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寺之事雖然驚魂,但綺年料想此事與自己並無什麽關係,也就不放在心上,隻去書房裏找出一本《大宋律例》來細細查查,看立嗣之事究竟有什麽說道。


    沒錯,綺年要翻閱的確實是《大宋律例》,隻是此宋並非綺年讀過的曆史上的那個“宋朝”。


    當初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綺年沒少溜到父親書房裏去翻書,想搞明白自己究竟身處何朝何代何處。翻了幾個月的史書之後,她總算弄明白了。


    在綺年前世讀過的曆史上,宮門斧影是宋朝曆史上的一件大事,但在這裏,這件大事居然沒有發生,趙氏兄弟二人不但沒有鬩牆,反而是同心協力,建立起了一個帝國。當然,任何一個朝代都不可能綿延不絕,宋朝最後還是被元滅掉了,隻是這個元卻不是由忽必烈建立的,而是一個名字超拗口以至於綺年到現在都沒有記住的人。


    元朝隻存在了八十年,就被推翻了。或者因為宮門斧影引發了蝴蝶效應,推翻元朝的並不是朱元璋,而是一個自稱宋帝後裔的趙姓男子。


    綺年很懷疑這個所謂“宋帝後裔”究竟是不是真的,但在那時候打出這旗號確實很能收攏人心,而且此人最終得了天下。既然是宋帝後裔,那麽得天下就算是複國而不是再立新朝,於是仍承國號為宋,對於元之前的宋,史書稱為“前宋”。


    綺年當時確定了曆史之後,大大鬆了一口氣。要知道,這種環境讓她從前學過的東西並沒有荒廢掉。漢賦唐詩宋詞,甚至元曲都能用上一點,對於讀書真是大大的開外掛啊!她甚至都有點遺憾自己為什麽沒穿成個男兒,不過後來一想,會背書和能考試不是一碼事,這點遺憾也就煙消雲散了。


    《律例》上對於立嗣一事亦有條款:夫死無嗣,妻於夫族中為之立嗣;無妻,則父母為之立,無父母,則兄弟為之立;無兄弟,則族立。


    綺年把一本《律例》從頭翻到尾,確認正式條款隻有這幾句,才舒了口氣。這裏頭說得很清楚了:丈夫死了,正妻可以給丈夫立嗣;如果沒有正妻,父母可以做主給兒子立嗣;父母也去世了,那麽兄弟可以辦這件事,要是連兄弟都沒有的,族裏也可以給這一房指定一個嗣子,免得香煙斷絕,這一房都變了無祀之鬼。


    照這樣說,周老爺去世之後,立嗣這事第一能做主的就是吳氏,隻要吳氏活著,就輪不到其它幾房的人說話。就算三房想隨便塞個什麽人進來,吳氏不肯,他們也沒辦法。


    綺年研究完了《律例》,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想著也找個時間提一提這立嗣的事,還有將織坊轉給彭家之事,也要一並辦了才好。


    哪知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吳氏平日裏性情軟弱,偏在這事上十分固執,無論綺年如何說,也不肯將當年丈夫置辦下的產業轉手。綺年說得多了,吳氏便要傷心哭泣,又說綺年不孝。


    綺年怕她哭壞了身體,這些事隻好暫時擱下不提。隻讓小楊去對彭家說明情況,隻說一旦說服了母親,必定將織坊轉給他們。


    將至中秋,韓嫣卻遣人送了封信來,約綺年出去吃茶。


    這時候吃茶人也少了,綺年早晨起來侍候了吳氏用過藥,這才帶著人出門。自打上次出了事,吳氏不許她再出城去,也不許坐馬車,隻得乘了轎子去,比馬車又慢了些。待到了茶樓,韓嫣與冷玉如已在雅間裏等候得久了。


    “你的手怎樣了?”韓嫣一見綺年進來,便忙著要看。


    綺年伸手給她看了,笑道:“一點小傷,已然好了。這大年下的,隻當你在府裏幫伯母理事,怎的還有空閑叫我們出來吃茶?”


    韓嫣咳了一聲,低聲道:“你可知道那日西山寺究竟是何事?”


