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廷尉聽完了孫子的話,也沉默了。


    他曾經有過的那麽一點小打算,一直埋在心裏,不止是因為孩子還小,更主要的,還是因為蔣五所言。士庶之別,雖然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大,卻也絕非兒戲。不是趕上了好時候如顏啟等人,想打破這個界線,不說難如登天,也是驚世駭俗的。


    蔣廷尉是個有眼光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他是上了年紀的人,經曆過丙寅之亂,也見證過皇室手足相殘。更是知道,如今的世家,對於皇室、對於草根,是有著諸多的仇恨與不滿的。最明顯的是尤家,明明與趙忠算是有親戚,卻已是老死不相往來!趙忠家辦喪事,尤家連一錢的祭儀都沒出,更不要說登門吊唁了。


    他是覺得顏家有潛力,想提前訂下潛力股。潛力股也不是亂定的,如今是蔣強而顏弱(家世上),如果給家中晚輩訂個顏家平庸的人,那是相當掉身價的。平庸之人,何處不可尋呢?如果不能訂一個比同輩人顯得各方麵都優秀的,這件事情本身就說不過去。


    看來看去,顏神佑算是優秀的了,可蔣五依舊認為這姓氏是個大問題。


    蔣廷尉哀聲歎氣了好一陣兒,蔣五隻穩穩地托起他沒有扶杖的那隻手,慢慢地往前走。


    蔣五是蔣家小一輩裏的英才,樣樣出色。比起同輩的長房長孫,倒是他更能承襲衣缽的樣子,實是蔣廷尉最鍾愛的孫子。饒是如此,他也不曾想到,祖父這是動了與他說一房好妻的念頭了。更是完全想不到,蔣廷尉這是想為他聘娶顏神佑。


    他隻道蔣廷尉是在讓他點評一下顏神佑,是以他說得十分中肯。哪怕樣樣都好,姓氏上不出彩,也是不行的。正因旁的沒什麽可挑剔的了,他才說到了姓氏。


    蔣五非長房長孫,從繼承上來說,能分到他頭上的便要少許多。不止是錢財物質,還有種種機會。雖然比起普通人,一個姓氏已經讓他贏在了起跑線上,但是蔣廷尉還是有些遺憾的。作為家族的掌舵人,他不得因為自己的好惡而大力地捧某一個弟子,反將禮法放到後麵。他最該支持的,還是長房長孫。


    蔣廷尉比劃來比劃去,世家女裏教養好的不是沒有,但是能陪著蔣五上進的,頗少。他這與周氏又有了些許微妙的共同語言,實則是拋卻了虛榮,隻看幹貨。哪知蔣五不這樣想。


    蔣廷尉想而又想,還是將話頭壓了下去。心道,反正丫頭年紀還小,等她父親出了孝,看看她父親的前程再說。顏肅之頗有急智,名聲也被洗白得差不多了,若是出仕再能有些作為,也算是個出色的人物了。蔣廷尉知道,凡是這等浪子迴頭的,因為知道錯了,將錯的都做過了,上岸之後往往比那等沒犯過錯的還要強許多。


    顏肅之若能起來,名聲再一好,蔣廷尉便有更多的理由來讓蔣五同意這門親事了。蔣廷尉想,等明天顏家迴京,看一看風向,就可以透過薑家,試探這門親事了。如果不是蔣五,蔣廷尉就不打算將顏神佑聘到家裏來了。


    人老成精,蔣老先生看人很準,以為對一個能幹的老婆來說,丈夫如果不能讓她有發揮的餘地,最後隻好是家宅不寧。換一個不那麽出色的丈夫,設若再以姓氏驕人,遇上這麽個能幹的老婆,拚起智商來,那是找死的節奏。


    如果蔣五實在不願意,蔣廷尉也打算與顏家搞好關係,比如,讓顏神佑在蔣家感受到親戚般的溫暖,決不會再次出現在蔣家被人嘲諷的事情!薑家對於顏神佑的母親,一直是心懷愧疚的,就衝這一條,那也要保持良好的關係。


    蔣廷尉一道走,一道慢慢地想:要不要為顏肅之出孝後的起複,多出一點力呢?


