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中。


    一人一塔,相默無聲。


    九冥塔,能夠隨意變化大小,此時它僅有尺餘高,靜靜杵在地上,看著雖然尋常,卻環繞著一層淡淡的五彩光芒,並且散發著強大莫名的氣機。


    於野,坐在一旁。


    他端詳著魔塔,眉宇之間透著沉凝之色。


    九冥塔第六重的天地之中,多了一位女子。那是朵彩,得益於濃鬱的妖氣,她的傷勢已漸漸痊愈,修煉進境也有所提升。


    青蘿與大蛟,也迴到了魔塔之中。


    青蘿倒是無妨,她在重天幻境之中開鑿了洞府,無論是閉關修煉,還是四處閑逛,遠比禦靈戒更為自由自在。不過,自從經曆了昆天穀之戰,她似乎變得鬱鬱寡歡。而女兒家的心思難以捉摸,且求她安然無恙、歡快如初。


    大蛟,已迴到了第八重的水星天。可見它躺在冰原之上,龍頸與後背缺失了大片的龍甲,另有一頭銀色的蛟龍,便是小蛟,在守護陪伴,彼此神態親昵。


    為了殺出重圍,大蛟為玄夜所傷。


    而那個玄夜鬼尊,已被囚禁在魔塔之中。他並不孤單,因為他有三位同伴,蓋義、道乾與興安子。


    禹天竟然要他放人?


    於野默然良久,伸出手指擠出幾滴精血,順勢打出法訣,鮮豔的精血瞬間化作一道道符文在他麵前閃爍。


    因為辛追傳承的緣故,他雖然能夠操控九冥塔,卻總覺著少了幾分順暢,或者少了幾分神魂相通的自如。眼下不得不處置他所囚禁的幾位強敵,他忽然想要將魔塔重新祭煉一遍。


    一是不甘,再一個,他不願放虎歸山。


    閃爍的精血符文緩緩飛入魔塔,隨之五彩光芒大作。緊接著小巧的石塔離地飛起,整個洞府已籠罩在森然的威勢之下。


    於野再次打出幾道法訣。


    他施展的乃是祭煉翻天鼎的法門,不知能否奏效。卻見石塔尚未落地,忽然消失。他禁不住微微一怔,急忙凝神內視。


    氣海之中,有一團凝如實質的光芒,乃是辛追與狄欒的法力修為,一時難以吸納,也是怕爆體而亡,被他強行壓製封存,便如當年的傳承冥珠,留待以後慢慢吸納煉化。


    而那團光芒之下,竟然多了一尊石塔,極為小巧玲瓏,卻五彩環繞、氣機渾然,正是他的九冥魔塔。


    咦,此塔竟然能夠收入體內?


    魔塔之中,另有天地。重重洞天有別,內外乾坤迥然。


    於野錯愕之餘,又是心念一動。隨著光芒閃爍,一尊尺餘大小的石塔倏然迴到眼前,並緩緩落在地上。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心頭的鬱悶亦仿佛緩解了幾分。


    一次無意中的嚐試,得到一次意外的收獲。


    祭煉之後的魔塔,與神魂多了一分牽連,操縱驅使之下,也更加的隨心所欲。


    於野又靜坐了片刻,閃身失去了蹤影。下一刻,他已出現在一片幽暗寒冷的天地之中。


    與初到此地不同,與當年狄欒的處境也大不一樣,他雖然置身於重天幻境之中,卻不再為禁製所困,法力神通暢通無礙,並且能夠來去隨意。


    唉,早知如此,便該搶先一步祭煉魔塔。隻要殺人滅口,何必理會禹天的要挾……


    此時,荒涼的石丘之間,一道人影在尋覓徘徊。


    蓋義。


    已尋覓了許久,遲遲找不見出路,也難以施展法力神通,所幸身邊帶著妖石,尚且能夠支撐下去,卻不知還要撐到何年何月。


    好像有人到來?


    蓋義抽出一把妖刀,伏下身子。而他尚在凝神觀望,又猛然抬頭。


    半空之中,一道人影飄然而落。


    “道乾?”


    蓋義大吃一驚,又道:“不是道乾,他已被我擊退……”


    一位年輕男子落在三丈之外,背著雙手,微微點頭,神情相貌再也熟悉不過。


    “於野?”


    蓋義兩眼圓睜,舉起妖刀。


    此前,他意外遇到仙域的道乾,獲悉彼此的遭遇,也算是同病相憐,卻難免提起舊事。他迴想起曲風的算計,忍不住惱羞成怒,與對方大打出手。而沒有修為神通的加持,道乾抵擋不住他的強悍,最終落荒而逃。誰想他苦苦尋覓之時,又一位仇敵突然現身。


    而他正要揮刀砍去,又微微一愕。


    “你為何無恙?”


    魔塔之中,禁製詭異,蒙氣彌漫,莫說天地隔絕,修為難繼,便是神識也難以及遠。而那位仇家竟然禦風而來,他顯然修為無恙。


    “我乃此間的主人,不為結界所困。”


    “哼,本尊不信!”


    蓋義哼了一聲,殺氣不減。


    “信與不信,你不妨一試!”


    三丈之外,於野舉起右手,掐動法訣,蓄勢待發。


    蓋義神色遲疑,道:“你待如何?”


