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進行每日的必修節目——鬥嘴,突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傳來,兩人一愣,諸葛玥頓時站起身來,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裏。


    剛想出門,突然隻聽砰的一聲,兩個小小的身影頓時撲了進來,險些一把將帳篷的簾子拽下來!


    楚喬和諸葛玥頓時愣了,互望了一眼,隨即還是楚喬先開口,輕聲問道:“小家夥,你要幹什麽?”


    小星星臉蛋漆黑,眼睛紅紅的,手裏還拉著一個比她更小的小孩,聽到楚喬的聲音,小女孩頓時一癟嘴,淚珠子劈裏啪啦掉了下來,而且越掉越多。


    諸葛玥麵色極為難看,不耐煩地看著這兩個像在煤堆裏滾過的孩子,沉聲說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快出去。”


    “嗚嗚……”那個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小孩突然抬起頭來,小臉黑乎乎的,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白分明,可憐巴巴地瞅著諸葛玥,嘴唇顫抖著,哭聲好像小獸一樣,胖乎乎的小手在地上爬著,向諸葛玥而來。


    諸葛玥上陣殺敵,運籌帷幄,這麽多年來何曾有過懼怕,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慌了,手指著那小不點大聲說道:“你,你站住,別過來,我命令你,馬上出去!”


    “哇!”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哭聲頓時響起,那小孩一個惡狗撲食,一把抱住了諸葛玥的大腿,眼淚鼻涕全蹭在了諸葛玥的衣服上,“爹爹!”


    霎時間,諸葛玥的一張俊臉好像充血一般,火紅火紅的,他的神色一時間幾乎可以用“驚慌失措”四個字來表達,和同樣目瞪口呆的楚喬對視一眼,諸葛玥連忙說道:“誰是你爹?放手!不然我揍你!”


    “爹爹!”小不點還沒諸葛玥大腿高,人雖小,力氣卻挺大,手腳並用地死命抱著他,整個人掛在他的腿上,邊哭邊喊著,“爹爹,爹爹。”


    這麽小的小孩,估計踢一腳就能死掉。諸葛玥打又不敢打,推又推不開,最後竟然轉過頭來,很委屈地對楚喬說:“我真不是他爹。”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跟楚喬解釋,隻是看著楚喬那略顯驚訝,並有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他就火大。


    楚喬笑歸笑,心裏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眼看從那小不點身上問不出什麽,她轉頭看向小星星,問道:“星星,他是誰?這是怎麽迴事?”


    星星還沒迴答,那哭得迷迷糊糊的小孩突然轉過頭來,好像這時候才發現屋子裏有一個楚喬。小孩小嘴一癟,很是委屈地對著楚喬伸出手來,抽抽搭搭地叫道:“娘親……”


    “你是歐陽家的孩子?”狹小的帳篷裏,四個人圍在一起正襟危坐,諸葛玥上下打量了一下孩子身上那華貴的絲綢衣服,沉聲說道。


    那孩子似乎被嚇壞了,好像一隻驚慌的小兔子。他縮著腦袋,怯生生地拿眼梢偷偷看著諸葛玥,然後伸出一隻小手,就要去拉諸葛玥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小聲叫道:“爹爹……”


    “我不是你爹!”


    啪的一聲,小孩的手一下被打了下去,那孩子嘴一癟,好像又要哭出來的樣子,卻強忍著不敢哭。


    楚喬皺著眉,轉頭向另一個小孩看去,嚴肅地說道:“星星,是你把他帶來的?”


    小星星年紀不大,卻很是機靈,聞言偷偷地看了楚喬一眼,然後低著頭,一聲不吭。


    “你若是不說,我現在就把你們兩個都趕出去。”


    星星連忙抬起頭來,眨巴著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問道:“那我要是說了,你能隻把我一個人趕出去嗎?”


    此話一出,楚喬頓時一愣,眉頭也鬆了幾分,然後問道:“星星,你不知道帶著他會有麻煩嗎?”


    “我……我知道。”小女孩噘著嘴,皺著小眉頭,很是無奈地說,“我不能帶他迴自己家的帳篷,爹爹會告訴林管家的。”


    “所以,你就把他帶到我這裏來了?”


    小女孩垂頭喪氣地一點頭,“嗯。”


    “你們認識嗎?”


    “我們是好朋友!”小星星仰著腦袋,一張鬼畫符似的小臉很是嚴肅,然後,她挺起了小胸脯,宣誓一樣義正詞嚴地說道,“我們一路上都在一起玩!”


    “爹爹……”旁邊的小孩又試圖去拉諸葛玥的衣袖,癟著嘴委屈地說,“墨兒好餓。”


    被諸葛玥瞪了一眼之後,小孩又轉過頭來求助般看向小星星,隻是那眼神裏,大多是餓了的難受和被欺負的茫然,哪裏有對“朋友”這兩個字一絲一毫的認識。


    “再等會兒啊!”星星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眼神很是明澈。


    諸葛玥和楚喬突然有些愣住了,這個奴仆家的小女孩,隻是因為在路上跟人家一起玩耍,就敢冒這麽大的風險想盡辦法救人。“朋友”這兩個字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竟然是那麽堅定,堅定到讓她對麵的兩個大人都肅然起敬,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


    這樣的義無反顧,在成人的世界中,也許早就絕種了。


    楚喬麵容柔和了下來,沉聲問道:“你是在哪裏找到他的?這一天你們藏在哪裏?”


