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漢當年一觸龍(一之全)


    禁中,後苑,瑤津池。


    寧朝皇宮的後苑,因為引金水河之水注入,池沼眾多,這些池沼也互相聯接,形成一個不小的湖泊,占據了後苑相當的麵積,甚至可以在其中泛龍舟遊玩。其中的瑤津池,乃是熙寧年間由宋用臣主持鑿成,水麵遍種蓮花,乃是大行皇帝趙頊生前最喜愛的地方。


    此時無論是趙頊,還是宋用臣,都已經不在人世,而瑤津池的蓮葉,在這個季節裏,依然還顯得破敗凋零。站在瑤津池邊,無論是向太後還是朱太妃、王賢妃,都不免平添傷感。皆忍不住輕聲啜泣。便是高太後,雖然看起來鎮定,但亦雙目通紅。她一直強忍著悲痛,如今,她已經是這個宮中的主心骨。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的人,不僅要令下麵的人尊敬你、愛戴你,亦得令人們畏懼你……尤其是在這宮裏,若高太後不能令後宮畏懼,別的不說,音音請托幹說的人,便會沒完沒了。後宮、宗室和外戚們,都是最會得寸進尺的。


    更何況是在如今這個特別的時候。


    高太後並非是那種不讀書的婦人,從小受著嚴格的宮廷教育,對於各朝的曆史,她亦皆略有所知。便以治國而言,高太後便相信,漢初的文景之治,乃是秦治以降,最為理想的時代。她也知道,在治武帝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之後,之所以有昭宣中興,亦是全由休養生息……因此,高太後的想法是明確的,從維護權力的角度,她需要一段穩定的時間,來慢慢樹立或鞏固自己的威信;從治理國家的角度,她相信如今的大宋,需要的正是無為而治下的休養生息。


    這亦是她對司馬光與石越的期待。與她的兒子趙頊不同,高太後打心裏上,是站在司馬光一邊的。對於石越,高太後的想法卻要複雜得多。熙寧年間大宋朝沒有走上王安石的“歪路”,在高太後看來,的確是石越的功勞;而熙寧年間取得所有功績,高太後亦承認與石越有著極大的關係。可以說,在垂簾之前,她對石越有更多的好感。然而,自垂以後,高太後卻始終對石越心懷芥蒂。她自己並沒有很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而且,事實上,石越亦並非是什麽也不曾做!


    除此以外,對於石越的能力,她內心的深處,亦並非那麽的倚重。她的確承認石越的能力,然而,從高太後心裏的想法來說,她是並不認為她有多需要石越的能力的。她所堅信的“無為而治,休養生息”,似乎亦不需要石越這樣的能臣。隻不過,她麵前的形勢遠比治武旁後期要複雜,朝中的大臣,甚至連司馬光都對石越十分倚重,而石越的勢力亦已漸漸豐滿……在如此形勢下,她亦不得不對石越表示“倚重”,對石越應付當下種種危機的對策,隻要兩府不反對,她亦不得不聽從。


    然而石越卻是的確是個“生事”的人。


    如今諸事未順,他便指使黨羽拋出什麽“封建南海”之議,攪得宮中朝中,未能有一日之安寧。


    她原想兩頭按下,一麵打壓宗室,一麵罷吳從龍之官職,暫時得以息事寧人,日後再從長計議。然而這個想法雖然得到了司馬光與石越表麵上的支持,實際上卻毫無作用。


    先是吳從龍罷官一事便在朝野遭受到的巨大的阻力。一個叫吳鯉的給事中以為吳從龍沒有過錯,不僅駁迴敕令,而且放言不羿三駁交付朝議。高太後查過這個吳鯉的覆曆——此君不過二十幾歲,因素有直名,乃是由大行皇帝越頊親自自縣令之位提拔——不論他如此激烈的駁迴此令,是否存有別的想法,總之他激烈的態度,卻已經令得事件迅速升級。不待他三駁交付朝議,朝中亮此事的爭論,便已經愈瀉愈烈,不僅參預爭論的官員逐漸增加,而且奏狀你來我往,言語之間的相互攻訐,亦越來越不加掩飾…大宋朝的寧靜顯得如此脆弱,不同派係的官員之間,公私之間積怨早已根深蒂因,隻要一有機會,幾次奏折裏的針鋒相對,便能擦得火花四濺。


    而高太後與兩府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卷入爭議的官員,漸漸將矛頭指向決策者們,要求他們清晰的表明態度或者說支持自己.


