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顏啟一樣,趙忠也極討厭有人提他以前的名字,所以討厭他的人就偏要提他的土名。能當麵提的,要麽是真的猛士,要麽是真的中二。唐儀就是這麽個猛士兼中二,唐儀的媽就是這麽一個女壯士。當年趙忠出於樸素的情感,那是站在顏啟這一邊,認為越國長公主對顏老娘不禮貌來的。越國長公主自己對顏啟觀感不佳,唐儀耳濡目染,在跟顏肅之做朋友之前,那是直稱顏二狗的。顏肅之也是因為“顏二狗”三個字,才想跟唐儀做朋友的。


    趙忠的兒女多,他身體好、小妾多,老天爺對他最大的懲罰大概就是生出這麽多兒女,也沒出個小概率事件,讓他生個有用的孩子來。為了孩子們的婚事,那簡直是操碎了心。不是他多麽地有人性、有慈父心腸,實在是……這多孩子沒幾個結成好婚事的,他臉上也無光。


    要說趙忠的孩子裏,也頗有兩三個男孩子在小時候顯現出聰明來的,可惜了從小沒個正確引導,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長歪了。讀書吧,沒有好先生肯教,後來請來的先生,都被這窩熊孩子氣走了。習武吧,當個莽夫容易,要想做到將軍,還真是需要天份的。不得不說,趙忠在這方麵,就頗有天份,而他的兒子們,無一繼承了這種天份。


    也不得不說,男人的成就,有時候跟人品、節操,它是沒有正相關關係的。


    但是,男人的晚景如何,還真就跟人品、節操,有著不小的關係。


    趙忠前半輩子過得亂七八糟,頗為痛快,胡做非為還當了將軍,世人隻當老天無眼。痛快了半輩子臨到兒女婚姻上,真是要一總還債來了,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趙氏嫁了顏平之,趙忠真是謝天謝地了,無怪乎他讓顏家隨便挑。他倒是想挑別人家,別人家又不是傻的,誰肯要他家的娃呢?隻好厚著臉皮,請老兄弟幫忙。


    趙忠原是求到了另一個人那裏的,可人家家裏說:“此事是夫人在管,早已放定了,實在幫不上這個忙。”這個人便是驃騎將軍鬱陶。


    鬱陶本名也不叫陶,叫個歪,鬱歪,反正是取個賤名好養活。他自然也是做大頭兵出身的,隨著先帝,既不像趙忠一打頭就跟著今上,也不像顏啟,站隊成功。他是一直忠於先帝,直到今上登了基,他才表示順從。他長得也不好,顏啟除了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不大符合時人觀念,卻是生得劍眉星目,堂堂正正一美男子。趙忠粗俗,卻也生得十分魁梧,腰帶十圍、赳赳丈夫。


    鬱陶呢?又瘦又小,如果說顏啟長得像是《水滸》裏的盧俊義,儀表堂堂,貌如天神,好一隻玉麒麟,趙忠好歹也是個魯智深沒出家前的造型,看得出的膀大腰圓,好一條壯漢。鬱陶就寒磣了,他那樣兒也就隻好演一個“鼓上蚤”時遷。


    有與他們不對付的,罵顏、趙,是不須另起綽號的,就是狗、豬,到了鬱陶這裏,得,不用費腦子了,把他們仨一對比——鬱陶就是“豬狗不如”!當然,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大家提起他來,評價要比顏、趙二人高得多,人稱鬱驃騎。


    就這麽個人,長的不如人、資曆也不如人,站隊還不如人,竟然混得比他們都好,真是讓人氣悶。


    趙忠在他這裏碰了壁,在顏啟那裏推銷出去一個閨女,又動腦筋忙其他兒女的婚事了。參差不齊地,也叫他娶了幾個兒媳婦、嫁了幾個女兒——隻恨沒一家有名望的人家肯與他當親家,一聽一個“趙”字,什麽借口都來了。不得已,隻好降檔,可他孩子多啊,一個兩個的好安排,三個五個也好辦,哪怕家裏內鬥不已,這貨還是足足養大了十八個兒子二十個閨女,真是京城婚嫁市場的一大禍害。


    這一天是他好不容易又逮著一個冤大頭,男方父親雖然隻是個縣令,可好歹人家有個沒成親的兒子不是?趕緊的,把閨女嫁了吧。他不是沒想過結幾門威風的親家,可好模好樣的人家,不是不湊巧嗎?