    綺年其實也是好奇的,忙問:“神神秘秘的,有事快講,莫吊人胃口。”


    韓嫣將聲音壓得更低:“聽我父親說,那日是京裏的內衛來捉人呢。隻因寺門外馬車這一驚,各家的女眷都亂了起來,連寺廟裏也驚動了,裏外亂成一團,要捉的人也不曾捉到。這些日子,就連衙門裏也悄悄地派人四下裏搜索,隻是京裏有話,不許驚動了人。”


    綺年雖早知道這事必然不是小事,卻也沒想到跟京城內衛扯上了關係。內衛乃是皇帝身邊的近衛,他們出手,必然是與皇家脫不了的關係,連忙道:“罷了罷了,這些事,我們不知道也好,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得安生。”


    韓嫣笑道:“我父親也是這般說的。他都不去盤問此事究竟,隻是知府大人吩咐什麽他就做什麽,多一句也不肯說的。那菱鏢和弩箭的事,我也一個字不曾跟他說過。”


    綺年越想越覺得那天在西山寺裏看見的和尚必定與此事有關,但這事隻好爛在肚裏,萬不能多說,隨口便道:“既是這般,你也不要再向伯父探問什麽了。如今我戴著孝也不好出門,今年這元宵燈節,又隻好你兩人去看了。”


    韓嫣笑道:“燈節算什麽,等你脫了孝,恰好是我及笄,到時候請了你們一起,好好在我家熱鬧一番。”


    冷玉如一直坐著沒說話,這時候才慢慢道:“隻怕你這及笄禮,我是去不了的。”


    韓嫣詫異道:“這是為何?”


    冷玉如神情複雜,半晌才道:“我家那位姨娘,不知怎的跟京裏恆山伯府攀上了親戚。”


    韓嫣一怔:“恆山伯府?那可是鄭皇貴妃的娘家!”


    當今皇帝於女色上不怎麽看重,後宮裏不過一後三妃,九嬪的位子上隻有四人,下頭婕妤美人寥寥十數人而已,算得上是少有的勤政之帝了,不過他娶的妃子們,卻有不少是大有來頭的。


    比如說這位鄭皇貴妃,乃是當今太後的娘家侄女。太後出身承恩伯府,原是恆山伯府的二房,因出了太後才封了承恩伯的。


    當初先帝有五個兒子,個個都算是文成武略,各有千秋。若是尋常人家,兒子個個成才,該是祖墳上冒青煙的喜事,無奈到了皇家,反而成了奪嫡的亂事。那時候綺年不但沒穿越過來,連這個本身也還沒生出來呢,隻是偶爾聽長輩說說舊事,知道一二。


    五位皇子中,隻有當今聖上、當年的四皇子,托生在一個美人的肚子裏,因著出身不高,自知這大位輪不著自己,不曾參與到這奪嫡之事中。結果一場大亂綿延足足三年,四位出身高貴的皇子死的死廢的廢,隻剩下了這位四皇子,安然無恙。


    先帝也因著兒子們鬧事,竟然還有意圖逼宮的,連急帶氣,雖則把這亂事全部壓了下去,人卻也不行了。太後本生了二皇子,卻被大皇子暗暗害死了,到了這會兒當機立斷,將四皇子收養到自己名下,便立為皇帝。


    今上登位之時不過二十餘歲,隻娶了一位正妃,納了兩房通房。既做了皇帝,少不得廣開後宮以求後嗣,太後便將恆山伯府自己的侄女說給了皇帝,入宮就封了妃,轉過年來生了三皇子,便又升了貴妃。


    如今三皇子已然十四歲,聽說讀書上頗通透,甚得皇上喜歡,於是子以母貴母以子貴,再加上有得力的娘家,真是如同滾雪球一般聲勢直上,甚至隱隱有些要壓過出身清流之家的皇後。


    說起來恆山伯府也確實有些出息。老恆山伯生前就掌著五城兵馬司,要不然當年在今上登基的關鍵時候也起不了作用。如今承爵的長子鄭元是兵部左侍郎,倒是不掌兵,但次子鄭複卻是個千戶,手裏實實是有兵的。長女鄭始,就是如今的皇貴妃。幼女鄭末,也嫁了永順侯府的長子,如今是侯夫人。一門上下,真是煊赫非常。


