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妤在門口等著看著季景之和瑾瑤一起過來,她趕忙上前,又些擔憂的看向他,季景之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著她的眸子,季景之扯了扯嘴角道


    “別擔心”


    說完便進去了,皇帝要納江淺妤為妃的事兒,剛剛在過來的時候瑾瑤透露了一二,這個消息確實有些猝不及防,他以為淺妤擔心的是這事兒,於是便吐出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因為他絕不會讓淺妤入宮的。然而,淺妤擔心的並不是這件事,她覺得父親叫來季景之,估計就要說溯城的事兒了,不過,季景之溫潤如玉的“別擔心”三個字,讓她覺得,這一刻無論是什麽事情,他一定都可以妥善的處理好。


    江淺妤在門口惴惴不安的走來走去,瑾瑤在一邊說道


    “小姐,要不咱們迴去吧”


    淺妤搖了搖頭,迴去了更不安心,更何況她現在就在門口,如果父親有什麽事情叫她,她也能及時的進去。


    室內,江母看到季景之那一刻,心裏便有了主意,一點都不含糊的直接開口問道


    “少亭,你可願意為了蘭楨抗皇命娶了她?”


    江太師聽得自家夫人這話,眉心一跳,趕緊道


    “胡…胡鬧”


    僅僅兩個字卻是帶著些輕微的顫抖說出來的,江母關心則蘭,也不顧及著江太師便道


    “蘭楨心悅於少亭,我做母親的看得出來,兒女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季王爺應該也不會排斥我江家的女兒”


    而後又看向少亭道


    “實在不行,你帶著蘭楨遠走高飛,不必顧忌我們”


    “好了,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


    江太師終於還是開口打斷了江夫人的話,倒也不是覺著季家不好,隻是有太多的事情橫亙在中間,作為閱曆萬千的大人都尚且做不到平心靜氣,更何況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江夫人聽著太師的打斷,她也反應到自己過於急躁了,可女兒的事已經迫在眉睫了,思及此不禁又有些悲從中來。


    江太師從袖口拿出一封信遞給季景之,深吸了一口氣,沉重的開口道


    “季王爺……殉城了,這場仗在我們趕來前就敗了,季王爺是個英雄”


    季景之伸出接信的手顫抖了一下,眼中最後的那一點堅持也隨著江太師的話破碎了,想說些什麽卻如鯁在喉一般,隻能不停的吞口水,到底還是沒來得及,一瞬間自責、內疚、難過,所有的情緒湧上心頭,眼淚已經流不下來,隻能微張著嘴,汲取那一點點的氧氣。江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震驚的捂住了嘴。而門外的江淺妤,聽到這個消息,不禁腿腳一軟的靠在門框上,握著帕子的手不由得的捏緊了,眼淚無聲的滑落到臉頰,作為大越子民,保家衛國的英勇義士的離去尚且叫人難過,而他,作為兒子,沒能最後為父盡孝,少亭哥哥該多悲傷啊。


    季景之顫顫巍巍的接過來自父親的書信,上麵的內容無非都是一些囑托的話,沒有一句對局勢的懷疑,對人的猜忌,唯有一句,讓他記在心裏,若能迴道溯城,一定要拚盡全力尋找溯城世家南家的管家。這家,是她姑姑的夫家,可姑姑夫家當時說什麽季家女人水性楊花,並未好好對待當時已經懷孕的姑姑,導致她剛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沒多久南家被滿門抄斬,連那個孩子也不例外,隻有那個管家苟且偷生的活了下去,父親為何臨終最後的囑托是找這個人呢?


    江太師到底是把季景之當成了半個兒子,從書桌的一方繞了出來,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此時無聲勝有聲,因此他什麽都沒有說。


    季景之閉上眼睛,到底是忍不住了,一滴眼淚劃過了臉頰。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衣服的兩邊。


    不知道過來了多久,季景之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江太師才開口道


    “我會和皇上請命,準你迴家吊唁”


    江淺妤在門口,打開書房門,直直的走進來,跪在江太師麵前道


    “父親,請準許女兒和少亭哥哥一起迴去”


    江太師瞧見女兒如此,臉上的表情有些許的古怪,思考一番便開口道


    “你的事情,為父自有判斷,不要在這個時候添亂”


    江淺妤抬頭看著自家父親,第一次覺著父親有些陌生,於是有些冷漠的開口問道


    “父親,你到底有什麽秘密?還是說您打定主意要送女兒入宮?”


