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再次品嚐“靈台清茶”的時候,卻是在玉蟾宗分舵的府邸中。


    正堂之上,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古德與良人分次而坐,古德的下方,則立著古卜耳,一股怪異的氣氛彌漫於整間大堂。


    良人端起手中茶碗,學著大師風範,有模有樣的品著茶,隻聽對麵的古德開口說道:


    “良人師弟怎麽不提前打聲招唿?這倉促之間,多有照顧不周!”古德的話似乎別有用意。


    “不打緊,此茶清洌,當的是好茶啊!”良人也跟上答非所問。


    古德身材魁梧高大,單論外觀而言,定會覺得是個沒頭沒腦的粗魯人,然而那是古德二十年前的形象,自從被宗門委派來此就職於分舵執事,古德漸漸體會到人情世故的變化,長年累月的混跡,使他圓滑的像個人精,隻一眼便能看出良人所思所想,於是乎他笑眯眯的道:“師弟覺得好,盡管開口,等師弟迴宗時,多給宗內師兄弟們帶上些。”


    這一層意思,良人聽得真切,任憑誰在一個位置上混了好多年,突然來了個平起平坐的,可想而知此時古德的內心活動,這是在婉言催促良人。


    然而這邊屁股還未坐熱,那邊就已下了逐客令,良人的麵色突然就轉變了,當即直言不諱道:“古師兄這話倒教師弟難辦了,小弟委任在身,恐怕還得煩請師兄多多擔待幾日。”


    古德聽出良人的言外之意,這趟出宗,本就是為了避避風頭,順帶完成此行任務,根本不會在鳳蘭城長留。當下,古德憨態可掬的臉上綻放出寬慰笑容,佯裝生氣的姿態,道:“師弟這是哪裏話!為兄在此幾乎沒有迴過宗門,看見師弟別有一番親切啊,你就安心的在這兒住下,咱師兄弟好好敘敘話。”


    茶碗空了,良人正準備再蓄滿,古德連忙揮手示意古卜耳上來沏茶。


    “卜耳,過來給你良人師叔沏茶!”


    這一道話語,在古卜耳聽來猶如晴空霹靂,腦袋嗡的一聲,如同被電擊過後,愣愣呆立在原地,神色瞠目結舌,望著古德與良人,半張得嘴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你發什麽愣!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古德的臉上好像真的起了怒色,他很不滿意的瞪看著古卜耳,手指衝著其點了點。


    古德的作態完全被良人看在眼裏,心中不免感慨古德深奸巨滑的一麵,看看現在古德一副嚴苛教育兒子的樣子,不禁想起兩個時辰前在酒樓第一次遇見時的場景。


    剛入門的古德盛氣淩人,揚言要為兒子出氣!可當良人亮出玉蟾宗弟子的身份時,古德就像是一個鼓鼓的氣球突然泄了氣,立馬換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按照古德當時的原話來說:“師兄弟啊!那就是親人呐!”,熱情至極,就差擠出兩滴眼淚了。


    現而今,古德讓古卜耳給良人倒水,其中含義不言而喻,有些仇怨生死不共戴天,也有些仇怨好似打情罵俏,在古德看來,良人與自個兒子的衝突,那就是長輩教訓晚輩,打一打,提提醒!


    可是古卜耳卻不這樣想,看著父親盛怒的樣子,他嚇得有些哆嗦,緩緩走上前來,臉上滿是委屈的神情,本就長得比較委婉,這麽一看就好似被逼上大花轎的黃花閨女。


    當然,這顯然是被強娶明奪的一個“大姑娘”,眼中沒有幸福的喜悅,反而多了一種怨恨,一朝之間,黃花大閨女就變成了深閨怨婦。


    看著古卜耳沏了茶,古德滿意的笑了,良人也知道該他表個態度,當即接過茶碗,一副長輩的姿態,語重心長道:“不二賢侄有心了!”隨即附和著古德笑了起來。


    兩人爽朗的笑聲久久迴蕩在正堂之中,聽得古卜耳隻覺頭皮發麻,帶著怨恨的眼神快步退出大廳,待古卜耳走後,良人停止笑聲,從懷中掏出那枚中年男人給的令牌,一手平攤的遞向古德。


    “這是……”古德也逐漸黯了笑容,麵色突然一變,顯得凝重幾分。


    隨即又有一封密封的書信遞了過去,古德狐疑的看向良人,最終還是將信箋緩緩打開……


    隨著古德的視線在紙張一點點下滑,良人注意到前者的神情也在一點點變得陰沉,到最後古德放下密信,長長的歎了口氣。


    “唉!”古德仿似無力地坐在太師椅上,他的眼神飄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人不知道這封信箋中到底敘寫著什麽,這封信從中年男人交到他手上,就從未啟封過,不過他想來其中內容定然是與他此次來鳳蘭城的任務有關。


    果然,古德沉默半晌,終於開了口:“看來事態比我想象的要嚴峻許多啊!”


