體,寫一封信,令山璞留守,霍白為輔。請鬱陶幫忙,鎮守荊州。他自己班師,迴昂州養傷。


    鬱陶自知輕重急緩,以荊州新下,無人鎮守,若致反複,悔之莫及,便被釘在了荊州。他不留也不行,霍白一頓大殺,上層殺了個七零八落,管事的也少。他得幫忙鎮著。


    山璞執晚輩禮,拜見鬱陶,自除為顏肅之女婿,萬事請大將軍看顧晚輩。待鬱陶答應之後,卻便請問鬱陶駐軍事,以及……傷亡士卒之安頓工作。鬱陶的兵,京城裏帶來的,難道要送迴去不成?必有安置。然而隻吃不幹,以荊州才遭旱情又遇兵禍,必是坐吃山空。


    正好,門閥被霍白血洗,空了許多土地,山璞便請鬱陶裁汰冗兵,隻留精銳,餘者授田安家。


    鬱陶低頭一想,也隻得如此了。兵他是不想還的了,這好歹算是入股的股份。老婆孩子,也要想辦法接了來。荊州有些破敗,昂州倒是後方,可送去與女兒女婿等團聚。待荊州事定,他也能去昂州城見顏肅之麵談——這一點,相當重要。


    葉琛聽聞山璞如此處置,笑問顏肅之:“如此?”


    顏肅之嘟囔道:“這小子,蔫兒壞。”


    ————————————說明完畢————————————————


    顏神佑見信,知道她爹沒死,便命集良醫,親自去邊界迎了顏肅之歸來。


    顏肅之氣血不足,麵色蒼白,看得顏神佑心疼不已。顏肅之還要開玩笑,故意道:“這是怎麽了?生氣我將山小郎留下了?”


    他要不是受了傷,顏神佑真想抽他,一張口,卻是哭音:“我快要殺到荊州去了。”


    顏肅之緩緩抬手,摸摸她的臉:“小娘子還是斯些的好,用著你上陣,要我何用?我這樣,就是為了你們不用這般。”


    說得顏神佑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哭了一迴,又去拜謝葉琛:“有今日順境,全賴先生。”


    葉琛道:“份內之事。”


    又與盧慎等見麵,聞說帶頭兒護持的那位勇者亦隨軍前來,也要見上一見,謝上一謝。盧慎道:“說起來,他還是你給發配到軍前的,就是械鬥的時候,他自投軍。新兵先在後營,卻遇上了這等事。”


    顏神佑道:“這卻是巧了,可見人也不是總是一成不變的。”


    待見時,卻見此人身高七尺,頗為壯實。見了顏神佑,激動得臉都紅了,被兩個玄衣一擋一壓,才安靜了下來。


    顏神佑勉慰他數句,他激動得變成了丁號,聽得盧慎嘴角連抽,以顏肅之有事,要見顏神佑為由,將他打發了出去。顏神佑做戲也做全套,竟真去再看顏肅之了。她嫌軍中侍從粗手粗腳,倒是一路親自服侍,將顏肅之護送迴州府。


    顏肅之笑道:“還是閨女好,真想把你一直留家裏。”


    事實證明,做人不能太鐵齒,他說這話沒過兩天,楚氏和薑氏連番的轟炸他不愛惜自己的炮火還沒停,顏孝之便傳來了消息:“阮梅兵臨京城,快頂不住了!救命!”


    媽蛋啊!大家親戚都在京城啊!不說別人了,他親姐還在京裏呢!還有薑氏的親舅舅,顏孝之的嶽父,顏淵之的嶽母……尤其,唐儀還在京城呢好嗎?!


    不救真的不行了!


    可顏肅之這樣兒……


    顏神佑沉默片刻,旋即道:“還是我去罷。那麽些個人,尋常部將,支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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