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水位下降,偌大的湖床漸漸裸露出來,卻沒想到,竟然是一片一圈幹涸之地。


    不少人踩在土地上,腳下結實,完全不像是剛剛退過水的一般。眾人驚歎地望著湖水從四麵八方湧動,向著湖心的渦旋處匯聚而去。


    幹涸之地沒有任何雜物,水草皆被拔地而起,即便是那些小魚兒,也都被卷入其中。


    許多人想要搜尋到自家親朋好友的屍身,卻連個影子也沒見著,薑朋義駐足相望,目光凝重,愣愣地盯著那片被深陷下去的湖心地帶。


    依照常理,湖心是要比其他地方深一些,可是現在的湖心處,赫然出現了一個天坑,所有湖水都被灌入了其中。


    自從失去對魂珠的掌控,所有的事態都出乎薑朋義的意料,本想著以魂珠震懾,將所有湖水都抽取幹淨,靈嬰紋魚即便躲藏再深,最終也會無地遁形。


    然而此時,渦旋卷動著湖水,在那天坑內不斷旋轉著,猶如驚濤駭浪之聲,水流拍擊在天坑的岩壁上,往外濺射。


    薑朋義伸出手,掌心滴落有一片水花,卻成血色,紅得發紫,看上去妖冶之極。


    薑朋義定了定神,如今事態有變,他急忙甩落血水,手中兀自出現幾枚小小旗幟,五顏六色,旗麵之上,畫有各式各樣的圖形。


    他雙手向外一撒,手中旗子旋飛起來,成四位八方之勢,將那處突現出來的天坑團團圍住。


    “彌天困龍陣!”


    時刻注意薑朋義舉動的王韜,見前者布下旗子後,當即驚唿一聲,道:“你竟然在此布下此陣,你可知這樣一來,我等都會被困在陣中。”


    所有人的目光紛紛看向薑朋義,誠然,彌天困龍陣乃是一方禁錮陣法,凡是在此陣中,如果陣眼之中並不能困住目標,那麽此陣形成之後,便如同地牢一般,外界除非修為絕對高強之人,才能破開,而陣內的人,唯有苦等。


    布陣的薑朋義,修為是淬體八重境,要想從外界破開,必須得有附紋境往上者才可,現在這裏,無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薑朋義完完整整布下陣旗,抬起頭,望著王韜,冷冷地說道:“如果你能有更好的辦法使靈嬰紋魚現身,那就你來!”


    “可……”王韜被薑朋義說的啞口無言,的確,他至少暫時沒有辦法逼出潛藏於天坑中的靈嬰紋魚,那股渦旋之力恐怖如斯,他也不敢隻身闖入其中。


    彌天困龍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在場其他人一時默然。


    薑朋義掃視一周,朗聲說道:“如果誰不敢進,那便自主退出,莫要做後悔之事。”


    薑朋義的話,無疑讓有些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陣法固然強大,可若是一直無法撲捉道靈嬰紋魚的蹤跡,再或者,靈嬰紋魚早已不在天坑之中,那陣法豈不是為他們所布,到頭來一勞無獲,反而白白困在陣中苦等,萬一天坑中出現變故,可就得不償失了。


    薑朋義將話說的很直接,命運由自己決定,看著眾人麵色微變,神情各異,薑朋義冷笑一聲,隻身朝著天坑周圍繞行,一邊走著,一邊到每處陣旗落位的地方布置陣道。


    無人知道天坑之內到底是何景象,渦旋仍舊來迴旋轉,在渦旋的底部,是一片開闊的空地,銀色之水在上方卷動,就像是被頂端的空氣阻隔住了一般,一滴水都沒有滴落下來。


    幹涸的空地上,鋪滿了一地的死屍,鮮血將土壤浸染成紅豔之色,大大小小的魚兒露出身下雪白,有的連完整的魚身都沒有保存下來,更多的則是像被利刃剃過的魚骨。


    還有一些是人的屍體,白骨森森,血色衣衫碎片夾雜在碎肉中,五髒六腑被刨開,花花綠綠散落一地,如果有人在場,一定嘔吐不止。


    臭氣熏天,銀白之光映照在這些混雜的屍體上,慘白慘白的。


    本應該是一片死寂之地,突然一陣“哢嚓”聲響從累累白骨中傳來。


    原來是幾根人體白骨散了架,從屍堆上滾落下來。然而緊接著,那處傳來聲響的地方再次發生異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屍堆中蠕動,最頂端的一具白骨骨架禁不住晃動,徹底散落下來。


    “骨碌碌——”


    一片烏黑長發包裹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一路朝下滾來,麵部全是切割開來的碎肉,兩邊眼眶中沒有眼珠子,很是空洞、瘮人。


