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淺妤本就是個不愛打扮的主兒,因而今兒個就算是去見太後也是日上三竿才將將爬起來,喚了婢子洗漱。


    瑾瑤看著她磨磨蹭蹭的樣子,趕緊幫著她穿上衣服後按在梳妝台前盤發,江淺妤打著哈欠無奈


    “能見人就好,何必這般張羅?”


    瑾瑤手上功夫巧妙的很,不一會就給她打了個流蘇髻,拿出妝柩中的一支金***發簪,剛要準備給她插進去,淺妤就偏了頭道


    “到底是進宮見太後,樸素點總是不會出錯”


    說罷,纖纖玉指便指向了那支白玉蘭的玉簪


    “就它吧,點綴下就好了”


    瑾瑤輕笑一聲,拿過簪子認真的別在發髻上,笑道


    “小姐這般漂亮的人兒,偏偏喜歡這簡單的玩意兒,都說女為悅己者容,這世間是沒了小姐的‘悅己者’不成?”


    江淺妤看著鏡中的人兒,輕抿了一口口脂後,站起來道


    “總歸也不是靠華貴首飾襯托尊貴的人兒,還年輕,看著幹淨清爽也就罷了,又不是什麽比美”


    瑾瑤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珞瑤帶著些許的寒氣從外麵走進來,涼的淺妤打了個冷顫,碧瑤便拿過旁邊剛撣好的披風給淺妤披上,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開口道


    “是小姐天生麗質,再說了,小姐還有北言少爺和季少爺看呢,怎麽沒有‘悅己者’?瑾瑤淨在那邊胡說”


    江淺妤小臉一紅,輕輕拍了一下還在整理衣服的珞瑤,嬌嗔道


    “你倒是越發的愛打趣我,聽說你和方池最近相處的很愉快,要不我去和少亭哥哥說說,看看方池是不是也到了娶妻的年紀?”


    珞瑤趕緊拍了兩下自己的嘴道


    “不敢了不敢了,奴婢不說了還不行”


    待一切整理好之後,淺妤打開房門,看著在院中坐著閑聊的兩位,開口道


    “久等了,走吧”


    阿依北言看著她的裝束,挑了挑眉,撇了撇嘴道


    “就這?還讓我們等那麽久”


    淺妤斜睨了他一眼,懶得與他爭辯什麽,便一路出院,坐上了馬車。


    季景之看著在馬車上打瞌睡的她,笑了笑好心提醒道


    “聽說太後今兒也召了王樂潼”


    江淺妤掀了掀眼皮眼皮,看著他道


    “與我何幹?說到底,進宮見太後的是你們兩個,我不過是個陪襯罷了,我又不是去和誰爭奇鬥豔的,但是太後鮮少召這些未出閣的女孩子進宮的,倒是稀奇”


    馬車平緩的使入了宮中,兩個男孩子先後跳出了馬車,江淺妤這才搭著季景之的手腕走下馬車,三人緩緩往太後的宮殿走去。


    待人通傳後,三個人走入正殿,江淺妤就看這太後在假寐,而王樂潼則在一旁侍奉著,她倒也不在乎會不會打擾著太後,俯身行禮道


    “蘭楨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睜開眼睛,揮了揮手讓王樂潼下去,眸中散發著精光,緩緩開口道


    “你們是好久沒過來了,最近可是有事忙?”


    江淺妤看著王樂潼低眉順耳的樣子,剛想開口說兩句什麽,就被季景之壓住了,而他則恭恭敬敬的上前作揖行禮道


    “迴太後娘娘的話,太師這幾日要出行,臣等作為學生及子女,總要等到處理好私事再來拜見太後,還請太後贖罪”


    江淺妤聽著這冠冕堂皇的話,不禁“噗呲”一笑,太後見她如此,不禁開口問道


    “蘭楨可是覺得他在隱瞞什麽?何事這般好笑?”


    江淺妤垂眸迴話道


    “少亭哥哥一向允執闕中,不會有所隱瞞的,隻是臣女覺著,太後娘娘有王姑娘的陪伴,哪裏還有閑心關注我們,本來就是例行詢問功課,倒也用不著迴答的這般認真,因此聽著少亭哥哥的這般迴話,才笑了”


    太後聽著江淺妤這好像小女兒般撒嬌的語態,難免忍俊不禁,再加之畢竟曾因“紫薇星”之言將其放在身邊看顧的情分,招了招手道


    “過來”


    “蘭楨這是怪哀家最近未召你進宮了?