    壓力還不僅僅來自朝中.在野的士子亦不知何時加入了這場爭論與朝中目前還算旗鼓相當的爭論不同,隨著桑充國等人陸續表態,坊間輿論幾乎是壓倒性的為封建叫好.幾乎所有民間的報紙上,能看到的,都隻有讚美封建南海的聲音.


    高太後是知道司馬光與石越的態度的.


    在桑充國帶頭打破在野清議的沉默後,她便已經知道,除非兩府中出現堅持反對的宰執,否則,支持封建的聲音將會越來越大.最終,所有的壓力,都會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原來的息事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在吳鯉封駁之後,便已經徹底落空.


    高太後不能確信此事背後是否有人操縱,但是宗室們顯然亦感受到了危機.找高太後遊說、吳訴、爭辯此事的宗室,也越來越多.那些不想離開汴京的,不想放棄眼前衣食無憂生活的宗室們,心裏也明白,太皇太後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希望能夠用親情來打動太皇太後,用倫常之義來保護自己的生活.


    而且,目前依然沒有一個宗室表態讚同封建在這樣的情況,朝廷若要強製封建,無論是高太後還是兩府,都免不了要承受巨大的壓力.即使是高太後,亦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實行封建,倘若宗室一致反對,高太後亦得有所避忌,否則難免會被人視為呂後、武後之流……


    更何況,在外人眼裏高高在上的高太後,其實依然隻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她會為自己的兩個兒子計算封邦建國,的確有很多好處,不需要那些大臣反複強調,她也希望自己的每個兒子的後代,都能掌握一個國家她並非連這點都看不到.她的確不願自己的兒子離開自己的身邊,但是這亦並非不能克服.然而高太後亦在暗地裏查過,拋開海上航行的危險不提,南海諸島的瘴鬁的確不是玩的,尤其是北人在當地生活,病死,夭壽,都是家常便飯.如果封邦建國的代價是要兒子的性命,這樣的事情,高太後是絕不會答應的!


    因此,當高太後身處這樣的旋渦的最中心時,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她若還想能夠掌握此事,便一定要讓人們知道畏懼她,知道她沒那麽容易被打動,沒那麽容易受人影響.說到底,她握有最終的決策權.若人們知道她足夠堅定,那麽便會首先妥協.


    既然已身為天下的主實,那麽軟弱一麵,便絕不應當再展露出來


    娘娘放了這些鯉魚,便可以給父皇祈福麽?站在向太後與王賢妃身邊的溫國的聲音,在這個悲傷、壓抑的氣氛中,令人感覺到一種生氣.高太後也越來越喜歡這位長公主,她覺得溫國這個孫女,在所有的公主中,最象她自己.高太後知道溫國問的是王賢妃,溫國喜歡管朱妃叫大娘娘,王妃叫小娘娘.


    便見王賢妃擦了擦眼淚,輕聲迴道:是啊.釋家說一切有為善法中,以放生功德第一.


    那我也想去放幾尾溫國口裏說著,眼睛望著的,卻是高太後.


    高太後不覺心裏一酸,不由得點了點頭.


    臣妾亦曾發下願誓麵望著溫國朝池邊走去,王賢妃也走到高太後跟前,跪下低聲說道:臣妾想用自己的月奉,替大行皇帝放生一千尾金尾鯉魚,還乞太皇太後成


    高太後微微點了點頭,此乃是你的心意,你叫內佳去買了再放生便


    但但是,臣妾希望能將鯉魚放生到黃河王賢懇雖然有點遲疑,但還是嘉起能手說道.


    黃河?高太後不由有點訝異,,放生在哪裏不是放生?為何還要特意去黃河?


    朱太妃覺察到高太後語氣中的不悅,連忙打著圓場:是啊,妹妹,若是放生,一個又一個不如在後苑.此處至少無人捕撈,若放生在黃河,未必


    但它們是鯉魚!王賢妃倔強的打斷了朱太妃的話,它們應當放生於黃河.