    對世家來說,趙家真是不受歡迎,你說要是尚主吧,雖然有越國長公主的例子在,可好歹是駙馬不是?趙忠那個亂窩子裏出來的,能比公主脾氣好嗎?還要受潑婦的氣,真不值迴票價。看趙氏,出嫁不到一年,就敢逼著嫂子要人家娘家的秘方!趙家的閨女,誰家敢要啊?


    縣令兒子就縣令兒子吧~


    這不,要成親了。


    ————————————————————————————————


    論起婚俗,各地或有小異,大致卻是相同的,其中少不了一個鬧新郎新娘的環節。這年時的婚俗,不但新郎迎親是傍晚,到了嶽父家還要被女眷們打一頓,半道上還有地痞流氓們攔個路討個錢,不然就作勢攔路不讓走,甚至要假裝搶新娘。


    唐儀打的就是搶新娘的主意,不管怎麽說吧,他跟顏肅之做了朋友,不好弄得顏啟太難看,可這趙忠……這個老東西差點把主意打到他頭上,妄圖當他嶽父的人,他是必須要報複的!想嫁閨女想瘋了吧?老子成全你!


    一想到趙忠還是顏平之的嶽父,他就拉上了顏肅之。


    顏肅之一聽,就來勁了,他正在這個年紀上,精力多得無處釋放,三下兩下,把四周伺候的都趕走了:“兄弟,要幹,就幹點有意思的!”


    顏肅之與趙忠的冤仇也是由來已久的,趙忠是個粗人,說得好聽得叫愛憎分明,說得準確一點叫聽風就是雨、凡事不過腦子不講理。趙忠跟顏平之的生母吳氏是熟人,嫂子都叫了,能不熟麽?看顏平之就高看一眼,尤其吳氏慘死,趙忠對楚氏就有意見,後來顏啟都不說什麽了,趙忠也隻好裝看不見。顏肅之就慘了,誰叫他跟顏平之同齡呢?他還比顏平之大那麽一點點。總被拎出來比,趙忠一照麵兒,那區別對待得不要太明顯!


    以往顏肅之是好孩子,趙忠是長輩,擠兌就擠兌了,借著指點的名義摔打他就摔打了。現在時代變了,顏肅之中二了,他要給趙忠一個難看。中二少年思維廣,尤其顏肅之還不是個笨人,一招手,壞點子就一套一套地來了:“我這位趙伯父,也是可憐,生這麽多的討債鬼來,個個都要他愁,嫁了一個還這麽費勁,我就幫幫他……還還他先前指點我武藝的恩情。”


    唐儀眼睛瞪得老大:“快說說,怎麽辦?嘿,有意思了,我跟你說,幫手我都找好了!”


    顏肅之一臉獰笑:“就要你找好了人!”


    顏肅之是個有天份的人,在發病前還是個刻苦用心的人,特別有目標,特別有幹勁,現在突然發病轉了性子,以前學的底子還在,他當初的目標,乃是要武雙全,讓父母眼睛裏能看得見自己的。走武職的路子,可不是要練個絕世高手,還要涉及練兵、謀略一類。


    顏肅之真是張口就來,聽得唐儀歡喜無限,真抓耳撓,連聲叫好。被顏肅之一把拽住:“一定要保密,不然就沒得玩了。”


    唐儀一聽這個“玩”字,馬上迴了正形,一臉的嚴肅,這貨就這樣,隻有遇到不正經的事情的時候才會顯得正經一點,這毛病也不知道是打哪落下的。說來他也苦,小時候吧,有那麽個媽,爹還死得早,唐家人是想把他接過去教,可越國長公主死活不鬆手,唐家人鬧不過長公主,隻好哀聲歎氣。長公主這裏不久又再婚,又生了孩子,對唐儀就隻有溺愛。生生把個好苗子弄成個常年中二病患,病得比顏肅之還厲害。


    一個強橫中二病,遇上一個高智商中二病,二二聯手,一場鬧劇就這麽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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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顏肅之難得表現得比較正常地去他三弟的老丈人家喝喜酒,薑氏卻托辭女兒有些發熱,要在家裏照顧,死活不肯踩進趙家那髒窩裏。在薑氏看來,雖然嫁到了顏家,不再是世家了,但是做人的底線還是要的,這種髒窩,她是死活看不慣的!不去,就是不去!她去過鬱陶家參加鬱陶嫁女的婚宴,但是對趙家,那是看不上眼的。


