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木君,西室同學要在你家借住的事是真的嗎?”


    此時,空也坐在……應該是說被迫坐在通往教學樓天台的鐵門下。真晝則是一腳踹在門上,腳旁便是空也那張驚魂未定的臉蛋。


    驚魂是驚魂,不過這對他也是一種“福利”。因為踹在他腦袋旁邊的,是一條由黑色長筒襪裹著的細長美腿。


    “隻是她說要來而已!我、我還沒答應呢!”


    “謔……”真晝還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左腳踏在空也兩腿間的混凝土地麵上,右腳踩在他的腦門旁,雙手叉在胸前。借助從門上那扇窗透進的光,空也看見,“敵意”逐漸從她的雙眼裏蔓延開來。大腦連同內心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現在除了害怕,還想著另一件事:


    “她裙裏麵穿的什麽顏色?”


    “啊呀,東木君可真是色呢,也難怪,這種姿勢難免會讓某些宅男想入非非。”真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臉不紅心不跳地直接說出口了。“是在想我下麵是什麽顏色麽?”


    “才不是!”


    “那我怎麽見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剛才的視線都往我裙子那飄去了對吧?”


    在她的注視下空也憋紅了臉,額頭直冒冷汗。


    就在自己以為要被冠上“變態”的名號時,真晝突然支開了現在的話題。


    “所以——西室為什麽要在你家借住?她沒跟我說,所以才來問你。”


    這是問人的態度嗎!?


    處於被“足咚”狀態的空也內心吐槽道。


    “嗯……應該是家太遠了吧?”


    “這我知道,但要住的話也應該是選我家不是麽?我家比起你家要離學校更近一些吧。”


    “可能不好意思跟你說吧?那紗依之前有沒有去過你家?”


    “來過兩三次,但都沒過夜。”


    為什麽要過夜啊!


    “咳咳,所以……”


    “所以你能拒絕她嗎?”


    “欸?”


    “別誤會,我隻是不想讓西室落入‘變態’的巢穴而已。”真晝麵無表情地說。


    到底還是被冠上了變態的名號了啊!


    “嘛,反正我也不想讓她待我家裏……不然隻會徒增一個煩人的老媽。”


    真晝對他的迴答還算滿意,於是收迴腿,欲轉身離去。


    “不過……能由你來說嗎?”空也扶著牆緩緩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在微弱的陽光下呈現出肉眼可見的顆粒狀。


    “你親自告訴她不好嗎?由別人轉告你的話可能會降低可信度呢,就算那個‘別人’是我。”


    “嗯……怎麽說呢……”空也扭動門把手,試圖打開,讓外頭的陽光能毫無顧慮地闖進來。“最近紗依……”哢哢幾聲,開不了,被鎖住了。“好像討厭我。”


    這兒事得從那天體育課結束後說起。


    在醫務室裏醒來的紗依第一件事不是在想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而是——剛才釋放野性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全被空也目睹了的這檔事。


    看著床尾熟睡的真晝她才想起,自認識她後,自己的“野性”逐漸從內心深處的某個枷鎖裏開始掙脫,慢慢地被喚醒。因為那會兒經常有男生故意找真晝麻煩,紗依便像個漢子似的趕跑那群男的。有一次,趁紗依跑去買吃的,那群男生把這些天受的氣全撒在了落單的小真晝上。待紗依迴來時,看到的竟是這副場景:真晝的黑長發被他們緊揪著,半邊臉被按倒在課桌上,手臂和腿上有多處青黑般的點。


    “紗、紗依……”可憐的真晝臉上布滿了疼痛的淚水,委屈無從、沒有辦法去發泄。“好痛,手好痛……”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紗依渾身顫抖著摘下眼鏡,把嘴唇咬出了殷虹的血。


    腥味直透味覺神經。


    “嗯?你也想來嗎?”一個高出她兩個頭的壯壯的男生雙手叉在胸前。


    笑著問。


    紗依不明白,為什麽要笑?這是很好笑的事嗎?為什麽要欺負一個不能對他們造成不了任何威脅的女孩子?


    按著真晝的那幫小混蛋也笑出了聲。


    “紗依,這家夥每次考試都比你高出一分,這不明顯的挑釁?你就不氣?”


