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煒被伍秉鑒擋住,也不好落了伍秉鑒麵子,雖然兩人各是當家的,但是算起輩分來,他還得老老實實地喊伍秉鑒聲叔。再說他本來的目的就是想將伍秉鑒引出來,既然老頭子來了,他也就半推半就地迴到了房中。


    讓下人重新上了茶,伍秉鑒捶捶腰腿道:“老了,才趕了半個多時辰的路就腰酸腿疼,想當年出海遠行到呂宋三天三夜不休息都沒有事。這人一上了年紀就不得不服老啊”


    潘正煒隻得安慰道:“伍叔年逾古稀身子骨還如此硬朗,已經是少見了,倒不必和年輕時比。”


    “哈哈,賢侄安慰老朽讓老朽倍感寬慰啊。”伍秉鑒打蛇隨棍上,直接稱唿起潘正煒為侄子了,“你看你我兩家多年不走動,今日見到你老朽高興啊。說起來我父親當初也是在潘啟官手下幹的賬房,我自小就在潘家的商鋪裏走動,也就是在那時和你父親相識的”


    伍秉鑒迴憶當初在潘家的日子,不勝唏噓,看他的樣子不把六十多年的經曆一一說上一遍是不會幹休了,潘正煒在旁邊聽得頭大,隻得拱手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伍叔也貴為十三行總行還提那些幹什麽?”


    “不能不提啊,水不能忘源,人不能忘本。老朽這個總行還不是因為有度他英年早逝,才被朝廷派到了頭上麽?”伍秉鑒搖頭道,“想起有度來,老朽也慚愧,他走得早,倒是讓老朽來擔負這苦差事”


    見他幾乎要聲淚俱下,潘正煒心中哼了一聲,若不是伍家在父親去世後搶了總行的名頭,你們伍家能有現在的陣勢?當然表麵上他還是得尊敬地道:“富貴在天,父親的命數天定,總比不過伍叔的長壽。”


    “老朽虛活了這二十年,每每想起與有度相識交好的那些日子,仍常常泣不成聲”伍秉鑒又一次講起了和潘有度不得不說的曆史。


    他對付潘正煒的法決就一個字:拖!倒不是說他對付不了潘正煒,而是怕潘伍兩家徹底撕破臉皮。潘伍兩家雖然不和,但是絕對不能夠到撕破臉皮的地步,雖然伍家如今起死迴生,但論起家族的底蘊,完全不是潘家的對手。別看他在廣州城風光的很,也不過是紙老虎而已。


    所以他在製造局接到伍紹榮的稟報之後第一時間做的決定就是讓督標營的人去找奕忻了,而自己到這裏來拖住潘正煒去那裏招工是奕忻的主意,這屁股自然要讓奕忻來擦。


    因此他一進房間就顧左右而言他,絕口不談傷人的事情,而他一再提起潘正煒的父親潘有度,也是讓潘正煒不得打斷。潘家家教甚嚴,潘正煒對父親又極為尊重,自然也隻能做出認真聆聽狀。


    伍秉鑒講了三刻鍾,眼睛不是瞟向門口,心中等得焦躁,口中也愈加幹渴。


    趁他停下來喝茶之際,潘正煒等到了機會起身道:“伍叔和家父的往事,讓我聽得感動,但時日已晚,我還有事情去趟總督衙門,改日再來伍叔這裏聆聽教誨。”


    伍秉鑒趕緊咽下茶水,抬手道:“賢侄這是幹什麽?不是說好了要在老朽這裏吃過午飯麽?”


    “哼,”潘正煒哼道,“等我吃過午飯,我那不孝子恐怕要一命嗚唿了?”


    伍秉鑒擺出了懵然不知的樣子:“啊?竟有此事?是那個公子?是生病了還是怎麽了?”


    潘正煒幾乎被伍秉鑒裝糊塗的本事氣死了,心中問候了伍家十八代祖宗之後,冷冷道:“正是四子順徽,至於是病還是傷難道伍叔你不知道麽?”


    “老朽真的不知啊”


    “難道伍紹榮派人轉告的時候沒有講清楚犬子之傷是伍家人打的麽?”潘正煒咬牙,這老狐狸該去唱粵戲,當得是戲班的頭牌!


    伍秉鑒一撫額頭:“啊,老朽想起來了。賢侄莫怪,老朽上了年紀這記性是越來越差了,在車廂中睡了半個時辰,之前的事情就忘得七七八八了。哎想當年老朽可是號稱鐵算盤,賬目記得分毫不差,也就是你”


    “伍叔不用提當年了,”見伍秉鑒又要開話閘了,潘正煒忍無可忍直接打斷,“還是說說當下該怎麽辦吧?我家順徽廣州城都知道是個知書達理的孩子,平日也隻知道吟詩作畫;但也是因為如此,身子本來就弱,如何經得起那些個下人的粗拳粗腿?”


    伍秉鑒見拖不過去了,隻得嘿嘿笑道:“賢侄莫怪,人老了就喜歡嘮叨些成年舊事,莫怪莫怪。既然賢侄是苦主,那怎麽處理還是賢侄說吧。”說完之後,靠到了椅背上,臉色也從之前的親近變得冷淡。接下來便是坐地起價,落地還錢的戲碼了,他伍秉鑒經曆商場那麽多年,早是熟門熟路的事了。


    潘正煒見老頭子終於不再羅嗦,也坐迴到椅子上,卻不知道早已被伍秉鑒繞了進去,剛才他打斷伍秉鑒的絮叨切入主題以為勝了一仗,卻已經被伍秉鑒弄得心浮氣躁,無意之中,整個談判的節奏連帶自己的情緒都被伍秉鑒掌控了。


    “籲!”車夫的聲音傳進車內,馬車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來,奕忻掀簾一看,已經到了廣州北門了,那麽離伍家也就不遠了。


    馬車進了城門卻被人攔了下來,奕忻見馬車停住,皺眉大喝道:“誰敢攔總督的車駕?”曾國藩示意他稍安勿躁,鑽出了馬車。


    片刻之後他迴來苦笑道:“阿哥,是我府上的人。”


    “什麽事?”


    “英國駐港總督璞鼎查到訪。”


    什麽?奕忻聞言有些吃驚,璞鼎查不在香港呆著,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到了?他對曾國藩道:“那師傅迴總督府,伍家的事就由我來親自處理吧。”


    見曾國藩猶豫,他翻了白眼道:“不相信我能搞掂那個反骨仔?”連廣東的土話俚語都出來了。


    “這我倒相信,”曾國藩解釋道,“隻是我們不是說好,對內阿哥來處理,對外則由我代阿哥處理麽?”這是他們早就商定的,奕忻雖然有個郡王頭銜,但畢竟年紀輕,除了處理製造局和南華大學等事務之外,其他事情都是由曾國藩代為處理。


    而奕忻在外人麵前一直扮演兩個角色:佛像和紈絝


    說是佛像就是重大場合時比如召見兩廣官員,他就在那一坐,表情肅然,一句話都不說;紈絝演給一些人看的了。


    “事急從權麽!”奕忻沒好氣道,“璞鼎查那邊必須你出麵,潘家這邊隻能我來了。”他將曾國藩趕出了馬車,急令車夫啟程。


    從城門口到伍家莊園隻需一刻鍾時間,奕忻不等車夫攙扶,就自顧自跳下車,門口的下人早已認得他,連忙下跪迎接。


    “免了,不用去跟你們老爺稟報了,我自己進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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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章了。。。。。


    迴頭看看,真是漫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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