    蔣五想的卻是,自己蒙祖父青眼,總要多多爭氣,為家族爭光添彩才是。


    ————————————————————————————————


    被蔣廷尉琢磨著要善意對待的顏神佑如今心裏正百無聊賴,她被薑安帶著,跟蔣家的女孩子們一處玩耍。


    涼亭臨池,清風送爽,吹起女孩子們的衣角發梢。顏神佑與薑安坐在一處,表姐妹倆跟親姐妹似的。蔣家的女孩子教養還算不錯,且又得到長輩囑咐,對顏神佑也是客客氣氣的。


    隻是或許是又長大了幾歲,更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給顏神佑的感覺就有一點怪怪的。並不是說有什麽陰陽怪氣的話,也不是有什麽當她是瘟疫的舉動。隻是她們說話之前,都會特意看一下她的臉,這個過程很短,短到小朋友們幾乎察覺不到。


    可惜顏神佑不是個普通小朋友,這個小變態很快就發現了這其中的奧妙。她和她們之間就像隔著一個透明的罩子,圈子不同的人,自己都能感覺得出來。這個認知讓顏神佑微哂,士庶之別,比她想象得還要重呢。


    耳聽得薑安很是誇讚顏神佑,說她細致周到一類,且笑言:“她可會收拾了。”


    蔣家七娘子年方六歲,好奇看顏神佑一眼,問道:“我聽說寶石的盆景是阿顏命人攢造出來的?可是怎麽想出來的呢?”


    這種感覺又來了!


    顏神佑自認不是一個小心眼兒的**家夥,可也有些對這種“小心翼翼怕傷到她自尊”的態度有些黑線了。這已經算是除薑家親友之外,比較友善的態度了——唐儀家除外。


    顏神佑雖然心裏有點膈應,還是微笑答道:“凡喜慶的圖樣,不過就是這麽些,萬變不離其宗。意思有了,做成什麽樣的不是做呢?”


    蔣家小七娘子覺得她這話有點怪,像是迴答了,又像是什麽都沒答一樣。這,好像沒說是怎麽想到的,又好像告訴了個總綱?


    顏神佑心說,難道要告訴你,我參觀過故宮博物院?裏麵好多這樣的物噠~


    小七娘子的姐姐五娘見顏神佑絲毫不提什麽下了雨,禮物不曾到之類,心中暗暗點頭,以其不輕狂浮躁。以研判的目光,將對顏神佑的評價又提高了一些。小女孩子在一起,連衣裳首飾也不曾多談什麽,胡亂說幾句你今天穿得漂亮之類,卻又將話題說到了遊戲上麵。


    薑安是立意要為表妹掙好名聲的,她知道顏神佑的本事,便說:“咱們今日也投壺,如何?”顏神佑作為一個粗暴的暴發戶家的孫女兒,天然有暴力的基因優勢。整個薑家玩投壺,就沒有什麽人能贏得了她。


    待長頸壺擺了上來,薑安道:“我們依著齒序來罷。”當下按著年齡大小,由長及幼。薑安本人排在第二,顏神佑已排到了七。


    諸人依次投擲,到顏神佑時,掂一掂箭,瞄一瞄壺,出手即中。周圍小娘子們齊喝一聲好!連投三支皆中。小七娘子不信邪,輪到她時卻不投,將自己那三支箭也遞給了顏神佑。顏神佑看看薑安,無奈地笑笑,接了過來。刷刷刷三下,又中。


    小七娘子笑道:“以後有誰與我賭賽,阿顏要幫我。”


    顏神佑看她嫩乎乎的臉頰透著淡粉,讓人很想掐一把的樣子,有點色-迷心竅地說:“好啊。”


    小七娘子開心地鼓掌:“這下可好了。”


    由於顏神佑實力碾壓,薑安也覺得秀一迴就可以了,看看滿地箭枝,道:“哎呀,亂了,收一下罷。咱們飯後玩什麽呢?”


    其時比較流行的是樗蒲,很有些賭博的性質,這個有技巧,卻更是個運氣的事兒。提出建議的五娘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表揚,商定了飯後來一局樗蒲再去睡。


    因人多,這迴卻是男女分開來坐,卻又隔得並不遠,彼此尚能隱約聽到聲音。蔣家有一班好伎樂,絲竹俱全,其間悠遠。隻是小朋友們有著樗蒲之約,聽的時候都不太上心,偶爾你看我、我看你,使著眼色。


    這卻又與家中平常用餐不同了,這等交際性的宴會,是可以說話的。薑安側過身子來,顏神佑會意湊了上去。聽薑安道:“她們也等得不耐煩了呢。如今大家都愛樗蒲,連朝中諸公也頗有沉緬其中的。米丞相為此還發過脾氣,讓大家都收斂著些。休看家中大人長輩們也愛這個,卻都拘束著小輩不令嬉鬧。”