    古德的第一句話,就讓良人摸不清頭腦,照中年男人臨行前交待,他此行的任務很簡單:一個字“穩”!來分舵擔任副執事,協助古德穩住鳳蘭城中的跟腳,當然這個“穩”字,多是指穩住局麵。


    “信中怎麽說?”良人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又將是個多事之秋啊!依照宗門傳來的消息,神風堡的“斬星魔”竟然莫名奇妙的死了!”


    “斬星魔?死了?”良人入宗資曆尚淺,並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個古怪的名字。


    “斬星魔是神風堡第一高手,沒人知曉他真實姓名,傳言五十年前他還是神風堡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弟子,可是突然之間,此人修為暴漲,短短十年,從一個淬體境的無名小子步步攀升,突破附紋境,當年他獨戰三大附紋境圓滿期高手,一式“斬極滅星劍法”出神入化,三個敵人,一死兩傷,這便有了“斬星魔”的稱謂,後來甚至有傳言他早已臨門一腳,馬上就能踏入道髓境。”古德端起茶碗,娓娓道來。


    這還真是一段傳奇故事,良人聽完頗有些感概,自己不也是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那般縱橫天地的強者嗎?然而感概之餘,良人不禁問道:“既然已是半腳登臨道髓境的強者,為何會突然離奇死去?”


    “這也正是此事詭異之處!據宗門傳報,神風堡的斬星魔死了,一時間亂作一團,神風堡中本就派別林立,此間事發,必定造成混亂,勢必會波及我等其他宗門。”


    古德的話似乎沒有說完,卻硬生生地戛然而止了,良人想不透其中深意,反正中年男子派他來,僅僅隻是協助古德,最首要的目的,還是躲避杜鋒的怒火,正當他略微有些竊喜之際,古德突然間又說道:“這樣一來,恐怕接下來的玄塔狩獵一事,又要生出許多變故啊!”


    “玄塔狩獵?”又是一個新奇的字眼,良人側目看向古德。


    這個時候,兩人真就像是一對密商的師兄弟,沒了那些做作,古德坦言道:“其實這玄塔狩獵才是我主要給你說的事宜。”


    一刻鍾過後,良人眼中閃過一絲微光,依照古德的述說,這玄塔狩獵其實就是各大宗門間爭奪修煉資源的一處秘地,每個駐足於鳳蘭城的宗門分舵,包括城主府在內,委派弟子前去探尋玄塔,在其間完成狩獵,這一項活動之所以讓各大勢力看重的原因,在於每次狩獵最終的排名積分將決定各大勢力之間的排名與勢力劃分範圍。


    “難怪古卜耳之前說鳳蘭城中勢力劃分三家為上、五家為中、九家為下,原來源頭是在此處啊!”良人心中幡然醒悟。


    良人接著問道:“既然如此,神風堡突發變故,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此番對於玄塔狩獵的爭奪會減弱?這對於我們而言是件好事啊!怎麽……”


    “不!事態反而會愈加激烈!因為這次的玄塔狩獵出現的有些……詭異!”古德在說出後麵的話時,神情竟然流露出一絲恐懼。


    “詭異?”


    “嚴格來說,應該是神秘且詭異。”古德的話語有了凝重氣氛,“恰巧不巧的是,在本月月末玄塔現世之際,碰巧是衝虛之日!”


    在荒武大陸傳承數萬年間,有一個奇怪的規則,凡相隔百年,整片大陸上都會發生一種奇怪的現象,這一天所有的修武者都會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衝斥感,體內元氣就像是被封印起來,而伴隨著衝虛之日的降臨,也就意味著各種屠殺的開始。


    宗內古書中有過相關記載,當時隻以為是在看奇聞軼事,如今才發覺或許真的沒有想象中那般簡單。


    迴憶起關於衝虛之日的記載,又聽聞古德說的玄塔狩獵,忽然之間,他的頭頂像是被人潑下了一盆冰涼徹骨的水,激靈的打著顫!


    “月末?”口中喃喃道,這是第二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而上一次出現,恰巧就是那五個裝扮古怪的男人,他們口中所說的“等時機”,竟然也是在月末!


    一絲莫名的錯覺在良人心間盤繞,兩個“月末”是在指同一個嗎?那五人拿著的神秘東西到底是什麽?“月末”哪一天究竟會有什麽不同之處?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太多的思緒就像是一根根冗長的麻線,在他的腦子裏亂七八糟盤繞起來,他隱隱覺得,或許這次鳳蘭之行不同尋常……


    “師弟?師弟!”古德的聲音將良人從沉思中拉了迴來。


    看著對方好心揮手示意,良人歉意的笑了笑,隨即便凝重道:“如此一來,師兄當作何打算?”


    良人盯著古德,他想從古德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古德古井無波,或許震驚過後方才展露平靜,隻看得後者踱著步子,望向外麵灰蒙蒙的天空,緩緩開口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又是一朝多事之秋啊!”


    “一切……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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