    一位曾經的屬下,不僅成了與他匹敵的對手,而且將他困在魔塔之中,此時他再也不敢有所大意。否則,也許他將永遠難見天日。


    “妖域,僅有一位至尊,便是於某,而非你蓋義。想要活命,你唯有歸順於某!”


    “歸順於你……哈哈!”


    蓋義像是沒聽清楚,而稍稍錯愕,禁不住獰笑了一聲,道:“你不過是僥幸修至合體境界,豈敢讓本尊歸順於你,大言不慚……”


    他話語聲未落,眼前人影消失,僅有他孤零零杵在原地,還有無邊的黑暗與寒冷籠罩四方。


    “咦,怎麽走了?”


    蓋義詫異道,急忙又喊——


    “你且放了本尊,從此往後,妖域不再與你為敵,於野……於野……”


    任他如何唿喊,再無迴應。


    此時,另外一處荒涼之地,三道人影在抬頭張望。


    遠處似有喊聲傳來,卻因禁製與蒙氣的阻擋而聽不清楚。那個熟悉的人名,竟隱隱約約、揮之不去。


    “是蓋義?”


    “他來了?”


    “哼,他敢現身,你我將他拿下,脫困不難……”


    聽出喊聲的是玄夜,與他竊竊私語的乃是道乾與興安子。他困入魔塔之後,便被兩位祖師發現了蹤跡。當三位好友尋至一處,頓時膽氣大漲,本想迴頭對付蓋義,不料又聽到另外一人的大名。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玄夜舉手示意,道乾與興安子擺出迎戰的陣勢。


    卻見一位年輕男子踏空而立,靜靜懸在數丈之外,居高臨下道:“於某與禹天達成約定,帶著各位前往星崖渡。而唯有歸順者,方能走出此地。”


    來的正是於野。


    他低頭一瞥,昂首又道:“何去何從,悉聽尊便!”


    玄夜與道乾、興安子麵麵相覷,神色各異。


    “哼,本尊憑什麽歸順於你?”


    “你與禹天仙尊達成約定,前往星崖渡開啟星門?”


    “而歸順之說,未免荒唐,即便禹天在此,對於我等也是禮敬三分,何況你……”


    玄夜,身為至尊,自有驕橫的氣勢。道乾,麵露狐疑之色,他顯然不信於野所說。而興安子乃是靈山祖師,心高氣傲,從來不肯服人,更何況歸順一位冤家仇敵。


    突然一道人影飛了起來。


    是興安子,沒有任何征兆,他已被禁製束縛,淩空飛向於野。


    玄夜與道乾大驚失色,各自揮舞著一把短劍,便要上前相助,而尚未挪動腳步,已雙雙困在原地。


    隻見於野伸手擠出幾滴精血,直接打入興安子的眉心,然後又飛起一腳,將他“砰”的一聲踢了出去。而興安子“撲通”落地的瞬間,道乾已身不由己飛起,被他如法炮製了一遍,繼而也狼狽摔在地上。


    玄夜惱怒道:“於野,你敢施展鎖魂之術,本尊與你拚了……”


    “鎖魂之術,與鬼修無用!”


    “哦?”


    “發下血誓,認我為主!”


    “玄夜寧求一死……”


    於野拂袖一甩,玄夜離地飛起,他指端吞吐著駭人的劍氣,而他的話語聲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玄夜,你若命喪此地,你的精血命魂、法力修為,以及你的鬼域傳承,將被魔塔吸納殆盡。一如當年的狄欒,魂飛魄散亦是妄想。你若執迷不悟,於某成全你……”


    “不、不……”


    玄夜嚇得連連搖頭。


    鬼域至尊,又如何,當他沒有輪迴,沒有魂飛魄散,成為遊魂野鬼也是妄想,麵對遠遠超出死亡的恐懼,他已經有了一個清醒理智的抉擇。


    片刻之後,玄夜與道乾、興安子相繼消失。


    於野獨自遊蕩在黑暗的虛無之中,轉而穿過重天,遠遠看望著纏綿的兩頭蛟龍,靜坐冥思的青蘿,閉關修煉的朵彩,繼而又來到九天星樞。


    他坐在閃爍的星雲之上,默默注視著重天變化,星辰盤旋……


    三日後。


    天絕穀漸漸熱鬧起來。


    不僅山穀中吵吵嚷嚷,洞府所在的山崖上也多了一群修士,乃是文桂、華嶽、方修子、沐千裏、姬靈等人,以及苦元、穀算子等靈山修士,還有遠道趕來的九芝、九寶與奎星、奎月等妖族的兄弟。


    於野的諭令已傳遍各地,妖域、魔域與鬼域、仙域罷戰言和。眾人不敢抗命,卻怕他遭遇不測,於是紛紛尋來,隻為當麵相見而求一個心安。


    九芝與九寶尚在攻打鬼域,當即遣散了妖修,帶著奎星、奎月橫穿仙域,直接尋至天絕穀。奎炎見到自家的兄弟,自然是歡喜不已,遂將天絕穀的規矩拋在腦後,拉著邛山與幾個家夥大吃大喝。


    文桂與華嶽、方修子等人不敢放肆,拜見了歸元子,陪著他守在洞府前,詢問著相關的事由,等待著於野現身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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