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夕陽的餘暉,撒落在漸行漸遠的無鋒身上,那一襲白衣,在微風中衣袂飄飄。遠處的山水映著這個俊美的身影,有一頗為種淒涼的意味。


    山裏的蟲鳴似乎被薄被蒙著一般,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秋竹和夏荷早已被無鋒的行為震驚;但二人過後隻是垂頭低眉,不知在想著什麽。


    在小宮主與無鋒劍拔弩張的場合下,墨霜隻是淡淡的看著這一切。然而他的心口卻堵得慌——之前對自己和藹可親的救命恩人,為什麽在得知他靈力不足的瞬間,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對他冷言冷語,甚至不惜刀兵相向


    他,做錯了什麽


    “你……你不要理會他,他是這樣的,陰晴不定,翻臉比翻書還快……”小宮主盡量避免用憐憫的目光去看身側的男子,低聲寬慰。


    墨霜沒有說話,他暗自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咽迴那口差點噴出來的血沫;望著那個莫名其妙發火的人,心裏有些委屈。但他終於還是邁開步伐朝著那隻優美而危險的“野獸”走去。


    小宮主看著墨霜,之前忍住的一口氣終究還是歎了出來——向來天公不作美,可惜了這份聰慧與堅韌。


    “左權使……”走到無鋒身後的墨霜低聲喊道。然而無鋒就像是沒聽見一般,任然負手背對著他。


    “我……我當真這般不堪麽……就因為你們說的那件事?”


    無鋒並沒有迴話,更沒有迴頭;隻有微涼的風吹得長發與白衣悠悠蕩漾。


    許久後,那個一直佇立不動的男人才似乎低語了一句:“我不信……”


    墨霜並沒有確定他到底說了什麽,隻是看著無鋒轉過身來,顯在自己眼前的帶著一些紅暈的雙目。


    他……剛才是哭過嗎……到底為什麽……?墨霜看著麵前那個極其俊美卻神色陰沉的人,他有些不能理解——這人為何會那麽在意自己的靈力?就因為,自己靈力低微,他就勃然大怒,就如此傷痛?


    靈力低微怎麽了?是不能吃飯了還是不能說話了?還是從此自己就得身殘誌堅的活著了?


    這人……是不是有點……


    墨霜突然間覺得……對方的情緒波動過大,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就算自己順帶有點問題,那也不是什麽排山倒海的大問題;反觀這人,一年多相處下來,似乎是有點神經質,一天到晚陰晴不定,時風時雨。


    這麽想著,墨霜下意識的將無鋒劃分到了精神可能不大正常的一類裏麵去了。


    無鋒哪兒知道麵前神色詫異又極度鬱悶的人在想什麽,更不會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裏已經成了個不正常的人。


    他幽幽的看著墨霜,然後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那一刻,無鋒是不死心的,以他主觀的意識去迫使自己認為,這一切的定論隻是小宮主看走了眼。也許,少主隻是通關瓶頸的時間需要的比別人長一些,熬過去,就會好起來。


    所以,後麵的日子裏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去“幫助”少主。


    幾天下來,墨霜被他折磨的死去活來,小宮主則是多方插手,甚至兩人一度刀光劍影就差有人血濺當場;而兩個婢女,則隻能無可奈何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無力阻止。


    “過來!”


    這一日,秋竹還在做飯的空擋就一如往常的聽到了自家主人的暴嗬。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對著墨霜喊的。


    經過這幾日的“幫助”,墨霜的精神有些萎靡。他瑟瑟的站在樹旁努力的往旁邊蹭著,像是想將那株細小的樹杆當成是自己的掩體。但很可惜,樹杆太細,完全遮擋不住他那挺拔的身軀。


    這幾日他覺得有些無味了,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原本期望的世界其實與腐臭發黴的牢獄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一樣的受苦,一樣倍受折磨,一樣的的晦暗無光;而他,也一樣的要在這糟糕的環境裏度過妖族人過於漫長的一生。他陡然有些痛恨自己生於妖族,如果,他是人族或者是生命更短的其它種族的一員,可能他會開心許多。


    “不過來麽?”無鋒看著那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以極其不匹配的怯懦姿態試圖躲在一顆小樹旁瑟瑟發抖;他頓時一股無名火起,手起間那邊便是電閃雷鳴,而後樹杆上方晃了一道刺目的白光,光影炸裂後其麵焦糊一片,其上冒著一團火星,火星由小做大,最後將整顆樹木燃起。


    樹被擊中,抱著它的人自然也未能幸免。


    墨霜被這一記雷劈的悶哼一聲,肩膀上頓時又多了一道散發著些許焦香的傷口;與其它地方或深或淺的術法傷痕爭相鬥豔。


    男子跌倒在一旁,心中對那個人充滿了恐懼。


    “這是個瘋子!他是個瘋子!”


    墨霜心裏瘋狂的呐喊著,全然沒了往日對救命之恩的感激,心裏不停的問候了無鋒上下一家,身體在地上極力的梭動後移——不行!要離他遠點,要離他遠點!不然,我會被他折磨死!