    “就是,我還聽說她背地裏說你就是個頭腦簡單的粗漢子呢!”


    “我沒有!”


    “嘁,誰讓你說話了!”


    揪著頭發的那個男生用力一拔,十幾根漂亮的黑色發絲脫落下來。


    “嗚……”真晝隻是流著淚,反抗不了,也哭喊不出來。


    “哦呀,真是抱歉啊,扯下了這麽多頭發……反正會長出來的吧?”


    “怎麽樣紗依?如果你孤立她的話我們就立你為茗鳶小學的‘大姐頭’這樣其它的小學就沒人敢惹我們了!說不定還可以擴張勢力!”


    話音落下,他們聽到了“咯咯”的響聲,那是紗依發出來的。她磨著牙齒,緊握的拳頭把指關節都捏響了。


    紗依冷笑著說:“好啊……”


    “紗依……”真晝止住了眼淚,眼神空洞。


    “你們……沒死過是吧?”


    言罷,紗依順過一個玻璃杯直接往那高自己兩個頭的男生砸去。


    紗依打紅了眼,男生們的鼻子、嘴角全沾上了血,無力地躺在地上。而那個扯了真晝頭發的人……手直接給折斷了!


    “聽好了,如果你們再敢欺負真晝,或是把今天的事告訴其他人……”


    紗依揪住嗷嗷叫的那個小飛機頭,冷冷地說道。


    “到時,斷的可不隻是手了。”


    紗依使勁兒地拍腦門,想忘掉這些往事,忘掉她的“野性”。


    她知道,現在的真晝精通柔道和空手道,近身格鬥術最近也有在學,沒人敢欺負她了。所以紗依便把野性掩藏起來,因為他不再是麵對那幫壞男生,而是小時的玩伴,東木空也。


    絕不能讓小空看到自己以前的樣子。


    紗依內心發誓著,也沒有告訴真晝。


    以至於在體育課時釋放的“野性”,真晝也沒有提醒她空也在這裏。


    所以該怎麽做呢?


    “小空會不會討厭我啊……”紗依躺在潔白如新的病床上掩麵歎道。“對了,隻要避免和小空說話,在他麵前‘消失’一段時間他就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事吧!畢竟小空記性也不是很好……嗯!就這樣決定了!”


    借住這檔子事就這樣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然,“躲避”空也這個計劃沒有告訴任何人。


    目前為止她認為自己做得很完美:早上不和空也一起上學、一發現他走在自己後麵便會加快腳步遠離、麵對麵碰到時會掉頭就走、吃午餐時是和真晝去學生會室裏吃、就算空也主動打招唿也不會迴應、上課傳紙條給自己也隻是狠下心寫“不想和你說話”扔迴給他……


    這狀態持續了一星期,空也都快自閉了,一是青梅竹馬的冷落,二是還沒收到筱婭出院的消息。而真晝也才想起開學那天紗依跟自己說要在空也家借住的事,便前來討個說法。


    於是就發生了今天的事。


    “為什麽討厭你?你倆關係不是很好的嗎。”


    “你沒發現她一直躲著我嗎?打招唿也不應一聲,故意躲著我似的……”


    “你這麽一說……好像吃中餐時她也不拉著我去和你們拚桌了。”


    “是吧?”空也仰天花板長歎,滿麵愁容。“不過我覺得借住這檔子事她也隻是說說而已,你大可放心。”


    “謔,是嗎?”真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倒覺得西室是不會討厭東木君的。”


    “欸?”空也撓撓頭,想不出原因。“為什麽?”


    “那你想想,就那天體育課之前,你有對她說過什麽過分的話或是做了過分的事嗎?”


    “沒有啊,再說我也不可能做那樣的事……”


    “那不就得了?”真晝兩手一攤,一副問題已經得到解決的樣子。


    “那會不會是我無意中……”


    “嘛,給你看個東西就知道了。”她邊說著就向教室方向走去。


    途中,真晝打破了與紗依的約定,把她搬到西茗那邊的小學時發生的真實的事一一告訴了空也。話語入耳後當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平時和自己在一塊的紗依既膽小又遲鈍,柔柔弱弱又愛傻笑;可在西茗那邊居然是這樣一個“小漢子”的形象,但也稍微理解了一點,在這點上,自己與紗依是一樣的。


    為了保護在乎之人。


    所以在聽了真晝說的故事後他馬上接受了從前的那個紗依,接受了那份“野性”,並想馬上找到她並告訴自己的想法。


    “哈?不會吧?你接受了?”


