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韓林牙算對了,咱們應當可以安枕無憂了。”


    耶律昭遠放下手中的《謀略例說》,抬起頭來。與大部分的契丹人不同,他的帳內,除了一張胡床,一個書案,最明顯


    的,是那幾箱子書籍,全是從南朝或買或抄迴來的。


    “但願如此。”和耶律昭遠說話的人坐在他的右下首,長相平凡,從穿著來看,似個高麗商人——至少他的表麵身份如


    此,這個叫王淳的人,有一個高麗姓氏,能說一口流利的高麗話與契丹話,但耶律昭遠並不是很相信他是個高麗人。


    誰都知道高麗商人比宋商更加方便。


    大遼皇帝為了能夠表達他對能帶給他豐厚稅收的商賈們的歡迎,每年都會允許一些外國商人到廣平甸與他的臣下貿易——但宋商會受到嚴格的限製,而高麗人則因此受益。他們是大遼最活躍的商人之一,充當著大遼與宋朝、南海諸侯、日本國


    之間的中介。


    遼麗之間的關係複雜,作為一個曾經長期臣屬於大遼,被大遼視為“家奴”的國家,即使他們現在倒向南朝一邊,但近百年的糾葛不可能在一夜間完全切斷。兩國在地理上更加靠近,而高麗如今對大遼至少維持著表麵上的臣禮,大遼對高麗亦更加懷柔……


    因此,大遼的貴戚官員們也不怎麽避諱他們的座上客中,有那麽幾個高麗商人——誰也不會拒絕他們帶來的好處,大遼的契丹貴族,或明或暗,誰不曾賣給過這些高麗人奴隸?誰又不曾從這些高麗人手裏,購買過南海奇珍?


    不過,這個王淳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高麗商人。


    韓拖古烈需要一些與南朝保持私下溝通的橋梁,但他不便直接出麵,於是耶律昭遠與這個王淳,便成為他的橋梁之一。在王淳的背後,站著宋朝駐遼正使樸彥成。


    “但願如此?王先生以為還有什麽需要擔心的麽?”


    “蕭嵐此人,斷不可小覷,何況他身邊還有楊引吉這些智謀之士。”王淳用契丹話說道,“大人須得提醒韓林牙小心提


    防。”


    “但若非蕭嵐阻止,馬九哥xx謀幾乎得逞,何況他如今又窮追馬九哥xx黨……”耶律昭遠覺得王淳有點過於謹慎了,“這還不足以表示蕭嵐已經接受了韓林牙的條件麽?”


    但王淳依然搖搖頭,“蕭嵐反複無常之人……”


    “此事不必過慮。”耶律昭遠笑道:“樸公擔憂的,不過是怕耶律信xx,損害兩國通好。蕭嵐是什麽樣的人不要緊,隻要他決意與韓林牙結盟,那他日後就必須倚重韓林牙,如此衛王與樸公所簽的密約,仍然有可能被承認。”


    王淳沉默了一會,“此外,樸大人還想請大人轉告韓林牙,望韓林牙從中周旋,令他與使館能盡快返迴廣平甸。”


    “此事隻怕還需要耐心一點。”


    “樸大人自可耐心,然拖延日久,大宋國內,恐再生他變。”


    耶律昭遠不由皺了皺眉頭,他聽得懂王淳的弦外之音,“我會將樸公的意思,轉告韓林牙。”


    但願南朝不要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飛花逐月全文閱讀


    同一天。


    夷離畢獄。


    “蕭兄……”馬九哥看到蕭官奴突然出現,不由得又驚又喜。他與蕭官奴交情匪淺,次子馬孝娶的就是蕭官奴夫人的侄女。


    但蕭官奴得臉色與眼神讓馬九哥的驚喜在刹間就變成驚疑。


    “馬大人。”蕭官奴身後,隻跟著兩個看不清麵容的親隨,他們一到,不由分說,就將獄吏全部趕了出去。馬九哥的心


    頓時沉了下去。


    “你的罪名已經定了。”蕭官奴望著馬九哥,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但馬九哥卻更加絕望,他隻看到蕭官奴的嘴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交通宋使、圖謀叛國——這個罪名如何?”


    “你?你!”馬九哥猛的跳了起來,雙手緊緊抓住牢門。


    蕭官奴憐憫的望著他,溫聲道:“馬大人也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多餘的話,就不必多說了。”


    “我想知道為什麽?!”馬九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瞪著蕭官奴。


    “不知馬大人問的是?”


    “蕭大王為何要幫蕭佑丹?!”馬九哥壓低了嗓子,“我死不足惜,但蕭大王為何不利用我出去蕭佑丹那廝?”


    “馬大人又如何知道你死得一定沒有價值呢?”蕭官奴嘿嘿笑道,他朝一個親隨呶呶嘴,一個親隨拿著一根繩子走了過


    來。


    “你想幹什麽?”馬九哥隻覺得背後一股寒氣沿著脖子冒了上來,他嚇得退後一步,“你想幹什麽?我也做過北院宣徽使,你就敢……”盡管他早就立誌一死,但當死亡真正臨近,他仍然抗拒不了那從心底冒出來的驚恐。


    “我當然不敢……”蕭官奴慢條斯理地看著另一個親隨打開牢門,“好教馬大人知道,你是畏罪自殺而死。”


    “你……”


    “當然,以馬大人的身份,這樣死在夷離畢的大獄中,免不了還要找幾個替罪羊來賽罪……不過你也可以瞑目,你的


    死,說不定是求仁得仁。”


    但馬九哥此時,已經被恐懼所占據。他被蕭官奴的親隨狠狠地按在地上,感覺一個粗麻繩穿過脖子,疼痛、窒息、死命的掙紮……讓他根本無仔細思考蕭官奴的話中之意。


    蕭官奴也不再說話,隻是冷冷的望著牢中漸漸死去的馬九哥。有時候,解決麻煩,掩蓋真相,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辦。


    交通宋使、圖謀叛國!


    這個罪名還真是諷刺,但也絕妙。楊引吉那個老頭,真是又狠又絕。


    馬九哥死了,他的同黨也完了,但蕭官奴得差使還沒有完,他還得和耶律直、蕭不哥他們一道,把謠言悄悄地散播出去。


    馬九哥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死的,下獄、畏罪自殺,這全都是“奉行上意”。皇上不想讓衛王蕭佑丹死,衛王很快就要東山再起……所以,馬九哥才遭此下場。他們要讓每一個痛恨過蕭佑丹、曾經攻擊過蕭佑丹的人,都感覺到懼怕。他們要讓這些人隻要想起馬九哥,就仿佛看見自己未來的命運!他們不會再輕易信任蕭嵐,但至少在蕭嵐重新贏得他們之前,他們的目標將不會是蕭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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