    正如老天從未理會過他的願望一樣,這次他慌亂間的祈求更沒有得到絲毫迴應。


    隻見無鋒大步走上前去,順手抓住對方被雷電擊傷的肩膀,猛的一捏,將人半提起。


    劇烈的疼痛在大腦裏發出了狂嘯,然而墨霜卻是咬牙切齒的一聲不吭,他伸過沒有受傷的手試圖努力的掰開那隻禁錮住自己的鐵鉗,但嚐試了半天卻一無所獲。


    終於,在對方冷冽而殘酷的目光下,連日倍受摧殘的人鼻子開始發酸,淚水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他曾經在地牢中最慘烈的環境裏發過誓,不再讓這些迫害他的人得逞的看到他的眼淚而欣喜;不再讓他們因為自己的慘叫而狂歡。。。但他萬萬沒想到,今日,自己卻破了誓言。


    帶著鹹味的水順著臉龐滑下匯在嘴角;口中含著一抹苦澀的人用一種後悔和痛恨的眼神看著那個外貌絕美,內心卻是個實足惡魔的男子。


    墨霜後悔相信那是一個好人,後悔以為他是一個雖有些偏頗但大多數情況下依然溫柔的人;他後悔認識他,後悔想要依附這群人;後悔自己會天真的以為,這一群將自己救出的人會給自己一個向往已久的天堂。


    然而,殊不知,天堂未至,又入魔域。


    以為對方居然會因為一點傷痛而淚流滿麵的無鋒,用一種爛泥扶不上牆的鄙夷目光盯著他;男子的笑容在墨霜眼中顯得猙獰,他將鐵鉗般的手放下;然後以俯視天下蒼生的姿態,俯視著那個癱倒在地的人,粗魯的將之下巴抬起,迫使對方仰望他淡金而冰寒的眼眸。


    “越是退讓,便越要被痛打。這點道理,你不懂麽?”


    無鋒蹲下來,用森冷的聲音在墨霜耳畔輕聲說道:“你還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就算打不過。”


    像是被蠱惑似的人,眼中的後悔之意開始消退,目框中的恨意加深,眼底竟然出現了一種暗紅;墨霜敢怒不敢言的逼視著那個瘋子;如果目光能殺死人,那麽無鋒已然死了千百次。


    仿佛滿意於麵前之人現在的表情,無鋒勾了勾嘴角緩緩放開那人的下巴:“還不算太孬種。你給我記住,妖族,不留廢物。”


    正是貓戲耗子戲耍的不亦樂乎的時候,一道冰寒徹骨的勁風襲來,無鋒眼色一動,猛地就往後麵閃去。


    “啪啪”兩聲;縈繞著極凍氣息的冰刺釘入後麵的石壁,石頭瞬間以冰刺為中心開始龜裂;可見力道之強。


    無鋒看了看石頭,眉心一蹙——管閑事的迴來了!


    “你又在做什麽?!”小宮主怒氣衝衝的跑過來。


    無鋒轉身莞爾一笑,剛要開口解釋,隻覺自己的腰猛的被人抱住,順勢就是往下一拖!


    小宮主驚唿一聲,正想伸手阻止,但想了想又散了剛凝結起來的冰錐;歎了口氣後,自顧自的走到秋竹夏荷身邊,將自己去小鎮上買的東西取出來整理。


    三個女子就這麽邊忙邊看著不遠處地上廝打在一起的兩個人;一臉的見怪不怪。


    兩個男人此刻滾做了一團。


    無鋒沒有采用術法也沒有使全力,而是像一個地[痞[流[氓跟墨霜你一拳我一腳的互毆起來,他素來潔白不沾塵土的衣服被滾了一身的泥,梳理得整齊的銀灰色長發散落一地;混合著對方漆黑如墨的青絲,宛如誰家孩童塗鴉的黑白拙著。


    墨霜眼中的恨意終於得以宣泄,打在無鋒身上的拳頭毫不含糊;然而那個瘋子,卻是張口大笑;像是這拳拳入肉的擊打,不是打在他身上一般,而對方不過是個與他嬉戲玩鬧的孩童。


    墨霜見這人不僅是個有病的,還是個皮厚的主;當下大怒,二話不說一張口就咬下去!終於對方開始重視他的攻擊,笑顏未止就是一聲慘叫;嚇得三個女子趕忙問了長短。


    無鋒對她們擺擺手,示意沒有大礙。


    鮮血滲出劃過肩頭,無鋒有些癲狂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他沒有掙紮也沒有嗬斥;就那樣平靜的躺著,望著頭頂一塵不變的天空。


    察覺到身下之人冷靜下來,正巧墨霜也把這些日子對他的憤恨發泄的差不多了,於是漸漸鬆開了咬著對方肩膀的嘴。他翻身躺在對方身側,看著同一片天空。


    四周沒了適才的喧鬧,顯得無比安靜;而墨霜的心,此刻也平複下來。


    他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無鋒,猜測著剛才這人不用術不盡力的緣由,但最終他放棄了,他覺得,他看不懂身邊的人,也永遠無法預測那個人下一步會怎麽走。


    “若有補救之法,無論如何我會去做。”墨霜深邃的眼眸看著無鋒的側臉。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動了動,看著自己潔白纖長的手指,然後一握拳;用可以將河流凍結的聲音道:“在妖界,沒什麽靈力的就是廢人。更何況,你還是紫晶霜華。”


    “天生如此,為之奈何。”墨霜深吸了口氣道,聲音裏分辨不出是悲傷還是不甘。


    “靜下心來想想……也許小宮主說的是對的。”無鋒側臉的鳳目上,銀灰而有些濃密的睫毛輕輕抖動了一下,雙眼沉浸在陰影下:“是我太固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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