    連高太後一時都沒有明白王賢妃話中之意.


    鯉魚若是在瑤津池內,固然可以悠閑自在,不必擔心被人捕撈,成為人口中之食,然一輩子便隻能做鯉魚.王賢妃抬著頭,望著高太後的眼睛,毫無退避之意.它們隻有在黃河中,才可能有朝一日成為躍身為龍!即便可能成為盤中美餐,即便要與別的魚爭食飽腹,逆遊而上跳龍門時,還要受許多艱辛,然而倘非如此,它們便無法成龍.大行皇帝乃是真龍化身,如今龍馭賓天,以大行皇帝之身份,雖放生一千條鯉魚,又如何及得上放生一條真龍?


    你的心意可嘉.高太後淡淡應道.她瞥了了眼旁邊的後妃們,這些女人要麽竊竊私語,要麽雙手合什阿彌陀佛,一個個不知是在心裏嘲笑王氏的可笑,還是在假惺惺的稱讚她的心誌,也許有些人,還暗暗嫉妒她討好了自己.這些蠢婦,沒有一個聽得明白王氏在說什麽


    太皇太後可是恩


    你自己自是不得隨便出宮,這番心意,你叫成安縣君幫你達成便好了.


    謝太皇太後恩典.


    王氏叩頭謝著恩,但高太後卻已經沒興趣再理會她.她的目光投向瑤津池,鯉魚五氏的比喻倒也恰如其分,太祖太宗皇帝的子孫們,如今不正如這瑤津池裏的鯉魚麽?縱有著龍的血脈,有朝一日亦可化身為龍,但是在這瑤津池中,安享寶貴,養得再肥再大,卻隻得做一輩子的鯉魚!


    隻不過,除了這些大道理以外,高太後分明感覺到,這封建的旋渦,已經越來越大了.五氏如此生硬的向自己進諫,當然也有她自己的算盤除開雍王的原因,王氏給她生了兩個孫子.雖然因為年紀的原因,在泄露出來的吳從龍的劄子中,沒有大行皇帝兒子們的封國,但隻要封建之策確定,雖然未必會代代皆封建,但至少趙俟們的封國,卻都是遲早的事情.王氏若一直呆在汴京的宮中,將來不過是一個太妃的封事,過著清心寡欲的寡婦的生活,了卻餘生.但若是她兩兒子都能封邦建國,那她就是兩個比高麗國還要親貴的諸候國的王太後!


    高太後不能不擔心,有了一個見識明白的王氏,遲早為大行皇帝生過兒子的後妃們,都會意識到這一點.到時候,她將不得不麵對來自整個後宮的挑戰與怨恨.


    石越一直在很認真的聽著蔡京說他的建議.


    已經是二月,外朝馬上就要除服,然後一切漸漸都要恢複正常:被推遲的省試,在除服之後,便要開始鎖院:此外,隊服之後,發行鹽債的計劃亦要正式頒石越仍然有點忐忑不安,這個計劃隻是在政事堂秘密通過,既沒有交付朝議,甚至也沒有全麵征詢兩府、學士院的意見,石越既擔心它的實際效果與執行情況,亦不能不擔心朝中的反應


    除此以外,還有遼國的威脅依然沒有解除.


    這一個月內,雙方使者可謂不絕於道.宋廷先後派遣範翔與章忄享使遼,一則告哀,一則告知新帝繼位.而據職方館與雄州傳迴來的報告,遼主耶律氵睿已經在南京析津府接見了範翔,並且下令為趙頊輟朝三日,軍民素服,以示哀悼.而蘇軾與樸彥成亦在析津府立了靈堂,遼主更是率百官親臨祭奠.遼國派來宋朝的祭奠與吊慰使,亦早已經抵達汴京若單從這些舉動來看,兩國關係之親密,便真如盟約所言,稱得上是兄弟之國.


    但另一方麵,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職方館與雄州均報告,向遼國西京與南滴聚集的契丹軍隊以及部族軍隊,數量越來越多.遼國的祭奠與吊慰使,對於使命以外的事情,一根裝聾作啞,枉顧左右而言它.而來自朝拖古烈的最新解釋是,這是因為耶律氵睿的皇後想看看她的南滴析津府,這隻不過是一次尋常的南狩


    隻要耶律氵睿夫婦的南狩一日不結束,郭逵在河北的演習,亦一日不能結束.