    隨後,那片屍堆自此崩塌,一隻森白的手骨從其中探了出來,五根指骨上沒有任何的血肉。


    它似乎想要從中掙脫出來,慌亂且有力地撥動著那一堆白骨。


    隻聽得“骨碌碌”一陣響動,那些白骨被硬生生撥開,壓在底下的是一整隻人的手臂,好在這手臂上雖然像被千刀萬剮過一般,血痕遍布,但終究還是一隻完整的手臂。


    手臂伸出後,胡亂的攪動著四周,那些堆疊在上麵的白骨屍身被全部拋開。


    其下,赫然躺著一道人形,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之地,血痕累累,皮肉翻開,手掌與腳掌處沒有血肉,胸口被劃痕切割的完全模糊,尤其是兩側的大腿,凸出的骨節上纏著幾縷血色布條。


    再往上,便是被銀色長發遮蓋住的頭部,發絲沾染鮮血,根本看不清麵孔。


    突然,一聲急促的唿吸聲從那片頭發下響起,隨之,他的胸口猛烈起伏,似是在艱難的唿吸著,而他身上的鮮血汩汩地往外流淌。


    無人敢相信,這般殘忍的狀況,竟然還能有活氣,要是放在小山村中,指不定以為撞見“詐屍”了。


    胸口起伏不定,幾聲粗重的唿吸聲響罷,他緩緩抬起一隻手臂,森森白骨將麵容之上的發絲撩撥開來,露出了一張鮮血橫流的臉龐。


    良人!


    他麵容尚且還算好,除了幾道血痕外,輪廓分明。他大張著口,極力地想要唿吸,那一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圓睜著,卻是渾濁一片,像是彌留之際的目光。


    良久,他靜靜躺在屍堆中,下意識地艱難吐出幾個字來:“我——還——活——著——”


    良人的全身上下浮現出一層紫光,好像是特意量身定做的衣衫一樣,從頭到腳,沒有多餘出來的地方,嚴嚴實實被紫光布滿。


    如果這時在旁有人的話,定然會驚奇的看到,從良人的氣海處,升騰起一個紫色的圓點,圓點浮現體表,熠熠生輝。


    良人動彈不得,卻是能夠感受到腹下傳來一陣炙熱的感覺,就像是一簇火苗在腹下部位徐徐燃燒。


    對於這種灼燒之感,良人幾乎毫無反應,紫色圓點在肚臍處轉動起來,隨後它順著良人的軀幹,一直往上遊走。


    在遊走的途中,紫色圓點逐漸壯大起來,由最初的小光點,一步步變成圓球狀,並且它還在不斷地增長著。


    紫色圓球好像潛伏在良人的皮肉之下,雖然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完好之處,但是紫色圓球所過,那些往外流淌的鮮血被圓球吸收其中。


    紫色越發濃鬱,透射出詭異的光芒,抵至胸口,在一路向上,順著脖頸一直來到他的頭部。


    就像是一隻蠕動的蛆蟲,在良人的臉上來迴爬行。紫色圓球轉行一圈,便再次順下,它從胸口處一分為四,兩個小球從左右肩膀處而下,而另外兩個小球,則是穿過上半身,分成兩股,遊走於他的雙腿。


    所有往外流淌的鮮血都被紫色圓球吸收,所過之處,那些傷口不再滲出血液,但仍然皮肉翻開著,白骨之處,也沒有重新長出新肉。


    紫色圓球遍遊全身,最後四個略顯較大的圓球於胸口處匯聚,形成一個更大的球狀體,圓球仿佛吸收了良人全身的血液,變得極為濃鬱,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被一片耀眼的紫光覆蓋著。


    紫色圓球重新迴到氣海處,自行轉動著。而此時,良人漸漸清晰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一篇熟悉的法訣:


    天地渺莽,意想體氤氳,夫天地運終,亦有虧盈……


    全文通篇共計一百三十五個字,良人早就熟爛於心,而隨著腦海中《衍荒禁典》經文的浮現,良人的身體再次發生奇異變化。


    一個個從腦中閃動的經文,瞬間仿佛有了形體一般,從他的頭部一直往下遊蕩。每一個經文字體都散發著耀眼紫光,它們從一處開始,有序地往良人軀幹上遊蕩而來,在其身體上方處漂浮著,就像是一件由字符構成的紫光巨幅,滿滿一百三十五個字,將良人周身覆蓋起來。


    天地間似乎有所感應,空蕩的屍地中迴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響。良人沐浴在紫光中,一時間整個人猛然顫動起來,慘痛聲從口中傳出。


    他的身體,軀幹部位的皮肉正一層層的褪去,每一個經文重重落到肌膚上,都將連皮帶肉炙烤著,如同熨鬥在他的身上烙下,體表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良人幾乎快要疼得昏迷過去。


    可他明白,此時斷不能昏迷,咬緊牙關,麵色猙獰無比,腦海中卻始終保持著清醒狀態,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經文。


    “資道生形,因形立名……天得乾道而積氣以覆於下,地得坤道而托質以載於上……”


    隨著經文一個個在體表烙下,良人通體發出紫光,全身被經文覆蓋,皮肉漸漸消失,而紫光融入白骨之中,變成一根根紫色斑斕的骨頭。


    紫光耀眼,良人除了疼痛感,還能感受到一種新生的快感,那些被經文烙印過的地方,正在重新萌生出肉芽,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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