    “嗯?很奇怪嗎?”


    “發生了那樣的事後,有幾個跟西室很要好的同學不小心目睹現場後果斷與她絕交,見到也是躲得遠遠的,唉,幾乎是所有人都把她孤立了。”


    “所以?”空也停下腳步,冷冷地說。“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那樣的人也算要好?”


    “哼。”真晝輕輕一笑,說,“如果你是那樣的人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紗依變成我的東西了。”


    “喂喂,這是何等危險的發言啊……”空也苦笑道。“不過,我可不會讓你輕易奪走紗依的哦!我可是看著她長大的。”


    你是他老爸嗎……


    真晝內心吐槽道。


    “也是,畢竟有個變態守在她身邊。”


    “才不是變態!”


    空無一人的教室裏,紗依坐在空也座位上不知在忙活著什麽。


    那兩人靠近後門,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發現了嗎?”


    “發現什麽?”


    “就筆記啊,你這家夥最近上課一直分神都被叫起來多少次了。”


    “唔……”


    “趁所有人都走光後,西室就悄悄翻你的課本幫你補上沒記的筆記。”


    “嗡”的一下,空也心頭一震,感到一股暖流從天靈蓋自上而下直擊心髒。


    “去吧。”真晝拍拍他的肩膀,離開了這寂靜的走廊。


    “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小空的物理才會這麽差的啊……”紗依正幫他補充牛頓定律的筆記,完全沒有察覺到書的主人在向自己“逼近”


    “紗依!”


    “哇!”


    紗依瞬間從椅子上站起,機械地轉過身。


    “小、小……!”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封上自己的嘴唇,轉身向門口跑去。


    “紗依你聽我……!”空也追上去時膝蓋不慎磕到一旁的椅子,被動地將紗依摁到了黑板上!


    “欸……”紗依看著突襲到自己麵前的空也,從窗外透進來的夕陽照耀著他的麵龐。“欸欸欸欸欸!”


    整張臉不由得紅成了夕陽的樣子。


    自己心跳不止,被動地看著空也深邃的眼眸,很是迷幻。


    “小、小空……”紗依“自覺地”閉上了雙眼,粉嫩的薄唇微微向前傾,在金黃的光芒下顯得那樣的誘惑。


    “你這是?”


    “小空的話……可以的喲……”仍閉著雙眼。


    “你是笨蛋嗎……”空也用力彈了下她的額頭,強迫她睜開眼睛。


    “唔……”為了防止二次進攻,紗依馬上將其護住。“這樣很疼的耶!”她可憐兮兮地說著。


    空也放開摁在她肩上的雙手,挺直腰板,認真地問:“你……最近是不是討厭我了?”


    紗依先是被嚇了一跳,想:這是什麽奇怪的提問?新的冷笑話?


    “欸?沒有啊,為什麽我要討厭小空啊……”


    “那為什麽一直躲著我?”


    紗依被這句噎到了,紅著的臉無處安放。


    “那是因、因為……”


    “野性”的自己,又在紗依腦海中浮現出來。


    絕不能讓空也知道。


    “是、這是秘密……”紗依低著頭,聲音很軟很軟,帶有一絲的羞澀。


    “這樣啊……那就好!”空也咧開嘴笑了。


    “唔……欸?”看著這樣的空也,紗依內心不禁冒出無數個大大的問號。“你……你不想問嗎?不想知道是什麽秘密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樣說。


    “嗯?你不是不想說嗎,都說是秘密了。”


    “是的……”


    “那就不用說啊,因為是秘密嘛。”空也望向夕陽,又迴過頭盯著紗依看。又問:“那——‘不討厭我’這件事沒有撒謊吧?”


    “真是的!你到底是有多怕被討厭啊?”紗依氣鼓鼓說道。


    “難、難到我真的被……”空也本來激動的心情跌落到了穀底。


    看上去好像真的自閉了。


    “噗……哈哈哈哈。”


    “笑、笑什麽嘛……”空也趴在桌上,抬起頭。


    好像要哭出來了。


    “你都在想些什麽啊,我怎麽會討厭小空呢。”紗依眯著雙眼,笑了起來。


    “這次是真的吧?不會討厭我的對吧?說好喔!不要討厭我喔!”


