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蜀地處神州偏北的地域。


    如今冬日已過,初春時節,人們卻依舊飽受寒風肆虐之苦。


    丹陽郡的一家酒樓裏,四下都是各種各樣唿來喝去,吵吵鬧鬧的聲音,氣氛火熱無比。


    一個生的不太起眼,略有幾分黑瘦的青年愣愣的盯著鄰座旁邊窗外黑洞洞的天空,內心裏一片悵然。


    青年的名字叫做蘇陌,來自於隸屬興寧城的青石鎮。白日裏春試的結果已經張榜出來,他第五次落第,也難怪會心情不佳。


    砰!


    明亮的煙花在天幕上炸開,璀璨無比,周圍幾個好熱鬧的食客已經聚到窗邊觀賞起來。


    上元節早就過去很久,此時燃放的煙花,大抵就是一些及第的書生用來慶祝的。


    “唉,看來我的確不是科考的料,隻是愧對娘這些年辛勤勞作,供我在學堂讀書。”蘇陌的心裏越發失落。


    自打五歲時他的老父因為暗疾去世,算得上是家道中落了。


    蘇父在宗家裏排行第三,其人老實巴交,沒什麽本事。蘇太公隻分給了他一間宅院,至於宗家的一些藥材、布匹生意則被老大,老二兩家給瓜分掉。


    為了這事,蘇父可謂是心生鬱結,再加上年輕時體質不佳,積了很多暗疾,四十五歲直接撒手人寰。


    蘇父生前還經營一些小本買賣,勉強能維持在丹陽郡的日常開銷。蘇父一死,家裏每年掙不了多少銀錢,越發的難以為繼。


    為此,陳氏賣掉了宅院房產,帶著蘇陌離開了丹陽郡,遷到了青石鎮這種小地方定居。


    家裏沒了頂梁柱,孤兒寡母的日子過得尤其艱難。尤其每年年關的宗家家宴時,母子兩人趕至赴宴,甚至還會被宗家裏的人奚落。


    不過這種事也是無奈,陳氏隻是一個會做些粗活的女人,蘇陌則是外表黑瘦,其貌不揚,說難聽些就是一個窮讀書的,拿什麽讓人看得起?


    為了一些不順心的事,陳氏甚至一個人偷偷躲在房裏哭過,那時候蘇陌在門外聽到,也是一陣揪心的難受。他當時就在心裏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出人頭地,讓娘過上好日子。


    這些年來蘇陌嚐盡了人情涼薄,也極大的影響了他的性格,簡單言之就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他願意將那些真心對他的人記在心裏,等到自己發跡時再來報答。


    隻不過十五年來,這種人實在是太少了。


    在外人的眼裏,蘇陌就是一個沒有天分又不勤五穀的年輕人。


    從麵相上來看,他又有些憨厚木訥,但這不代表他真的呆傻,相反蘇陌對於一些事看的通透,性格也很是堅韌,這點從他把受過的各種委屈埋在心裏就看得出來。


    隻是他也實在不太喜歡讀那些枯仄的經義史書,相反卻對習武極有興趣。


    蘇陌最敬佩的人,是青石鎮使一把鬼頭大刀的捕頭方山嶽,他曾目睹過捕頭當街打死兩個逃犯,引得過路人交口讚歎,當真是英雄氣概。


    他也曾跟娘提過加入幫派之類的,畢竟普通幫眾每年也是有銀錢收入的。


    陳氏則直接用一個板栗表明了態度,她隻有蘇陌這一個孩子,要是蘇陌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她應該也沒辦法獨活人世了。


    這麽些年過去,陳氏給人洗衣做飯,賺來的銀錢大部分都供蘇陌在學堂讀書了,偶爾買些肉或者雞蛋,也基本上都給蘇陌吃。


    要知道北地的冬日天寒地凍,給人洗衣絕不是什麽好差事。


    陳氏的手為此生過凍瘡,經年累月,變得形同幹枯樹枝。此外生一些風寒之類的小病,陳氏也不舍得就醫,全靠硬捱過去,為此身體也是越來越差。


    陳氏堅信自家的孩子一定是塊讀書的料子,哪怕有一日成為一位舉人老爺,這輩子也基本不愁了。可惜的是,蘇陌考過了童生後,接連五年的初春鄉試,全部落第。


    這事也成了宗家裏一些人的談資笑料。


    蘇陌曾經考慮過,即便娘不同意他加入幫派,他也不會再繼續讀書,而是去找一個活計幹著,總不能被老娘養一輩子吧。


    “陌哥兒,你怎麽不吃東西啊?”蘇陌旁邊一個麵皮白淨,卻不比他壯碩幾分的少年開口說道。


    這人名叫趙小英,是青陽鎮一個員外的兒子,年紀比蘇陌小上許多,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能跟蘇陌玩到一塊的年輕人。


    他這次跟蘇陌一起來丹陽郡參加春試,結果同樣落第。


    “哦。”蘇陌迴過神來,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是為了以後發愁,有什麽打算嗎?實在不行,我讓我爹給你弄一份差事如何?”這話說的有些遲疑,畢竟趙小英家裏也是小本生意,實在不缺人,總不能為了蘇陌把幹了幾年的夥計給辭退了吧?