    冷玉如唇角彎了一彎,眼裏卻是冷冷的:“我家那位姨娘的哥哥,三年前捐了個監生進京去應考,中倒不曾中,卻不知怎的跟恆山伯府的人搭上了邊,序了族譜,居然攀上了遠親,在京裏也謀了個官職。前幾日托人捎了信來,說恆山伯府許著幫我爹爹也在京裏謀個職位,比成都府這邊隻高不低……我爹爹已讓大哥去了京城,若是消息實在,隻怕入了初冬,我家就要入京去了。”


    韓嫣怔怔聽了,勉強笑道:“這是好事。伯父若得了好位置,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且那恆山伯府這般威勢,大樹蔭下好乘涼,你怎的還不歡喜呢?”


    冷玉如唇角又彎了彎,道:“我知道你們是怕我憂心,寬解我呢。父親得了官職自是好事,可這般得來的官兒——姨娘可就居功至偉了。”


    一時間室中沉默。韓嫣與綺年都知道,冷玉如的母親是糟糠之妻,年輕時操持家務垮了身子,久不生育。冷主簿入仕之後,就娶了一房良妾,便是鄭姨娘。


    這位鄭姨娘出身窮苦,家無隔宿之糧,唯一的兄長雖是個童生,但才學平平,連考了幾次秀才都不中,把家裏考得精窮,妹子也沒有陪嫁。實在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才將鄭姨娘許了冷主簿為妾。誰知道鄭姨娘頗有幾分本事,入門三年,倒生了兩個兒子,登時母憑子貴,身份大大不同了。


    冷玉如的母親看在眼裏也是暗中著急,先把兒子全部養在自己身邊,同時求醫問藥想要自己生。無奈折騰了幾年,也隻生了冷玉如一個女兒,此後便再無消息了。


    隻因她是共患難的妻子,當初又給公婆守過孝,因此在家中還是當家理事;鄭姨娘雖然得寵又有兒子,也不敢很公然張狂,表麵上還得守著妾室的禮數。可是倘若冷主簿因她家中與恆山伯府的遠親關係而得官,那鄭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就不可與從前同日而語了。


    半晌,冷玉如譏諷地笑了笑:“爹爹七八年在這主簿的位置升不上去,聽了這消息歡喜得很。如今還不知事成與不成,鄭姨娘已經叫人裁了七八身新衣裳,準備進京裏穿了。”


    綺年與韓嫣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安慰。冷玉如疲倦地歎了口氣:“與你們說這些作甚……你們都是有福氣的。”


    綺年父親體弱不曾納妾不提,韓嫣的父母卻是出了名的舉案齊眉。韓同知昔年家貧,全靠妻子嫁妝維生,方才高中進士。初時在翰林院清苦,也虧了妻子操持家務。這些年來家中止有一子一女,皆是韓夫人所生。初時為了開枝散葉,也曾納過一兩個通房丫頭,嗣後因皆未有什麽消息,這些年也打發出去了。韓嫣是韓同知的老生女,比大哥韓兆小著七歲,在家中倍受寵愛,姨娘這種生物的殺傷力從未見識過,當下接不上話來。


    片刻之後,還是冷玉如擺了擺手,向綺年道:“休說這些了,倒是你家三房的事——這些日子可曾來找過麻煩?”


    綺年搖頭:“暫時還沒有,不過我總覺得他們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必然還會來鬧的。別的我倒也不怕,好歹他們還不敢公然搶劫吧?我隻擔心我娘的身子,鄭大夫已說了,她不能再動氣……”


    吳氏的身子不好,韓嫣與冷玉如都是知道的,不由得都沉默起來。孤兒寡母固然可憐,可若是無父無母,那更是風中漂萍一般,不知結果如何。更何況周家這樣兒,若吳氏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周家三房真要上門來強搶了。


    默然半晌,冷玉如輕咳一聲:“你也莫要如此憂心,橫豎你還有舅舅,總不會不管的。但不知伯母,可曾寫信迴京?”


