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碧水,鳥語花香,一派的欣欣向榮。


    大片的竹林,隨著春風的吹拂而微微擺弄著,發出嘩嘩的聲響。竹屋旁邊的小池有著極富韻律的流水聲。一片的碧波蕩漾,一片的安逸恬靜。


    一個頭發有些淩亂打結的駝背,來迴的在各個草藥堆前麵忙活著;他的動作迅速麻利。


    而房簷下,一個戴著半張麵具、長發青衣的男子,正在一個台子上研究著什麽。他溫潤如玉的氣質裏,帶著一種嚴肅和不解。


    自從將墨霜的血取來以後,他就開始剖析研究,然而無論他怎麽嚐試,都無法得知,那樣的血,除了顏色與眾不同以外,還有什麽別的特異。


    他有些喪氣的進屋,繼續翻閱那些古老相傳的典籍。


    這樣往複循環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一月有餘。


    幾天後。


    吱呀一聲,院子的矮門被人推開。一個白衣輕衫的男子走了進來。


    忙碌的藥奴似乎感知到了什麽,迴過頭來“看”了男子一眼後,對他鞠了個躬,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奇怪的是,男子好像是聽懂了一般,對著藥奴點了點頭,看了看裏屋,便自行走去。


    屋內若有若無的藥香,讓近來精神有些萎靡的男子,陡然清醒不少。他似乎是頗為享受一般,猛的吸了口氣。看著前麵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闖進來的青衣人,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若是要殺你,你現在已經死了。”


    那一個高座藤椅,長發及地的人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身體微微一抖,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書,轉過頭來迴望來人:“你今天有空?”


    無鋒走過去,差點一腳踩在對方的頭發上,急忙後退了一步,看了看那烏黑筆直長得誇張的頭發,有些怪異道:“還不剪?你打算留到能繞山頭三圈半的時候才滿意?”


    鋶玉輪廓分明的下半張臉僵了一僵;然後,他低下頭,看到已經拖在地上挽了個花的發尾,幹脆站了起來;發尾帶著掃過地麵後留下的少許塵土垂到了他的大腿。


    “……抱歉……”男子溫和的聲音從漂亮柔軟的唇中吐出。


    無鋒搖了搖頭道:“別再推辭了,明天我排個人過來,好歹幫你做些雜事。你看你這架子,都一層灰!”他的手指隨意的在一旁的竹架上一擦,頓時,指尖上粘了一層薄灰。


    “你不要婢女,那我把鬼卞借給你,在你充傻發愣的時候,好歹能有個人守著你。”


    多少次,無鋒要派婢女來服侍,都被男子以各種借口推脫了。他終究是過不了那個坎。


    無鋒看著眼前的人,以往冰冷的神色有了一絲的溫和還有惋惜。


    看來,跟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執著的人。其實,他們的執著真的有意義麽?……


    青衣掩麵的男子微微錯愕道:“鬼卞?那不是你貼身暗衛的首領之一麽?你……讓他做雜活……不大合適吧……”


    見鋶玉這次沒有馬上拒絕,看起來尚有商量的餘地,無鋒似乎是鬆了口氣道:“不是挺好?你剛才那樣的狀態,很危險。現在是多事之秋,就算你這裏設有結界,也不表示一定安全。”


    鋶玉垂頭看著手中的書卷……自己確實是大意了。要跟無鋒共事,必須要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到,哪怕是自己的安全;一個不慎,也許就會滿盤皆輸。


    看著鋶玉沒有再多說什麽,無鋒將話切入了正題:“他的血,怎麽樣了?”


    鋶玉道搖了搖頭:“有些許的眉目,但是還是不確定。”


    “什麽意思?”


    “目前所知的是,他的血不是純黑,強光之下是一種暗紫。”


    “有什麽特別之處?”


    “《天絡奇經》有載‘世有奇湟,逆天之眾,萬竭百死,不得善終;千年難遇,萬年難求,無神有形,毀於丹流’,說的便是一種天下至寶,這種至寶性邪,既是大兇又是大吉。”鋶玉緩緩背著祖傳的醫典,神色有些茫然。


    無鋒蹙眉,越來越糊塗道:“這至寶是什麽?難道還跟少主的血有關?”


