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愣在原地,一時沒想清楚應該對“殺人前先編好瞎話”的危險發言表示質疑,還是先強烈譴責棕發警官把自己當小孩子逗的惡劣行為。


    小偵探大大的眼睛寫滿了更大的疑惑,嘴裏發出意味不明的質疑聲。


    淺田徹沒理會小偵探腦子裏可以拿來做一篇閱讀理解分析的複雜情感,他一雙含笑的棕眸看向小偵探的眼睛,隨手揉了揉他的頭:“別那麽失落嘛,案件這玩意就像解數學題,你思路靈活點,就能發現作業本後其實有參考答案。”


    工藤新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到底是在安慰他還是在敷衍他。


    不對,為什麽要這麽自然而然地默認課後答案是可以抄的啊。


    “你沒抄過作業嗎?”淺田徹突然讀懂了小偵探一臉糾結的表情,臉上的表情隨即變成毫不作偽的心痛糾結,引得路人齊刷刷地往這邊多看了兩眼,差點暗自腦補出一個十歲孩子父母雙亡親友俱散,青梅竹馬當場離婚的悲慘身世。


    路人a:這一定是良心警察在救助失足兒童。


    路人b:日本警界的未來果然閃閃發光。


    工藤新一:......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很奇怪。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工藤新一此刻隻覺得日本的警界還缺個救世主——


    能修理某些警官先生壞掉的腦子的那種。


    “這可不行,”淺田徹沒管小偵探內心山路拐了十八彎,他把手放在小偵探肩膀上,語重心長地繼續忽悠小孩子,“等你長大了,就沒有作業可以抄了。”


    “——所以要珍惜你還有作業的時光,趁著年輕,多抄兩本作業。”


    ……總覺得這碗雞湯哪裏都不太對,味道離譜得仿佛尖叫雞燉了太宰治吃過的毒蘑菇。


    “不要教壞小孩子。”萩原研二剛從旁邊走過來,就聽到自家同期一番會被全國家長聯合投訴的危險言論。


    “我這是在教他人心險惡,不要隨便相信人民警察的鬼話。”淺田徹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拍了拍西裝褲上蹲出的褶皺。


    “這裏說鬼話的隻有你一個,”萩原研二挑眉,“麻煩給日本警界留點光明形象,再這樣下去好苗子都要跑去當偵探了。”


    淺田徹:“……”


    不,他覺得麵前這個小孩去當偵探應該不是他的問題。


    福爾摩斯的弟子跑來當警察就跟福爾摩斯本人跑去蘇格蘭場求麵試一樣,邏輯上沒什麽問題,但處處透著生草。


    未來確實準備去當偵探,並以此為目標不斷磨練自己製造——不是,磨練自己推理案件能力的工藤新一剛剛緩過神來,想到自己還有沒問清楚的問題,又拉了拉棕發警官的衣角。


    “所以說,淺田警官在針對橘弘一先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小佳小姐是兇手了吧,”小偵探仰起頭,一本正經地看向淺田徹,“所以您是為了讓小佳小姐放鬆警惕才這麽做的麽?”


    “——不過確實呢,先讓兇手放鬆警惕,然後再突然調轉矛頭,更容易讓真正的兇手露出馬腳吧。”工藤新一若有所思。


    ……不,那隻是因為他看橘弘一確實不順眼。


    這孩子腦子裏不可迴收的有害知識又增加了,淺田徹用“你居然也姓迪”的古怪目光把工藤新一掃得後背發毛,表情變得愈發慈愛。


    然後他笑眯眯地又揉了揉小偵探的腦袋:“沒錯,就是這樣。”


    深知自家同期本性的萩原研二默然,看騙子的目光幾乎要實質化地釘在淺田徹身上,而被盯著的人毫無默契地無視了同期發來的信號,繼續毫無良心地忽悠著十歲的小孩子。


    “心理戰可是很重要的刑偵技能,隻有了解並掌控對方的心理活動,你才能知道兇手會把兇器藏在哪,敵人會在什麽地方設伏,鬼塚教官會在你跑出去拎夜宵的時候出現在哪個角落——咳,總之警校的優秀畢業生都熟練掌握這項能力,最菜也至少要能在打工的時候知道今天應該往樓上端什麽口味的三明治。”


    尚未知道大人世界有多險惡,人心甚至可以比臉皮還黑的小新一沒忍住吐槽:“為什麽警察還會跑出去打工啊。”


    棕發青年毫無良心地隨口胡謅:“你不懂,有的警察名義上是潛伏調查,其實就是喜歡打工,一天有三分之二的工作時間泡在咖啡店裏給人做三明治,花一份時間就能拿三四份工資,搞不好修車費都能兩頭報銷——公安裏麵這種家夥尤其多,你見到的話記得直接打電話舉報,扣下來的工資可以給你當獎金。”


    話是他瞎編的,但應該不會有哪個家夥正巧撞到槍口上吧,要是有的話請務必讓他見見——


    看看是哪個小機靈鬼這麽倒黴,賺外快都不知道躲著點人民群眾。


    忙碌了一下午後天色才將將擦黑,九月泛起的微風宣告著今年第一絲秋意,小偵探帶著滿腹不解遠去,直到走進川野宅中也沒能想清楚棕發警官剛剛到底有幾句是在忽悠自己。


    “那孩子要被你忽悠瘸了,”萩原研二等小孩子走了才掏出一根煙點上,有些好笑地搖搖頭,“偶爾也關愛下未成年吧,人家現在才十歲。”


    自家同期忽悠起人來連標點符號都不能信,雖然知道阿徹沒什麽壞心思,完全是在逗著小孩玩,他也沒忍住為被忽悠得神情恍惚的小偵探掬一把同情淚。


    “我一向很關愛小屁孩,所以才沒告訴他兇手的動機。”淺田徹斜倚在牆上,遙遙看向工藤新一離開的方向。


    “其實也挺簡單的,小佳枝子的兒子和原田先生的病人同時病情發作,當時院裏隻剩下一台空餘的唿吸機,醫院裏的人與其說是選擇了原田先生的病人,不如說是看在原田先生的麵子上才選了他的病人,所以小佳女士才不甘心吧。”


    萩原研二銜著煙並排靠在牆上,火星在煙頭明明滅滅,一縷煙霧嫋嫋升起,下沉的暮光把兩人的表情都照得朦朦朧朧。


    棕發青年的聲音淡淡地響起,輕輕地融進九月的風裏,又吹到萩原研二的耳邊。


    “醫院裏的人說小佳枝子的兒子很可愛,才剛過五歲生日,是個喜歡說說笑笑的小孩子,護士聊天的時候抱怨自己天天隻能穿工作服,他就在紙上畫了各種各樣的小裙子,還折了一罐小星星送給她們。”


    “……不過原田先生那位病人也很優秀,是個挺年輕的鋼琴家,病情沒惡化的時候會在醫院的樓下唱歌,住院部的很多人都認識她。”


    所以他才覺得生命這東西廉價得可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放上天平兩端,如果一端有足夠的砝碼,另一端再燦爛的生命也可以瞬間被放棄。


    不是因為他們選擇了原田先生的病人,放棄了小佳女士的兒子,而是他們救下了一位彈得一手好琴的年輕藝術家,卻離開了一個會笑著折小星星的孩子。


    沒有犯錯的人,所以這才讓人最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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