    綺年不由得怔了一下。冷玉如這意思,是變相地提醒綺年,若萬一吳氏身子不好,就要讓舅舅來撐腰才是。


    “這……我娘也不常與我說起舅舅,也不知……”吳氏平日裏說得最多想得最多的就是逝去的丈夫,至於娘家的事,反而是甚少說起。加上這年頭交通不便,成都離著京城燕京千裏萬裏,托人送封書信都要花個把月往返。


    冷玉如微微皺眉:“聽說吳大人如今在京裏已經做了正三品的侍郎,怎的你家反而不來往了?”這般的親戚別人找都找不到,又是親哥哥,換了別家早就攀上去了。


    綺年苦笑。她早就看出來了,吳氏要是放到她那個年代,就是個宅婦,每天不出門,親戚朋友也不會多走動。且她身份又是個寡婦,自覺不甚吉利,離得又遠,除了每年年關時往京裏送點特產,嫁過來這些年了,信都沒寫幾封。現在可好,對她這個舅舅,說不定冷玉如都比她知道得多。


    冷玉如冷笑道:“你也別說我知道得多,如今我爹要進京,鄭姨娘早托她哥哥弄了一份什麽名單來,叫我爹多多熟悉這些官員,免得入了京不知輕重,隨意就得罪了哪個。”


    韓嫣勉強道:“熟悉了也好,京裏鳳子龍孫、高官顯爵太多,若不經意得罪了,可不是麻煩無窮。”


    冷玉如淡笑了一聲,向綺年道:“依我爹的意思。沒準年前就要進京,你若有什麽書信,我也可替你捎帶了去。”


    綺年歎道:“多謝你替我想得周到,這事,我當真要迴去與母親商量一下。唉,我隻怕她那身子——說了實情,怕她動氣,若是不說,又怕她不聽……”


    韓冷二女也約略知道些吳氏的綿軟性子,隻有搖頭而已。冷玉如將話岔開道:“再過些日子是你生辰,我隻怕萬一不能來賀,沒什麽好東西,打了個新絡子,這顏色也還配你戴的那塊玉,休嫌輕薄。你也曉得,我隻有這些東西。” 冷家素不寬裕,冷玉如平日裏讀書寫字,又喜用好墨好紙,月例銀子幾乎都花在那上頭,衣飾也要精打細算,更何況送人的東西。


    那絡子桃紅顏色,打得十分精細的梅花連扣,綺年自衣領裏掏出自己戴的那塊羊脂玉珮,將舊絡子換了下來,笑道:“你這絡子打得實在精細,正好戴了過新年。”這梅花連扣打起來不易,顏色選得也好,禮雖輕,卻是用了心的。


    韓嫣自也是知道的,拿在手裏跟著嘖嘖稱讚了幾句,又笑道:“隻送綺年卻不送我,顯見得我是不如她招人喜歡了。”


    冷玉如方微微露出點笑容,點了點韓嫣的額頭:“你家難道沒有打絡子的人?拿出這小家子氣來給誰看!”這才叫丫頭又取出一條大紅色的五蝠捧心絡子,並一個石青色筆袋,“韓大哥明年該去試秋闈了罷?想來伯母也必要你給韓大哥做些許東西的,若不嫌棄,拿這個頂了罷。”想了一想,又補了一句,“究竟也不如你家的東西好,若看不上,賞人便是。”


    綺年不由得跟韓嫣對看了一眼。按說閨閣女兒家,是不能替外男做什麽針線的。冷家與韓家不過是同僚,縱然姑娘們是手帕交,也沒有道理給閨中密友的兄弟做針線的。是以冷玉如才說是替韓嫣做的。


    綺年不由得就轉頭望著窗外,不去看那筆袋。其實方才一閃眼,她已經看清那上頭繡的天香桂子圖,針腳細密,設色精致,小小的筆袋上竟繡了三十幾朵色澤不一的桂花,很是費了一番工夫的。她也一向看出冷玉如對韓兆有些心思,隻是冷玉如也是十分謹慎,從來不露在麵兒上;又兼兩人年紀相差七八歲之多,綺年也沒放在心上。萬沒料到冷玉如竟會送了這個,想來是覺得這一進京怕是難以再見,所以要送一件東西做個念想,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了。