    鋶玉抿了抿唇,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耐心講解:“這是‘桀’的一種,我祖上先輩們將這種‘桀’稱之為‘湟’。這種東西,是從一種植物裏麵提煉出來的劇毒,是天下奇毒的一種,但同時也是天下百毒的解藥……是個很奇怪的東西。”


    無鋒有些驚奇的看著鋶玉:“這種東西,我怎麽從未聽說過。”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道:“又是劇毒魁首又是百毒解藥,一己之矛攻己之盾?”


    鋶玉意味深長的看著無鋒,卻是點了點頭道:“你這麽說也不錯,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這個東西說起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過了,我也是翻遍了所有典籍,才在《天絡奇經》裏最陳舊的幾頁中,找到那麽一段說明。恐怕天下間,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無鋒思索道:“無論這是個什麽東西……但是你之前說……這是一種植物的提取物?會不會弄錯了。”


    鋶玉也是一臉茫然:“我不確定是同一種東西,但是它們的效用很是相同。”


    無鋒找了個凳子坐下,慢慢聽著,他知道,接下來,鋶玉將要與之細細說來,並且不會有一句廢話。


    “除了效用之外,其餘的地方,確實沒有任何的相同點。”


    鋶玉沉吟了一會兒,思考著如何講述,能讓無鋒更好的理解。無鋒也不著急,隻是垂頭等待,眼眸裏多出了一種沉靜。


    片刻後,柔和而嚴肅的聲音,從青衣男子


    “‘桀’是一種植物,但是並不是普通的植物;這種植物專門生長在陰氣濃鬱的地方,可以吸收天地間至陰至寒的氣息。普通的‘桀’常用於製作一些巫族的法寶,善於控蠱的人,也喜歡用這種東西來馴化蠱蟲。而我所說的‘桀’則是這種植物中的異變者,它會同時吸取天地之氣中的‘陰’與‘陽’,讓兩股截然相反的氣息匯集到體內而不綜合到一起。書中記載,這種東西一共出現過兩次;第一次出現在‘不周山’上;而第二次,則是出現在現今沐川縣‘赤子峰’的某處。”


    無鋒的頭突然抬了起來,眼神中帶著驚訝:“赤子峰?!”


    鋶玉對他點了點頭道:“你已經想到了。”


    “傳言萬年前各族連手血戰通天惡魔的地方?”無鋒確認道。


    “正是那裏。那一戰後,各種族的部眾十死九傷,三大種族中,人族被滅,我族苟延殘喘迴到結界內休養生息;這期間,狀態稍微好些的,算是幽冥族了。”鋶玉緩緩道。


    不知無鋒想到了什麽,突然冷笑一聲,扯了個不相幹的話題:“‘人族被滅’?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現在,這個種族的野心都快撐破天了!”


    鋶玉聽罷有些感慨:“唉,當初確實是滅族了,隻殘留了幾個人而已;卻不想……”他笑了笑,眼中有著讚許:“真是一個頑強的種族。能夠從那場廢墟的陰影中走出來,從一無所有開始;到現在,他們已經隱約有頂尖之勢了。”


    無鋒的嘴角掛著冷笑,語氣中帶著一種憤憤然道:“扯遠了。”


    鋶玉看了看無鋒,微微搖了搖頭,接著道:“那場大戰屍積如山,白骨累累,也許正好是不錯的養料;但過重的陰氣,可能讓它發生了異變。”


    “‘湟’液就是從這種異變的‘桀’中提取出來的汁液。這種汁液的顏色,是純黑色。當初在書中找到這個東西的時候,我很自然的就把它跟少主的血聯係到了一起。當時,我沒有在強光下去觀察少主的血液,看到的就是純黑,而少主的血帶有劇毒,同時……也可能是解藥。跟它很像。”


    無鋒纖長潔白的手指輕扣桌麵:“怎麽說。”


    “我用他的血跟一些東西混合之後,發現它有一種……很強的腐蝕力。這種腐蝕力,帶著一種‘暗’的氣息;不屬於妖族人天生所帶的五行靈力。但是單獨的血又沒有這種效用。”


    無鋒正聽的認真。鋶玉卻是將之前的話頭頓住,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腦中的亂麻似乎終於理清,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我想起來了!”