    禁軍在河北的集結訓練,每日要消耗大量的國帑,繼續空耗這個國家的可憐國庫,樞密使朝維已經不止一次的打起了鹽債的主意他不斷的遊說司馬光與石越,欲說服二人調集更多更好的禁軍前往河北與河東


    顯然,樞府有不少官員對於禁軍毫無麵的撤出益州一直直耿耿於懷熙寧間軍製改革後,樞密院的人員結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過往文官越來越多.掌握權力越來越大的情況受到了一定的抵製,文彥博雖然同樣更看重文官,但他畢竟是主持過軍政的人,為了整軍經武的需要,他著重從軍中提拔了一些有過戰功,又能識文斷字的武官進入密院,委以重任.除此以外,經由武舉、講武學堂進入密院的武官也越來越多.如今的密院,正是由這兩府人外加一些青壯派文官把持著.而其中的武官多出自西軍,經曆過對夏戰爭的勝利,這些人對契丹毫無畏疏懼之心,而益州的失敗,則更促使他們急欲挽迴臉麵.


    也許是受到這些人的影響,也許是朝維亦想在樞密院有一番作為,總而言之,不知何時,朝維已經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對外強硬派.


    石越並沒有覺宗到朝維的私心雖然同為輔政大臣,但以目前的形勢而言,政事堂徹底壓倒樞密院,幾乎已成定局:而已經快七十歲的朝維亦已不太可能超越司馬光與石越拜相.盡管朝維與石越私交極好,但是他既非石越的下屬,更非石越的應聲蟲.朝維亦希望能夠對朝政有自己的影響力.能夠左右軍國大政的走向但是如若按照司馬光戰略收縮之策略,密院隻會越來越被削弱,而他朝維,亦隻會越來越可有可無.在這個時候,朝維的態度強硬一點,不僅能為他贏得樞密院及朝中強硬派的支持,穩固他的威信,亦可為他個人獲得與司馬光、石越討價還價的籌碼.


    但除去這些私心外,朝維亦有他的公心.當過太府寺卿的朝給當然知道石越不可能還沒開始發行,便預備著將鹽債挪作他用;他也更加清楚司馬光的全麵收縮策略,要求不可能改變實際上,仕宦生涯大多數時間都與軍政無緣的朝維,根本不是一個好戰之人.但是,已經快七十的朝維,也算得上是老尋巨滑了,此時將自己打扮成強硬派,亦有故意與司馬光、石越唱紅白臉之意兵部尚書孫固是個頑固的老儒,他心裏麵支持司馬光的主張,便不會說出違心的話來,但朝維卻認為,強硬的態度亦是一種士氣,大行皇帝費了十幾年的功夫,好不容易養出這種不畏懼契丹的心態,亦不能一根打壓了事.他以樞密使的身份,旗幟鮮明的站在他們這邊,對這種士氣,既是一種支持,又方便控製


    韓維的做態,幾乎驢過了所有人.


    契丹大舉聚兵,卻不派使者威脅宋朝以謀取好處,反而令韓拖古烈不斷寬慰宋廷,這種舉動,完全不符合過去一百年間契丹人的行為方式,這的確令得石越無法對北麵的局勢放心.契丹人這樣興題動眾,若既不真火打劫撈取好處,又不當真南犯,那可真稱得上是損人害己之舉,全然不合常理.因此石越不能不懷疑契丹這次也許是要動真格的.而韓維要求向河北增兵,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


    道理的.


    但是,石越亦不願意就這樣被耶律氵睿牽著鼻子走.


    堅持不向河北增兵,萬一出事,石越便要承擔政治後果;但如果真的增兵,宋朝卻要承擔經濟後果.契丹雖然聚兵,但若朝廷示以安靜,國內縱有擔心,卻還不至於恐慌,這方麵組成部分百姓是會相信官府的.但是,若是宋廷也大舉出兵應對,那便是朝廷頒布一萬道安民告示,亦將無濟於事.


    這是石越無法承擔的後果.