    顏神佑秒懂!有客人來了,客人想玩,主人自然是要奉陪的。心裏給蔣五娘點了個讚,又學會一項新技能。


    用過了飯,這些講究的人都不立時去睡,講究個飯後緩步,爾後歇息。夏日炎炎,午睡其實是免不了的。隻可惜小朋友們在高壓之下,難得有這麽一次賭博的機會,都不肯去安睡。幾人勉強蹓躂了幾步,就要開局。


    長輩們如何不知他們的心思?卻也都含笑允了。


    當時開局,一時之間唿盧喝雉,好不熱鬧。既是賭,便有些賭資。女孩子們賭得也不大,絲帛不好搬上來,就命人取了製錢來。九二串的陌錢,每人身後都有一名侍女在看錢。


    凡賭倒也有些技巧,顏神佑也被教過摴蒲,水平雖不算極好,與女孩子們鬥幾局卻是夠的。女孩子裏,小七娘子的手氣是最好的,年幼懵懂卻數她贏得多,顏神佑次之。薑安輸了六陌,輸得最多的卻是蔣家的小六娘子——將錢都輸盡了。


    還要再命侍女取錢時,薑安止住了她:“玩了好有一陣兒了,再玩下去,怕長輩們又來管了。這會日頭也落下去了,咱們去遊湖,好不好?我看那荷花兒開得好,還想親自摘兩枝迴去呢,不知行也不行?”


    五娘子會意,笑道:“正好,我們也摘幾支孝敬阿婆,也不算白白遊玩一場。”


    當下散局,收了賭具。顏神佑卻不裝錢了,將麵前銅錢一推:“是該走啦。”卻並不命阿竹收錢,命先賞錢與諸侍女。小七娘子見了,也學她的樣子,也賞了些錢下去。卻是贏錢的賞些抽頭與端茶倒水的,一時皆大歡喜。


    ————————————————————————————————


    從蔣家別業出來,日漸西沉,為免被關到城門外,一行諸人不得不催促趕路。查氏還要留蔣氏多住兩天,蔣氏卻以要準備薑珍之婚事為由,推辭了。


    迴去路上,薑安拉著顏神佑往蔣氏車裏坐了,笑道:“阿婆,她今天又弄鬼了。”


    顏神佑推她一把:“誰弄鬼誰知道呢。”


    蔣氏並不擔心她們,隻問:“都有什麽新鮮事兒?”


    顏神佑搶先道:“阿姊今天讓我出風頭的呢。”


    薑安笑著解釋道:“讓你露一手還是虧待了你麽?阿婆不知道,她今日投壺,六投六中。”


    蔣氏道:“我知道得還少了麽?往日在家,你們輸與她多少利物?”


    薑安道:“這一迴投壺並沒有利物,摴蒲卻有,這個小鬼靈精兒的,還知道打賞了。蔣小七也夠機靈的,人不大,學得倒快。”


    蔣氏將事情始末細細一問,薑安也有問必答,間或有與顏神佑互撓。蔣氏欣慰地道:“這樣做得很好。”顏神佑做得,比蔣氏預估得要好。雖然賞與不賞都不算個事兒,但是賞下去了,既收下人之心,又顯得大方,這卻是蔣氏等人不曾教過的了。


    蔣氏等人教的,是管家與禦下——還沒教全呢——對自家奴婢賞罰分明。賞賜旁人家的奴婢,就要分時候了,該賞而不賞,輕的落幾句腹誹(這個不怕)、重一點顯得小氣。若不該賞而賞,就是越俎代皰。顏神佑這一迴分寸把握得就挺不錯,故爾得到了蔣氏的表揚。


    蔣氏又問輸贏,薑安笑道:“她贏了好有兩貫錢了,我卻輸了六陌。”


    蔣氏道:“叫她買糖與你吃。”


    薑安痛快地道:“好啊。聽到沒有?”後半句卻是說與顏神佑聽的。


    顏神佑也笑著點頭:“好啊好啊,隻要你不怕蛀牙,”又擠擠眼睛,“牙齒蛀出了黑洞,小心嫁不出去喲。”


    被薑安氣得要掐她的臉。


    一路笑鬧,迴到了薑家,各各梳洗,晚飯後都安寢。


    這日過後,薑家果然又忙碌起薑珍的婚事來了。薑珍娶的是周氏的娘家侄女兒,這便是小周氏了。其父世家子,家世撐著,做了個鎮東將軍,可這位先生的心理潔癖達到了一定程度。明明現在軍字口比較吃香,他卻心係國子監,認為自己現在這個職位十分不好。氣得他的叔父、米丞相的女婿——周司空特別想抽他!