    “你……你混賬”


    江太師伸手顫抖的指著女兒


    “哎”


    最後,太師還是把手放下,女兒怎懂他良苦用心的謀劃呢。


    而季景之看著淺妤的堅定,心下有一絲絲的動容,但是他如今已經失去了父親,若是對淺妤的事情視而不見,他做不到,他也承受不住在失去心愛之人的痛,雖然溯城如今已然是四麵楚歌,可讓淺妤成為皇妃也是萬萬不能的,既然如此,不如把她放在身邊安心,於是,他也跪下來,執起淺妤的手,堅定道


    “江叔叔,您放心把蘭楨交給我吧,我會護她,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如果把她放在京城哪怕是別院,總有拖不下去的那一天”


    淺妤望向季景之還帶著水汽的眸子,勾了勾唇,江母坐在一旁,看著兩個人情竇初開的樣子,不禁覺著年輕時候感情的純粹,真好,於是也開口求情道


    “老爺,與其我們提心吊膽,不如隨了他們的意的吧”


    江太師看此場景,思考了一番,看向女兒問道


    “你執意如此嗎?”


    淺妤堅定的點了點頭,此時的她其實想不到什麽對愛情的向往與期待,隻是單純的覺得,這個情況下的季景之身邊一定需要一個說話的人,很多年後,有人問她,你後悔當時的堅定嗎?她的迴答依舊是,我不後悔,可再問她如果重來一次,你會怎麽選擇的時候,她陷入了人沉思。


    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了,而江太師此時看著女兒不免有些頭疼,他知道如果不讓女兒跟著去,那麽以她倔強的性子,總有成千上萬種的方法來違逆他,但若是這個時候同意,拋去皇帝那邊,後續的很多事情就不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了。


    淺妤看出父親眼底那麽深深的擔憂,她就猜到,父親怕是和溯城的事拖不了幹係,這是怕她卷入其中,可她看著心不在焉陷入悲傷的季景之,實在是無法放心,阿依北言對溯城的謀劃也讓她擔憂,再加上入宮的事情也足以讓她心力交瘁,幾番情緒的輪轉之下,淺妤竟暈了過去。


    季景之見此,也顧不得是不是在江太師夫婦麵前了,直接將淺妤打橫抱起走出來,看著瑾瑤在門口便道


    “快去請個郎中,快”


    江家夫婦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跟著季景之的身後進了江淺妤的院子,不大一會,郎中便過來了,跟著來的還有阿依北言,郎中給江淺妤把了下脈,便說


    “小姐幾日未曾好好休息,思慮過重啊,在下開幾幅藥,但還是需要小姐自個兒放寬心啊”


    不多時淺妤便醒了,這郎中確實說的不錯,是她幾日都沒好好合眼睡過,實在是體力不支,看著房屋中的人,江淺妤歎了口氣道


    “父親,你先帶著母親迴去吧,更深露重的,母親身子沉,還是要多休息的”


    聽著女兒的話,江太師點了點頭,便扶著江夫人迴去,而江夫人擔心女兒,一步三迴頭的看著,淺妤淡淡一笑道


    “娘,快迴去吧,我這兒還有這麽多人呢”


    江夫人點了點頭,還是略帶不舍的和江太師迴去了。


    瞧著父母離開了,淺妤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淺笑的看著季景之道


    “少亭哥哥,你幫我去看一下藥煎好了沒,光是郎中在,我不放心”


    季景之怎會不知道這是淺妤要把大家都支開,於是便點了點頭,也離開了房間,順帶將門也掩上,阿依北言見狀便開口道


    “你把大家都支開了,有什麽便說吧”