    他隻能賭一把.一麵安撫韓維與密院,一麵寄望於範翔於章忄享帶迴來好消息.雖然石越相信,範翔與章忄享帶去了足夠多的敵碼與讓步,但每天早上醒來,石越仍要暗暗祈禱河北、河東不要傳迴來壞消息.


    心裏麵掛著如許多的大事,在這個時候,石越亦的確想過要將封建暫時拖一拖.這是千年大計,他心裏再熱哀,亦知不必急在幾個月內便要推行.這十來天裏,石越隻是冷眼旁觀著朝野對封建的爭論.


    他並不在乎吳從龍的官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給事中的封駁,將吳從龍與封建,再次帶到旋渦的中心.然而這時候的石越,反倒象個局外人,隻是旁觀著這一切.


    兩府受到的壓力不值一提.真正的壓力,都在高太後身上.石越並不是真正理解高太後為何對封建抱著極為遲疑的態度,他一直認為高太後不可能不明白封建的好處.但既然不明白高太後民族鄉的原因,那他便更不著急.無論封建之議暫時被高太後壓下來也好,還是高太後受不了這壓力而被迫接受也好,石越都可以接受.


    但此時蔡京的建議,卻又讓石越記起了自己的初哀.


    縱使其他一切不提,便隻為了順利發行鹽債,相公亦當對封建之議善加利用.


    蔡京竭力遊說著石越,為政之道,有些人喜歡安靜,有些人則喜歡生事.蔡京便是後一種.在蔡京的心裏,機會便來源於生事.他早已經揣摩到石越與司馬光的心意他甚至已經猜到,在封建之事,王、馬、石、已經達成了共識.所以他才如此熱哀的介入此事,若能促成此事,既可以在司馬光與石越麵前得分,又可以贏得小皇帝身邊那群人的好感與信任有這樣的好處,蔡京是絕不願意半途而廢的.何況,他如今已經將自己裝氛成恢複封建之製的倡議者之一.倘若此事便這麽被打壓下去,對他的仕途來說,亦是個不大不小的挫折.這也是蔡京絕對不能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發生的.


    蔡京知道石越心裏緊張著什麽事.


    解決交鈔危機的辦法,除了廢除交鈔、或者另外發行新的紙幣外,較為積極的辦法,一個便是已經決定在益州路推行的蜀幣這是將全國性的紙幣,轉變成地區性的紙幣.這個政策,本質上卻是舊黨的政策.另一個政策,即是石越提出來的,以發行鹽債的方式借款來抵禦交鈔危機.


    大宋朝凡是有善理財之外的官員,都承認這兩政策在紙麵上都是可行的.但相對來說,人人都知道舊黨的蜀幣政策風險它較易成功,而即使失敗,波及的範圍亦有限.相反,石越的鹽債計劃雖然雄心勃勃,卻充滿未知.不僅在朝中將會麵臨強大的道德壓力,在實際操作中,亦很難知道窨能否順利發行,在發行的過程,更難以知道會麵臨什麽樣的麻煩


    如果成功,那一切都好說,但萬一失敗,不僅將使大宋朝的貨幣與財政麵臨崩潰的垃圾,對石越的政治聲望亦將是沉重的打擊尤其是若到時蜀幣政策顯得極為成功之時,兩相對比,失敗的一方,將更加刺目.


    如今的朝廷中,以舊黨勢力最大,舊常對石越的容忍與尊敬,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石越擁有他們所不具備的解決問題的能力.朝中大臣自司馬光以下,或多或少都會迷信石越的能力.但如果石越這次失敗,他便會成為罪魁祝首,以往舊黨對石越的不滿,將很可能會一次爆發出來.到時候,能夠救石越的,但真的隻有契丹了也許舊黨會幹脆將石越趕到河北或河東路去當率臣,以求物盡其用.


    蔡京並不知道王安石會在杭州主持大局.但他卻知道石越將會很重視發行鹽債的計劃.


    這正是蔡京可以利用的.


    在發行鹽債之時,倘能鼓動起朝野對於封建之爭議,無論如何,都可以起到轉移視線的作用.相比起恢複西周封建之製這樣的千年難遇的大事,發行鹽債,賣幾個有名無實的爵位,又算了什麽?雖然每次都遭到反對,可大宋朝又不是沒賣過官!