    這一迴塢堡的後援到得及時,又有上一次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的物事,顏神佑手頭十分寬裕。清點好了物品,打包封存。顏家與周司空處交情泛泛,顏神佑因東西多,想一想,隻以大伯父顏孝之的名義往周家送了一份標準的賀禮。


    才將將忙完這些,卻又遇到一件需要送禮的事情——皇帝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將為第三子趙王聘蔣廷尉的孫女為妃。


    顏神佑了然地點點頭,迴潤地去準備賀禮了!她家全家都得給皇帝送禮,然後顏孝之這裏代表全家出於禮貌要給蔣府道賀,她娘是蔣廷尉的親外甥女兒,蔣七娘子的親爹是她表弟。


    顏神佑被皇帝打了個措手不及,隻得又過來清點物品。好在上一次塢堡送來的東西她都封存著,且婚姻當擇卜吉日,正式放定的日子在冬十一月,那時候顏神佑早迴去了。她隻要準備一份“聽到好消息來道喜”的禮物就行了。


    小七娘子顏神佑是見過的,挺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子。想來以她的家世,隻要這位趙王不是個像顏啟的主兒,她都能過得挺硬氣。這樣一來,蔣七就與唐儀家的招娣成了妯娌了。這個世界,還真是處處有驚奇呢。


    顏神佑處理過了這件事情,又寫了封匯報信派人送往塢堡那裏去。再迴薑家去上學。


    薑家的課程依舊,桓存老師固然知道自己的主業是教導薑姓學生,卻又忍不住見獵心喜——沒有老師不喜歡學習好的學生的。一個學生有再多的缺點,如果學習好,老師的容忍度也會隨之提高。


    桓老師現在隨開講史、講經,又開始教韻,教作詩。與顏神佑知道的不同,這年頭,並不是寫詩寫得好就算是優質人了。照顏神佑的理解,衡量一個人化水平的高低,除非你詩寫得像李白那樣的水平,否則都不能說明你水平高。真正顯示水平的,是寫。寫得出駢四儷六的大長的,才算是真才子。


    若是一個人,詩寫得不錯,卻寫得糟糕了,那也算不得才子了。


    韻腳顏神佑是很早就會的了,桓先生還是命她再複習一迴。桓先生的觀點裏,作詩也是為了寫服務的。是以不先教作詩,隻命她多讀範。現在就讓她寫,她的閱曆有限,又能寫出什麽來呢?不如先打好了基礎。


    寫作顏神佑是會的,尤其議論,哪怕高考過去很多年了,套路還是記得很還且清楚的。然而一旦內容不是什麽比喻排比,而是對仗,她就有些頭疼了。為了維護自己優等生的形象,顏神佑不免天天念著範。然而她就發現,寫這等章,最坑爹的不是對仗押韻,而是用典!


    她至今未足九歲,所讀之書有限,好些典故未能熟周,每讀一,發現不明之處,問到桓先生。桓先生總是說:“這是某典,出自某處。”都能令顏神佑發覺自己書讀得太少。


    桓先生見她用功,大為滿意,反而開解道:“你年紀尚幼,有些典故不知道也是常理。如今讀前人佳作,正好將這些典故也一道學了。將韻腳、典故都熟知了,做出來的章自然不會壞到哪裏去。”


    顏神佑麵上唯唯,心裏卻發狠:早晚整理出一本《常用典故大全》來!


    她這卻不是玩笑話,這類書籍,如今是沒有的。這年頭,紙張雖有並不常見,竹簡又笨重,印刷術更是沒個影兒。讀書人少,類似的需求就更少了。讀書人以讀書多為榮,鑽研的是經史,講究的是“信手拈來”四個字。所謂信手拈來,乃是從浩瀚典籍裏拈的,這才顯得讀書多。


    人喜歡給經史作注,卻少有摘錄這些典故的。


    顏神佑瞬間有了奮鬥的方向,鬥誌昂揚,取了好幾條長紙來,分門別類,開始揖錄典故。預備著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好傳給後人,也算是造福全人類了。


    她的《常用典故大全》才寫了二十幾條,蓋因蔣氏每日總要喚她過來旁觀一下準備婚禮的事務。顏神佑伸出耳朵,聽了個大概。上一迴是薑宗出嫁,她旁觀的是女方的準備事宜。


    這一迴是旁觀男家的了。男家迎親,也帶士卒去迎,刀槍耀眼。此外,還要準備好多賣相好的男儐相,這個薑家也不缺。又有聘禮的準備,上一迴大表哥結婚的時候顏神佑沒看到準備聘禮,這迴也補上了。


    在這百忙之中,薑家還抽出時間給她過了個生日。


    顏神佑,九周歲了!