    江淺妤看著阿依北言的眸子,忽然間覺著,這雙眸子裏有太多她看不清或者說是看不懂的東西,她曾經覺得,阿依北言不過七歲便送來了大越,對那個生他的國家能有什麽依戀呢,是她考慮淺了,她歎了口氣道


    “你比我們都更早知道季王爺的事”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見阿依北言點了點頭,沒有否認,江淺妤輕笑一聲,瞧瞧,這才是真正的扮豬吃老虎,她歎了口氣道


    “收手吧,得到你想要的便收手吧”


    阿依北言並未迴答她的話,反而說道


    “你想離開京城,我幫你”


    江淺妤並不答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滿是失望的眸子,看的阿依北言生疼,卻依舊開口道


    “你放心,我既說過不傷害江家,我說到做到”


    說完便給江淺妤掖了掖被角,轉身就離開了,在剛踏出門框的那一刻,淺妤開口道


    “阿宴,我不想和你成為敵人”


    阿依北言聽到這話,腳步頓了頓,輕輕的“嗯”了一聲,就離開了。淺妤心裏清楚,他們站在了兩個國家的兩個陣營裏,遲早有一天,他們會處在敵對的關係上,但她總希望這一天不要到來,或許真的有人有這個能力呢?


    等到季景之再端著藥進來的時候,淺妤已經睡著了,這時方池走進來,抱拳,剛想開口說話,季景之抬手做了一個稍等的動作便和他一起從內室退出來之後,才問道


    “怎麽了?”


    方池瞧了瞧淺妤的房門,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抱拳道


    “在下準備的差不多了,王爺早先安插的探子也重新啟用了,隻要太師請命於皇帝,無論皇上答應與否,我們都能走了”


    季景之“嗯”了一聲,繼續吩咐道


    “讓我們的人在溯城及周邊城市去找南家的老管家,這時父親在信中讓我牢記的事,我總覺得不大簡單”


    “是,世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季景之想了一番,最終還是掙紮的開口道


    “找王軍現在所駐紮的位置,總有剩下的人,還有叫人查,江太師和父親的離世有什麽關係沒有”


    方池震驚的看向季景之,季景之點了點頭,他幾次都曾察覺到江太師的異樣,而在淺妤說要跟著他迴去的時候,太師眼中的除了擔憂還有一抹一閃而過閃躲,盡管那時他傷心不已,但還是精準的捕捉到了,但願,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場錯覺,至於淺妤,他一定要帶走。


    方池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但聽到要查江太師,便有些不確定的問


    “那淺妤小姐……”


    季景之長長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方池點了點頭後,便退下了。


    等他在踏進內室的時候,淺妤已經醒了,他三步並兩步的走過來問道


    “怎麽醒了?”


    與此同時還從桌上把剛剛放下的藥端了過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準備喂給她,淺妤瞧著他喂藥的模樣,如此貼心,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阿依北言恐怕和季王爺的事兒脫不了幹係”


    季景之淡淡的“嗯”了一聲,依舊舀了一勺藥放到她嘴邊,江淺妤撇開頭,有些著急的開口道


    “我說,這很有可能是一場內外勾結的陰謀,有可能父親也參與其中了”


    季景之歎了一口氣,將勺子放迴碗中,看著她道


    “我叫人去查了,我們所有的懷疑都要有證據,這樣才能找到弱點一擊即中”


    淺妤聞言,低下頭悶悶道


    “對不起,是我太急了”


    憑心而論,這是他的父母,是他的家鄉,他現在一定更焦急,然而對於季景之來說,王府承載的不過隻有他五歲以前的記憶,而江府卻是他多有的青春,但王府畢竟是他的家,王爺王妃到底是父母,他做不到平心靜氣,但也隻能忍耐,與此同時他比淺妤更不希望江府和王府之間有什麽糾葛。


    看到淺妤樣子,季景之於心不忍,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淺妤也不過勾了勾唇,便拿過藥碗,將藥一飲而盡了,明天太陽升起,不知還有什麽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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