    江淺妤過去乖巧的搖了搖頭,對這皇宮,她實在是是說不上什麽喜愛,更何況是怪太後呢,這般語態,也不過是想探探太後為何召了王樂潼個進宮罷了。


    果然太後並未讓她失望,懶懶的開口道


    “樂潼與你同一天生辰,過了五月,你們便要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紀了,她母親早逝,沒人張羅著女孩子家的事情,所以哀家才接手了,準備給她說門親事”


    江淺妤淡笑,微微點頭,說親?怕也是個由頭,控製王家才是真吧。她咬了咬唇,故作疑惑的抬頭道


    “那太後娘娘想把樂潼許配給哪家公子?可否說給蘭楨聽聽?”


    太後將眸子落在了一直未曾開口的阿依北言身上,笑問道


    “北言,將樂潼許配給你可好?”


    阿依北言飛快的瞧了江淺妤一眼,又將視線落在太後身上,趕緊跪下來道


    “承蒙太後娘娘厚愛,臣乃他國獻入京城的質子,怎敢求娶重臣之女?”


    太後“嗬”了一聲,偏頭柔聲對著江淺妤道


    “最近入春了,百花亭裏有不少花冒尖兒了,你和少亭去看看吧”


    江淺妤怎能不知太後這是要將他們二人支開,但也沒法再去說什麽,隻好起身行了個禮道


    “臣女去瞧瞧,如果有喜歡的太後娘娘可要割愛讓人送給我”


    太後笑著點了點頭,這是阿依北言也起身,準備和他們一起出去,太後開口叫住他道


    “阿依北言,你留下”


    兩人聽著這話便加快了腳步走了出去。


    阿依北言看著太後叫人關了殿門,遣散了周邊的婢子後,才開口道


    “我不會娶王樂潼的”


    太後看著他眼底的堅定,嗤笑道


    “怎麽?想娶江淺妤?她是這大越王朝的‘紫薇星’,有她在便可保佑天下太平,你有什麽資格求娶她?”


    阿依北言聽聞此言,眼底蓋了一層淡淡的悲傷,隨即,便又抬頭道


    “臣未曾肖想過淺妤,但也不會娶王樂潼”


    太後看著他堅定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


    “你可還記得你母親如何身死?你為何來到這皇城中的?”


    阿依北言垂在兩側的手握了握拳,歎了口氣道


    “記得”


    太後起身,緩緩走到他身邊,輕聲道


    “蒼竺大君如今已然是病入膏肓,不過都是強撐著罷了。如今城中的幾個少君對著他的位置虎視眈眈,你猜,邊境作亂到底是誰的主意?你就不想爭爭那位子?”


    阿依北言抬眸,看著太後這雙沒有感情的眸子問道


    “他是你的親哥哥,你為何要如此,非要看兩國鬥的兩敗俱傷嗎?”


    太後嘲諷笑問


    “皇家兄妹何來情誼,哀家不過是為那不爭氣的兒子守住大越的江山罷了”


    阿依北言想了想,忍住怒氣沉聲問道


    “太師、王將軍還有季王爺到底怎麽了?王樂潼到底怎麽迴事?”


    太後又緩緩落座迴自己的位置,拿起一旁的琉璃茶盞輕抿一口,道了聲“好茶”後,看著這血氣方剛的少年,笑道


    “哀家不過後宮婦人,能知道什麽,你隻要告訴哀家,王樂潼你娶或是不娶就是了”


    阿依北言歎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開口道


    “謝太後娘娘的好意,臣不娶”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而太後則在身後幽幽開口道


    “阿依北言,我等你後悔了來找哀家”


    百花亭內,江淺妤和季景之百無聊賴的走著,淺妤一路上踢著一塊石頭,好像在較勁似的,看著她不大有精神的樣子,季景之難免開口問她


    “看你滿麵愁容,在想什麽?”


    江淺妤一腳將石子踢的老遠,有些惆悵的開口道


    “阿宴的身份根本是娶不上咱們大越女子的,太後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為何偏偏讓他娶王樂潼?就算太後與他同出一國,說是太後好心,我可不信,除非皇上和太後想借著王家的兵權扶阿宴上蒼竺大君之位,因此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讓大越的王軍駐紮在蒼竺,如果不是為了這種事情,我實在是想不通太後意欲何為”


    季景之趕緊捂住她的嘴,給了她一記警告的眼神,江淺妤點了點頭,他才把手鬆開。說實話,他是沒想太後會下這麽大一盤棋的,但是為母則剛,皇帝不爭氣,母親究竟會怎麽做,這誰都不好說,更何況當今聖上還有一半的蒼竺血脈,難免會多聽太後兩句話,但這絕對不是他們在這後宮之地妄議朝政的理由。