    顏神佑聽範氏說要給她過生日的時候,十分推辭:“大家一處吃一迴生日湯餅就好,如今家裏且忙,不要再給大家添麻煩啦。”


    蔣氏道:“這個你不要管,你小小年紀,想做大生日,我還不許呢!”


    唐儀、鬱夫人等親友都記得她生日,預先使人打聽了,聽說顏神佑是在薑家過生日,都將一份禮物送到。唐儀十分之不要臉地攜家帶口到了薑家,說是來看侄女兒。


    蔣氏十分納罕:我女婿是個好人,如何被這等放誕貨給纏上了呢?


    唐儀這迴倒是規規矩矩的,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女婿是薑家外甥,自始至終,他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


    顏神佑偷笑不已。


    ————————————————————————————————


    除此而外,顏神佑便不肯再四下活動了。顏家雖然有好幾個世家媳婦,陪嫁也不少。顏肅之也是個好學之人,抄錄、收集了不少書籍。然而比起薑家數代收藏來說,書還是少的。


    顏神佑是在薑家上課之後,才發現這個問題的。細思之下就卷起了袖子,狠命地抄錄著薑家的藏書。那一等常見的就不抄了,單揀孤本來抄。她人又小,書又多,隻恨身邊沒有個複印機,又哪裏有心思再去玩耍。


    直到薑珍婚禮的前一天,她還在揮汗如雨地抄抄抄!蔣氏見她這般模樣,勸她道:“書在那裏,不會跑,你慢些兒來,明年你又迴京了,過來看就是了。”


    顏神佑道:“可不抄,它也不會跑到我腦子裏呀。”一麵又有了些偷錄譜係時的心虛。要知道這年頭人家的藏書,非但輕易不外借,連抄錄都很不樂意呢。有時候,兄長得一書,弟弟要抄錄,都未必能得逞。


    蔣氏見她辛苦,越發堅定了要親上做親的想法。這是周氏與薑伍提出來的,舅姑樂意,她何必阻攔?暗道,你也就辛苦這一陣子罷了,到得明年,你就好啦。可就由著她去了。


    薑珍之妻小周氏,也是合家覺得合適的,較之蔡氏略顯靦腆些,倒也中規中矩。顏神佑將先時攢下的那兩盆蓮蓬的盆景兒送與薑珍,周氏倒十分喜歡。她的陪嫁裏也趕時髦陪送了兩盆石榴,做工比顏神佑倉促趕出來的還要精細些。然而或許是覺得顏神佑這裏出的才是正版,倒將這兩盆擺放到臥房裏了。


    薑家今年的婚嫁諸事已畢,餘下最要緊的便是蔣氏做壽。壽宴一結束,顏神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就得迴去了。對此蔣氏十分不舍,生日前三天,幹脆將顏神佑挪到自己房裏,帶著她睡了。


    顏神佑知她心意,利利索索卷起鋪蓋就搬了過去。還勸蔣氏:“明年阿娘就能迴來啦,還有阿弟,我迴去就教他喊外婆。外婆實在想了,不過三百裏地,我再迴來。”


    蔣氏有顏神佑寬慰,急躁的心情平緩了很多。隻是壽宴之時,總是左攜薑寧、右攜顏神佑。薑寧是因為明年要出嫁,顏神佑卻是因為即將離京。看到的人都頗識趣,且讚蔣氏孫女與外孫女皆好。想來這其中半是給薑家麵子,半也是怕這丫頭迴去告狀,被顏肅之迴來撕了麵子。


    宴席十分平安。


    豈料顏神佑這邊迴自己家打包行李,查看部曲與庫房的時候,半道上聽到一個噩耗——趙忠的老娘死了。顏神佑扳著指頭一算,這老太太也算是喜喪了。免不得開了庫房,先封些錢帛,第一時間派人去致祭。


    迴到薑家,便先說:“半路上聽說前衛將軍府裏有喪事。”


    蔣氏並範氏諸人,一致認為:“趙家太亂,你使人送了祭儀便是,自己不要去了。”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的。顏、趙通家之好,太婆故去,趙家亦使人去,此番有事,家中必有人來。多半是我伯父,再不濟也是我叔父。我先去了反而不好,我隻封了隻錢帛送去。隻怕我要多打攪外婆和舅舅、舅母們幾日,等家中來人,好一並迴去,路上才好有個照應。”


    蔣氏展眉道:“這樣才好。”


    顏家,來的是顏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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