    柴氏原也想不去的,無奈顏孝之命她必要去,她不得不跟著去,卻把兒女留在家裏,托給薑氏代為照看。薑氏一看柴氏那滿臉無奈的樣子,倒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顏神佑此時什麽都還不知道,正在那兒還沒睡醒呢。


    等顏神佑醒了,家裏也空了,她旁邊躺著已經有了大名的堂姐顏希真,這一天,她就跟著顏希真一處混了。大堂哥顏希賢倒是長得挺大的了,這個挺大,是針對兩個女娃的年齡說的,實際上顏希賢自己,也是個奶娃。顏希賢已經會說話了,薑氏就把他們仨放一塊兒,讓乳母們看著他們玩。


    有了外人,顏神佑的耳根終於清靜了下來,否則照阿圓一天八百迴地念叨著顏家如何不好,她怕她做夢都是批鬥會。薑氏也是盡職盡責,不特讓顏神佑識些字,還捎帶著教顏希賢兄妹兩個。


    一天過得很快,到得天黑透了,還等不到吃酒的人迴來,薑氏覺得有些不對,縱使吃酒吃得晚了,這會兒也該迴來了,否則到了宵禁的時候,哪怕是顏啟再牛氣,也不好弄這許多人一起犯禁的。又過一陣,門上一陣喧嘩。阿方一直在關注著外頭,時刻準備著楚氏迴來了好匯報,薑氏得去迎接婆母。此時聽著聲音,卻覺得不對,這聲兒,像是鬧了什麽事兒似的?


    還真就出了事兒了。


    話得從頭說。


    顏肅之倒是人模狗樣地去喝喜酒了,就是在酒宴上又下死力拿手肘搗了一下顏平之的胃:“哎~這新娘子就是你當年挑剩下的?”


    麵對各色目光,顏平之快要恨死了!


    那一邊兒趙氏卻是被她姐弄得下不來台,這位姐姐也倒黴,自己雖然也不是什麽好心腸的人,但是運氣實在是差。投胎到個富貴人家,卻遇上了趙忠這樣的糊塗爹,好容易要結婚了,竟然讓她們競爭上崗!接著就被趙氏給推水裏差點沒淹死,特麽病一好,發現趙氏已經嫁到顏家去了,活活把個好丈夫給搶了!


    趙氏她姐也兇殘,嫁得雖然也不太好,虧得有爹的麵子,嫁了個偏遠郡守的兒子,她卻不去婆家,硬把丈夫給留京裏,她就靠著親爹了,好歹得磨得她爹把她丈夫的官職給往上搓一搓。


    姐妹見麵,分外眼紅,這位姐姐吃這一虧,張口就是:“你閨女怎麽不帶來呢?我帶了兒子來,還想叫他見一見這……嗬嗬,阿姊呢。”


    這絕不是關心,趙氏一耳朵就聽出來了,這樣風格的講話她們在娘家的時候都互相說了不知道多少迴了,這是當麵兒嘲諷妹子生不出兒子來。一麵說著:“我與郎君並不著急,郎君說,待他再升上一升,兒子辦起酒來才好看。”


    她姐一聽,這不是嘲笑我嫁得不好嗎?臥槽!你還敢說?!當時就迴嘴:“是哩,等到妹夫的哥哥們拿到了好位置再讓他一讓。”


    這倆人一鬥起嘴來就沒完了,弄得新郎官兒都沒有挨打——周圍人全聽她們吵架去了,胡亂打了新郎幾下就算完。


    一出門,壞大了,唐儀他帶著他堵著不讓新郎新娘去夫家!死活不讓!他是有備而來,點了兩百多號人馬呢。新郎雖然也是個官二代,但是跟唐儀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上。求饒不得,正在僵持,旁邊躥出一人來:“跟我走,給我十匹帛,保你們平安到家,但是繞遠,須棄了後隊。”


    蠢新郎信了,跟著走了,不然怎麽辦呢?跟這兒死磕?他磕不過唐中二啊!然後老婆的婚車被卡在個小院兒裏,老婆被揪了下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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