    蔡京並不知道石越當初便有這個打算,但他知道石越肯定能明白其中的好處.


    而對於蔡京來說,隻要關於恢複封建的事情還在爭吵,他便能找到機會.而且,爭吵有時候亦是有好處的,相同觀點的人,會因為有共同的對手而聚集在一起,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一種勢力.而爭吵亦是表明一種態度,可以令小皇帝和他身邊的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忠臣


    白水潭辯論堂


    故劉秩政典雲:自漢以降,雖封建失道,然諸侯鋒皆就國,今封建子弟,有其名號而無其國邑,空樹官僚而無蒞事,聚居京師,食租衣稅,國用所以不足也劉秩雖唐人,所言之事,實與今日無異!


    當日唐太宗嚐讀周官,慨然歎曰: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惜科當時群臣,不能順英主之美意,使生民不能複見三代之治,百年而後,而有安史之亂,此豈非冥冥自有天意?今石相公作三代之治十五年後,而朝廷竟有大臣倡議封建諸君,諸君!此豈非天意哉?!


    桑充國靜靜的站在辯論堂的最後麵,望著台上口沫橫飛,慷慨激昂的學生,心裏麵竟是五味雜陳.


    自從傳出吳從龍、蔡京等人倡言恢複封建之製,白水潭與太學,早就如炸開了鍋一般,人人都在爭辯著是否應當恢複封建製.連要參加省試的貢生,都不免要揣測,封建之事,是否會成為策論的韙?但後來又傳出吳從龍罷官的消息,這的確便如一盆冷水澆到了那些熱血沸騰的學生的頭上,桑充國以為這些關於封建爭論也慢慢會來自下去,不曾想,一個與白水潭過從甚密的給事中的封駁,如同在將要炸滅的灶上,又丟進了一把幹柴.桑充國發覺,公開支持封建的學生,不僅聲音越來越大,人數也越來越多!


    桑充國心裏麵是支持恢複封建製的,不管怎麽說,桑充國也是一個儒生,在這個時代的儒生,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不為井田、封建而興奮的,而且,便是桑充國也明白,封建南海,有利於穩固小皇帝的皇位!


    但是,雖然已經不再是白水潭的山長,但沒有人比桑充國更了解白潭的這些學生.桑充國隱隱的感覺到,似乎有一些勢力,在背後鼓動學生們去支持封建這令他非常的不安.


    桑充國又不由得想起昨日架鑄對他說的事情架鑄剛剛寫了一篇膾炙人口的封建賦,極力讚美周官封建之義.但是,桑充國卻無意中發現,他這位得意門生,竟然請了幾個同窗,在何家樓包了一座價格不菲的院子,大快朵頤.桑充國早就知道這個架鬼頭是個手裏留不住錢的人,他在汴京新聞的薪俸、潤筆,桑充國早已下令賬房五日給一次,免得他到手便花光,他突然間如此闊綽,其中必有別情果然,在他的追問下,架鑄很痛快就承認了,他的封建賦,乃是受人所托所作.架鑄收了人家兩百貫緡錢,連來曆也沒問,便寫了那篇花團錦簇的封建賦.


    桑充國無法不感到擔憂。


    但是他心裏麵亦極其的矛盾他支持封建,亦希望能幫到小皇帝,但他也不願意白水潭再次陷入麻煩中,更不願意白水潭被任何人利用。然而,這卻絕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附幾個說明:


    1、燕雲三的實體書,六月初肯定能上市,拖了這麽久,對此對各位表示道歉。為了保證實體書能順利出完,網絡更新也會稍慢一點,等等實體書的進度。希望大家能諒解。請大家放心,新宋是一定會完成網絡連載的。按這個進度,新宋最後一本實體書,應當在七八月左右上市。也希望大家能夠一直支持新宋。


    、雖然經常跳票脫稿,但歸根結底,還是本著對這本書負責的態度。非常感謝各位能一直支持阿越。因此,我預期在新宋完結後,寫一部以封建諸侯國為主題的外傳《柔嘉傳》,完全免費在我的博客與幻劍登出,以此表示我的謝意,謝謝大家五年來的支持。


    3、我永遠歡迎新宋的同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宋2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越並收藏新宋2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