    見楚喬麵色緩和,小星星膽子也大了許多,很是得意地說道:“昨晚來了那麽多大兵,我害怕,就躲到了後麵的草甸子裏。然後就看到了一位大叔,那位大叔我認識,是墨兒家裏的,他後背上有一隻大鳥,以前我見過。我看他身上全是血,趴在草甸子裏,懷裏抱著墨兒。他已經沒氣了,還是使勁地抱著墨兒不放手,墨兒被嚇得想哭又不敢哭,臉都白了,我就把他拽了出來。等大兵走了,我就帶他迴家了。”


    “迴家?”楚喬眉梢一挑。


    “嗯,可是娘親不讓我們進屋,爹爹一看到墨兒,就慌張地要去上報。我知道,若是讓那些大兵知道了,墨兒就會像大叔那樣被殺死,所以我拉著他就跑掉了,今天一整天都在後麵的草甸子裏藏著。”


    墨兒坐在地上,腦袋耷拉著,噘著嘴,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似乎絲毫不知道另外三個人此時談論的是他。這個小孩太累了,他東躲西藏了那麽久,之前又被人一直追殺,又餓又渴,此時眼前的這位爹爹還很兇。他也沒興趣聽這些人說話,迷迷糊糊間就快睡著了。


    “那你為什麽要把他帶到我們這裏來呢?”


    “我……我……”小星星皺著眉,鼓了半天勇氣,才小聲說道,“姐姐很和氣,這位……這位大叔還很兇很厲害……”


    “大叔?”諸葛玥頓時瞪眼,一巴掌拍在小星星的小腦袋上,“小家夥,不要亂叫!”


    昨晚王氏、賈氏、歐陽氏等幾家全部喪命,隻有這個小公子僥幸逃生,想來,定是歐陽家的下人護著他拚死出逃,然而還沒出營地就死在路上,偏巧被這個小丫頭發現,給藏了起來。劉氏的人以為這孩子被人救走了,都向外追擊,竟沒想到他就大大方方地躲在外營裏。星星的父母知道那小孩是被自己女兒救下的,也不敢上報。


    楚喬歎了口氣,說道:“星星,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很危險的?”


    “知道啊,”小女孩小臉很鬱悶,以她的腦子可能還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夜之間自己的有錢朋友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她撓著頭說道,“可是那能怎麽辦呢?”


    是啊,能怎麽辦呢?難道要她出賣朋友嗎?


    “所以你就帶著他來找我們,還教他叫我們‘爹娘’,好博取同情心是嗎?”


    小女孩的腦袋垂得越發低了,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所為不太光彩。楚喬長籲一口氣,伸手將小星星攬到懷裏,歎息道:“真是個好孩子。”


    這時,隻聽砰的一聲,那小孩腦袋一歪,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整個人倒在諸葛玥的懷裏,腦袋枕著他的腿,嘴邊還不斷地流著口水,小肚子一起一伏,輕微地打著鼾。


    “起來!誰讓你在這裏睡的?起來你……”


    小孩很委屈地睜開眼,就又看到諸葛玥噴火的臉,他憋憋屈屈地揉了揉眼睛,小聲說道:“餓死了……”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兩個小孩頓時好似驚弓之鳥,整個人都蹦了起來。小星星好像老母雞一樣,一把就抱住了渾身上下瑟瑟發抖的墨兒,左右看了一圈,實在沒有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最後竟然一起跑到楚喬的後麵,拽著她的衣服就蹲了下去。


    即便他們隻是拽著自己的衣服,但是楚喬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們的驚慌和害怕,腳步聲經過帳篷,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徑直向裏走去,顯然不是來找他們的。


    “姐姐,我要迴去了。”星星怯生生地說,“我怕我爹會亂說話,我要迴去看看。”


    楚喬看了看星星,又低頭看了看那個眼巴巴瞅著她的歐陽家小公子,她突然就做了一個決定,然後低頭對那小孩說道:“想吃東西,就去求求他。”


    那小孩一愣,然後害怕地向諸葛玥望去,見諸葛玥目光不善,臉上害怕的神色更甚。他畏畏縮縮地上前兩步,砰的一聲就跪在地上哭了起來,語不成句,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能聽見一聲又一聲的磕頭聲迴蕩在帳篷裏。小孩傻乎乎地磕著頭,聲音漸漸清晰,一邊哭一邊叫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即便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麵臨著什麽樣的處境吧。家破人亡,被人追殺,即便他還隻有那麽小,恐怕也知道自己的未來不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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