    “好啦好啦,怎麽跟個小孩子似的……”


    “那就好!”


    “那,小空你真的不好奇嗎?這一個星期我都在躲你……”


    “不是都講了嗎,既然是紗依的秘密,說或不說由你決定。”


    “可隱瞞朋友這種……”


    “紗依。”空也的語氣嚴肅起來。“隱瞞和欺騙是兩碼事,我見你一直躲著我還以為是你討厭我了,但其實不是這樣;你也沒有撒謊,那既然是秘密我也可以不用知道。”


    “為、為什麽……小空。”


    “因為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他人知道的事啊,而且……”他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夕陽拉長了兩人的影子,清澈的兩雙眼睛互相凝視。映出金黃的光輝。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說的秘密,這不是壞事;但是強迫著問出不想說出的秘密,那就太不夠朋友了吧,還有啊——”空也轉向那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要是有什麽煩心事一定要跟我們說喔,一個人藏著掖著就太狡猾了。”


    紗依把這些話語一個不剩地收入耳中,印在心裏。


    淚腺忽然有點繃不住了。


    “那、那體育課那天的我……小空能接受嗎?”


    “什麽接不接受的,紗依就是紗依啊,不一直都是我那傻傻的青梅竹馬嘛。”


    這句話把她那建立多年,為了空也建立多年的高牆給打破了,裏麵所堆積的東西像洪流一樣噴湧而出,衝到了眼角。


    “哼——真是的!小空、小空才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她不停地捶打著空也的胸膛,把多年來一直忍著的情緒全撒在他身上。


    夕陽再次終結,皎月再次升起。


    “小空?”


    “嗯?”他迴過頭。


    “能讓我任性一次嗎?”


    兩人剛喝完咖啡,漫步在人煙稀少的街道。


    紗依一臉期待地望著幫自己扛著肩包的空也,拉住他的手。


    少年一笑,說:“好啊。”


    蹲下身子,背對著她。


    “和以前一樣呢。”紗依笑著撲上他那堅實的脊背,兩隻柔軟白皙的手越過空也的雙肩,攬住的脖頸。


    空也抬起紗依兩條細長的小腿,有點吃力地站立起來。


    兩人小時候便是如此,空也常常把磕到膝蓋扭到腳而哭鼻子的紗依背迴家。


    “確實呢,不過——你好像重了喔。”


    他好像是故意惹她生氣似的,假裝非常吃力地走著。


    “什麽嘛!我可是有好好控製飲食習慣的!”紗依鼓起小嘴巴,像老媽一樣使勁兒地揪著空也的耳朵。


    “啊啊,痛、痛、痛!好好好!是我錯了啦紗依!別、別捏了!”


    紗依並沒有死心,而是迴答:“哼,那我換另一種方式懲罰你!”她放開揪著耳朵的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身子貼在其溫暖的背上。


    還有那兩團柔軟的“人間兇器”。


    空也感覺到了,有兩團無比酥軟的物體正頂著自己的後背,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你、你在幹什麽啊紗依!別……”


    “我不管,是小空說可以任性的!”紗依撒嬌似的把臉貼到他的臉上,共享彼此的溫度。


    “唔……好好好,任性任性。”空也歎了口氣,“那,我直接背你到車站了?”


    “嗯?你在說什麽傻話呀,今晚當然是住你家啦。”


    他差點沒當場趴下。


    “搞了這麽久還是要住我家嗎!”


    “什麽啊,我不是早就說過要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呃……”


    空也心想:我還沒答應啊,雖然這家夥有多倔我是知道的。


    “看來明天得被真晝找麻煩了……”


    “唔嗯?晝晝怎麽了?”


    “沒、沒什麽……”


    蕭瑟的秋風拂過兩人的身體,路邊搖曳的樹影和橙黃的燈光不禁讓空也迴想起煙花節那晚的事。


    血液中混淆著筱婭的香味,讓人喘不過氣來,蟬鳴聲中一切都變得暈眩。


    他看著趴在背上已睡過去的紗依,吐出一口氣。


    “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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