    那個類族少年手中長刺劃過那些人的時候,那些人的狀態!……是了,簡直一模一樣!


    無鋒以一種怪異的神色看著鋶玉,看著那個平時沉靜溫和的男子,此刻則像是撿到寶的小孩一樣,手舞足蹈。


    “你之前說過,你抓了一個類,是從福德王府那邊逃出來的,認識少主?就是那個擾了福德王一個冬末春初的孩子!”


    無鋒莫名其妙的看著此刻的鋶玉,他覺得,今天的男子很反常,而自己的頭有些發脹。


    “嗯……”無鋒此刻竟然有些害怕鋶玉會說出,這個類會跟少主之血有什麽關聯的話;他看著鋶玉的眼神中,顯出了一種“期盼”的神色。


    然而,鋶玉隻是讓無鋒命人取了那個類的武器來。


    無鋒才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然後就看見鋶玉從旁邊裝活魚的缸裏,撈起一條魚來放在地上。還不等開口,隻見鋶玉便用那根長刺切了下去。


    頓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一個極淺的薄口處,滲出了黑色的血,然後開始“沸騰”;隱約的一團黑氣,如同被什麽東西牽引了一般,由外而內的穿入魚的體內。魚拚命掙紮的同時,原本肥美多汁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直到最終,化為灰燼。


    無鋒看的目瞪口呆。而旁邊的人則是歡唿起來:“我明白了,是破口!”


    不顧無鋒呆若木雞的杵著。鋶玉快步走入房內,取了一點黑血,然後又撈出一條活魚,這次,他沒有直接將血滴到魚身上,而是將魚切開了一個小口子,將血滴入傷口。


    果然,與之前長刺劃魚所產生的狀況一樣。魚開始發黑幹癟然後淪為飛灰。


    無鋒終於迴過神來,從鋶玉手中拿過長刺,翻來覆去,細細打量起來,片刻後,他看著刺上一麵棱刃的黑線道:“這是……少主的血跡?”


    鋶玉點了點頭道:“之前我不知道是什麽,現在可以肯定,這就是少主的血。也許是少主不小心弄上去的。”


    無鋒蹙眉喃喃自語:“好毒的血。”片刻後他又抬起頭來:“你之前說的‘解藥’又是何意”


    鋶玉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無鋒,歎了口氣道:“我記得,你沒有飲血的習慣。就算是以前重傷,靈力體力幾乎消耗殆盡的時候,也沒有。”


    無鋒一經提醒,這才察覺不對:“我這幾天隻是奇怪為何……我會覺得他的血美味,倒是沒往你說的方麵去想,還以為真是其他什麽原因。”


    “所以……不是你想要去飲血,而應該是他的血在引誘你。”鋶玉又恢複之前的平靜道:“而且……飲用之後,氣色好了很多,你有沒有什麽,感覺……?”


    無鋒仔細的想了想後,搖了搖頭道:“沒什麽感覺,既沒有精神百倍,也沒有不適…要說是什麽異常的,那可能是……最近總是想著它。”


    鋶玉道:“那麽,解藥一說目前無法證實了。隻是看你氣色好很多,所以覺著對你有什麽功效。”


    無鋒笑了笑道:“照你這麽說,這名副其實的迴春藥,今後我取來高價賣給姑娘,不是一筆橫財?”


    鋶玉有些無奈歎息:“你這算盤都打到少主頭上了?你莫要再戲弄他了,其實,我覺得少主挺好的。”


    “開個玩笑而已。”無鋒淡淡道,腦中卻不知道在思索什麽,眉頭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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