    “還是算了,科舉我是不指望了,以後總會有事做的,也不至於會餓死。”蘇陌開口道,趙小英有這份心意,他已經很感激了。


    “那也行,不過這次是及第的蘇公子和柳公子包下了酒樓款待眾人,還真是財大氣粗。雖然咱們哥倆落第,但是難得能夠免費吃些大魚大肉,敞開了多吃一些才算夠本啊。”


    蘇陌看著筷子夾著肉的趙小英,心中又是一歎。


    這一次的春試地點從興寧城遷到了丹陽郡,趕路的時間少了一半是不假。


    但是宗家裏的人都住在此地,更何況那位蘇公子蘇雲仲正是二伯家的表親,年紀比起蘇陌小上一些,結果第一次參加春試就直接中第。


    對比起來,接連落第五次的蘇陌,更加是個笑柄。


    他本不想來此地吃白食,無奈被趙小英硬拉著來。此刻他是頭盡量低垂著,生怕被蘇雲仲認出來,到那時怕是又會被諷刺一番。


    “陌哥兒,其實我聽我爹說過,現在這個世道不同以前了。即便過了鄉試,成為舉人,甚至過了會試,取個好的功名又能算得了什麽?”趙小英抿了幾口桂花酒,有些紅暈上臉,讓蘇陌覺得好笑。他才十三歲,在家裏要是敢偷喝酒,恐怕會被趙員外打一頓。


    “王朝已崩,諸侯並起,如同迴到了上古之時。前些日子不是有消息從北廬城傳出,說是要廢科考,興舉薦,效仿先人嗎?”


    “學堂裏的先生倒確實提過,還有說法是科考跟舉薦並行,為的就是能夠發掘才學之士。”蘇陌點頭道。


    自打神州上的大夏王朝分崩離析,一些王侯紛紛揭竿而起,自立為帝,想要打下一片江山。


    諸如北蜀、西夏、大楚、大薊、東越、南梁等諸侯國,各國之間常年興兵打仗,致使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北蜀因為地處貧瘠的北地,極少被其他諸侯國覬覦。至於像南方之地,基本上都是戰火連天。


    不過別人不來犯,不代表蜀王自己不起心思去打別人。


    而這科考跟舉薦就是為了發掘各種人才,尤其是將才很被蜀王看重,相反死讀書的酸儒,反而有些無用。


    “盛世興文,亂世興武。等到哪一天戰火燒到北地,麵對那些軍匪強人,咱們沒有武力自保,那送上些銀錢,總能換得活命。”


    “你倒是看的通透。”蘇陌笑道。


    “這都是我爹說的。”


    “蘇公子,柳公子到!”一個小廝在一樓就開始高叫道。


    片刻後,兩個錦衣玉服的公子哥上得二樓而來。


    其中一個跟蘇陌有兩三分相肖,但是清秀耐看,至於另外一個則是豐神俊朗,儒雅不凡。


    看了片刻,讓穿著麻布衣衫的蘇陌略有幾分豔羨,隨即想到要是被蘇雲仲認出來,豈不丟臉?便趕緊將臉轉向一側。


    蘇雲仲和柳姓公子一出現,眾人紛紛問好,畢竟今天這頓可是人家請的。


    兩人路經蘇陌身旁時,蘇雲仲恰巧把他認了出來。


    其實方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時,蘇雲仲就隱約猜到這是自己那個落第數次的表哥。


    現在蘇雲仲可是及第,有機會在眾人麵前顯擺,又怎麽會錯過?


    “表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這話一出,蘇陌就知道要糟。


    “蘇公子,這人是你表哥啊,幸會幸……”等到看清蘇陌相貌以及衣著,那人話都哽住,跟一個窮小子,還幸會個什麽勁。


    “莫非是那個卯辛年的蘇陌,該是落榜了吧。”柳建德開口道。


    “正是在下,隻是這位公子,咱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吧,你如何知道在下姓名?”


    “哦,是這樣,我這人生來就有個好記性,那張出來的榜文我隻略掃一眼,就可全部記下。你是雲仲的表親,榜文上又隻有兩個蘇姓,同時你還是陰年出生,可謂少見,自然有些印象。”


    他說話的時候,樓梯拐角附近又是一陣吵嚷。


    “我聽說豔陽樓裏有免費酒菜可吃,怎麽偏不讓道爺我進來,你們這倆王八蛋,放開我!”


    粗濁的話音一落,蘇陌就見一個穿著破爛道袍的道人一邊掛著一個酒樓夥計,毫不費力地走上了二樓。


    嗤拉!


    道袍被扯爛的聲音有些刺耳。


    眾人見此情形,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明所以。


    “你們先放開他。”柳建德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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