    看著垂眸繼續往前走的江淺妤,季景之知道,她從來不是什麽常規的閨房女子,但這皇城之中,不露鋒芒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但她的這份清醒卻更讓人移不開眼。季景之沉聲道


    “阿宴到底年紀還小,皇上太後若真是布下這等大局,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等江叔叔迴來在商量看吧,就算娶親也不是這兩天就能決定的事情。”


    淺妤聞言點了點頭,忽然間兩人聽著一陣不可描述的聲音,好像還有男人調笑女子的輕佻之言,江淺妤皺了皺眉,剛想著過去瞧瞧,一旁的季景之從後捂住了她的耳朵,“噓”了一聲,快步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江淺妤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季景之又搖了搖頭,走了好遠才開口道


    “小姑娘家家,不知羞的,怎麽什麽都想去看一下?”


    江淺妤疑惑,不過就是男女間調情的輕薄話罷了,她不過就是想去湊個熱鬧,想著肯定偷聽偷看的不止他們,怎麽就成不知羞了,看著季景之泛紅的耳根子,江淺妤更加不解了,開口問道


    “又不是你調戲女子?你害羞什麽?”


    說罷,還指了指他泛紅的耳朵。


    季景之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淺妤年紀小,又是女孩子,對於這類事情自然是不甚了解,可是他不一樣啊,如今他也是雙九年華了,平常人家若是快些孩子都生了,自然也就知道剛剛那聲音是怎麽迴事,剛想開口解釋什麽,阿依北言從遠處走過來,大大咧咧的開口道


    “我剛去百花亭找你們沒找見,你猜我碰著誰了?”


    季景之扶了扶額,無奈開口道


    “碰著戲水的鴛鴦了?”


    阿依北言還沒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也懶得揣度,便無所顧忌的開口道


    “我碰見皇上了,邊兒上還坐著衣衫半褪的宮女,那衣服下頭都沒整理好,這光天化日的,皇上倒也不在意,還叫我過去說了會話呢”


    江淺妤抽了抽嘴角道


    “淫亂,當真是淫亂極了”


    阿依北言這才反應過來季景之說的戲水鴛鴦是什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趕緊把話題轉移了道


    “皇上說讓我們參與兩周後的狩獵,還特地說帶著蘭楨一同過去,也提到了蘭楨要及笄了,可以嫁人了什麽的,怕不是想把蘭楨納入後宮了”


    江淺妤聽著這話,一陣反胃,略微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還早,這種事還是讓父親想辦法吧,我絕不入宮”


    說著便快速的向前走著,留著兩個人在後麵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阿依北言幾番想向季景之開口說太後的可疑,但平心而論,對於蒼竺大君的位置他誌在必得,無非是早晚,若如他所想,太後與皇上開始對季王爺、太師府出手的話,於他而言,確實是在擴大未來蒼竺版圖最有利的一件事。


    是的,他恨季王爺,因為季王爺的赫赫威名,他曾在邊境和母親的日子過的異常艱苦,但同樣他也恨蒼竺大君,他假仁假義,從未對他有過哪怕一絲絲的偏愛。


    看著他頗有為難的樣子,季景之開口問道


    “太後可是難為你了?非娶王樂潼不可?實在不行以你現在年紀還小推了不行嗎?”


    聽著季景之略帶關心的語氣,心中不知為何一陣煩悶,他知道罪不及子女的道理,更是因為自小一同長大,對季景之的恨意基本上都可以說是沒有,但現在這場景他開口便是迴懟道


    “少亭哥當真是事不關己了,太後做的決定皇上怎麽可能反駁?不過我絕不會娶她”


    季景之被他懟了幾句,還覺著莫名其妙,阿依北言便又開口道


    “抱歉,是我情緒有些激動了”


    說罷,阿依北言便看向遠處的江淺妤,眼中流露出的溫情一閃而過,卻還是被季景之捕捉到了,他剛想問問是不是阿依北言心裏頭裝著人,就聽北言開口道


    “太後和皇上的目的不簡單,多加提防吧”


    北言言盡於此,他認為這是對他們之間情分的交代了,他不願自己對著皇朝的揣度成真,更不願意將太後的話向季景之和盤托出,因此便隻能說上一兩句,給自己這顆不大安定的心添上哪怕是半分的寧靜。


    說罷他便一路向前,快步的追上了江淺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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