    韓嫣隻呆了一呆,就笑起來,把筆袋拿在手中:“還是你體恤我。那年鄉試我不曾給大哥做些針線,就被娘罵了半日,說親哥哥出門都不知道動手。現在好了,有了這個,我也好交差。”喜孜孜收起來,像是真的因為推卸了一項差事而高興。


    三人又扯了幾句,綺年惦記著吳氏,便起身散了。綺年坐了小轎迴家,隻見楊嬤嬤站在大門口,笑容滿麵與一年輕男子說話。如鸝一眼瞧去,咦了一聲:“是七房的立年二爺。”


    周家七房跟二房可算是同病相憐。二房是夫死,隻有一個女兒;七房卻是一個寡婦拖著兩個兒子,說起來似是比二房強些,但七房沒掙下半分家業,家徒四壁,日子卻是比二房還要難過。


    周立年是七房的次子。七房兩個兒子書都讀得不錯,隻是父親一死,母親朱氏一個寡婦,成日成夜的做些針指,也供不得兩個兒子念書。不得已,周立年棄學經商,到外頭販些生絲綢緞,供養母親及兄長讀書。


    吳氏雖不愛過問族中之事,但因自覺與朱氏同病相憐,逢年過節,時常送些節禮過去,四季衣裳鞋腳,筆墨紙硯,皆有所贈。雖則兩房都是寡婦難得出門,卻也比其他各房走動得勤快一些。


    周立年臂上挎個竹籃,迴頭見綺年的小轎停下,忙上前施了一禮:“綺妹妹。”


    綺年側身福了一福,笑道:“立年哥哥又曬黑了些,這一向可好?”說起來周立年也不過才十六歲,風霜辛苦,又黑又瘦,比三房同年的兒子周揚年足足矮了半個頭。


    周立年笑道:“還成,前些日子去鄉下,沒有什麽好東西,倒是得了些新鮮柑桔,送來與伯娘和妹妹嚐嚐。眼看時近中秋,也算是我們一點心意。”


    綺年忙叫楊嬤嬤接了去,又請周立年進去用茶。周立年卻站著不動,隻笑道:“知道伯娘愛靜,進去了沒得打擾,請妹妹代問伯娘的安罷。另有一事上稟伯娘,我大哥如今尋了個私塾坐館,年前便要過去,今年不能來向伯娘拜年了。”


    “成年哥哥尋了館?這可要恭喜了。”周成年去年考出了秀才,本以為明年舉人試定要去參加的,卻不想現在就尋了館,這是不打算再讀了麽?


    周立年笑了一笑:“我本想讓哥哥明年秋闈過後再說這些,哥哥卻說不急,與其考了不中,不如先紮紮實實再讀幾年書,把握也大些。橫豎坐館也有閑,要讀書也足夠了。”


    周家兩兄弟當初是約好的,因周成年略長一些,讀書時間也長,索性先供他一個功名,待家境好些,周立年也可放下那些行販之事,重新讀書。本來吳氏想每月助他們幾兩銀子,兄弟兩人一起讀便是了,七房卻堅執不肯。說起來,綺年倒是很佩服他們的。


    “我前些日子得了些紙,雖不是什麽好的,寫字卻也勉強著用了。我這些日子被母親催著做針線,紙放著也白費了,明兒尋出來給哥哥送去,哥哥可別嫌棄。”


    周立年知道這是吳氏母女變著法兒在幫自己,當即揖了一禮道:“妹妹若說這話,我就臊死了,少不得厚著臉皮受了妹妹和伯娘的恩,容日後再報罷。”二房送的東西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不是什麽貴重之物,便是衣裳紙筆也都尋平常的,倒是硯台之類用得長久之物務要品質上佳。這份兒心意體貼,七房母子均是心裏透亮,隻是大家都不說出來而已。


    送走周立年,楊嬤嬤跟著綺年往院子裏走,低聲急道:“姑娘剛出門,小廝便來報了,看見三爺帶著揚年少爺去了族長家中。隻怕真是被姑娘料著了!”


    綺年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看來周家三房還真是不死心,當真是想拿立嗣的事來鬧了。


    “母親呢?精神可好?”若是別的事,綺年自己想辦法解決,但這立嗣是大事,必須告訴吳氏,否則萬一事到臨頭,隻怕吳氏更要氣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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