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正常人測試時的機體電阻為40歐姆,而在緊張、驚懼、混亂中的機體電阻分別為1284歐姆、8467歐姆、740歐姆。我會問你一係列問題,最後我會將前後的數據加以分析……”


    朱楚楚在板凳上坐立難安:“你這機器真的靠譜吧?不會到時候冤枉我吧?我、我現在心就快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不會,”李楠微笑,“哪怕是無辜者,在被測試時也難免會緊張,這種幹擾也能夠被識別出來的,請您相信我。”她對這些機器的態度顯得很親昵。


    “那麽,現在將會開始對你進行測謊——”


    皮膚電位、唿吸、心率、血壓……數據跳動著。語言從未被如此測量,以至謊言無從遁形。


    ——“那隻狗咬的是你的肩膀嗎?”


    隔天是那位年輕的丈夫來測試。


    ——“你是否看到受害人後退?”


    測謊的結果顯示,朱楚楚的稱述為真:那隻狗聞到她的菜袋裏的炸肉香味,撲過來搶她的袋子,朱楚楚以為是要咬她,因此扔了石頭過去。隨後被匆忙趕來的年輕丈夫看到,愛寵被打死,因此一怒之下將朱楚楚推倒在地。


    結果出來後,李楠將鑒定表及結論發給派出所。朱楚楚照例穿著那件黑大衣,知道結果後便一直坐在走廊長椅上默默的流淚。


    末可心在窗後咋舌:“結果不是對她很有利嗎?她怎麽還哭成這樣。不過你還真挺厲害,你這個測謊技術啊,我想了一下,要是用來算命買塔羅牌,咱們就發了呀!”


    “你怎麽一天到晚掉錢眼裏。”


    “我哪有,你教教我唄。”


    “不教。測謊不是給你用來招搖撞騙的,”李楠看向窗外,“……常常是給黑暗中的人,一瞬間的理解時刻,她渴望能作為人被看見。人沒有愛、沒有尊嚴,也能夠活下去,但沒有理解,生活的痛苦會超出歡樂太多。”


    “別玩了,還有正事呢。”李楠出門坐在朱楚楚的旁邊,等著她逐漸平靜下來。


    “您願意再跟我們講講,當年您和我父親的事情嗎?時間過去很久,有記錯記不清的地方也很正常,因為我們迴去又查了些資料,發覺有矛盾的地方。”


    未可心怕朱楚楚一氣之下惱羞成怒地走掉,悄悄挪到出口處堵住門。


    朱楚楚擦了擦眼睛,在恍惚中第二次說了她與李建軍的故事。


    “我和我丈夫剛結婚半年的時候,他就癱掉了。家裏家外,都是我一個人在撐,我真的沒辦法,真的沒有別的辦法……”朱楚楚抓住李楠的衣袖,“娃娃,你原諒我吧,我對不起你媽媽。李建軍那會兒一開始沒告訴我去鬧事,但是我逼問他,他就還是告訴我了……但是後來,我還是被裁掉了。不是因為鬧事,是我家裏的事太多,我總不在崗……”


    “李哥幫了我很多,他說他老婆跑了,家裏兩個娃,他也是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我當時覺得,我們同病相憐。”


    李楠對父親當年的情史並不太感興趣,但朱楚楚對講述這段經曆顯然十分難受,以至於她說一會,就得休息一會。


    在李楠小時候的記憶裏,父母二人要麽是在冷戰,要麽是母親無情的諷刺聲。她一直不知道,為什麽靚麗年輕的媽媽會和幹瘦沒本事的父親在一起?


    不過,現在她的重點在於五月十二日的時候,朱楚楚究竟去沒去李建軍家,又看到了什麽。


    “那天的事,其實我不怎麽記得了,真的,”朱楚楚皺攏眉心,“我那天,我記得我是上午出門的,但是我老公後來跟我講,說我是給他做了午飯後,下午出門的。有沒有帶水果刀……我也有點兒糊塗了,我——我不知道對不對。”


    李楠說:“你怎麽會不知道?”


    “可能我的確帶了吧。因為後來家裏的水果刀找不見了……我來到李建軍住的那個小區裏,上樓後,沒人來開門,我剛想打電話,聽到裏頭好像有爭執打鬧的聲音,我想著別被人看到,就趕緊走了。”


    “你有聽清楚他們在爭執什麽嗎?”未可心脫口而出問道。


    “我,我不知道,我現在記性越來越差了……要不是你,”朱楚楚扭過頭看向李楠,“要不今天是你的話,我估計又以為是我搞錯了呢,我家那人說是我招惹的那隻狗。”


    李楠問了幾個細節,朱楚楚每個都很認真地想迴答,但歸納到一起,就是無法全部都自圓其說。


    “那你到底有沒有進過室內?”


    “我、我——”朱楚楚竭力迴想著,“我可能沒有進去,又或許進去了,但我什麽也沒有看到。”終於,她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很沮喪地開口,“他說,說我要得老年、癡呆了。”


    李楠說:“你有沒有什麽印象深刻的細節,什麽都可以,或者你當時留意到的不同尋常的事情?”


    就在此時,外麵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了小雨。


    “我想想……”她遲疑地點了點頭,“當時,門沒關。我以為是因為我要來,他就沒關門,我聽到有陌生男人的聲音,但玄關處隻擺著一雙鞋,我覺得很奇怪。如果有其他的客人,也會是換雙拖鞋再進入的吧?”


    “我不想被人發現,因此趕緊悄悄走了。”


    李楠點了點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你有沒有見過李斌,就是那個小男孩,如果有,他稱唿你什麽?”


    “見過一兩次,都是李建軍帶他去吃洋快餐的時候……他就叫我阿姨。”


    問完這些,眾人一齊走到門口,但雨還未停。未可心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有傘,她們便隻好幹巴巴地等雨停。


    未可心沒話找話說:“那你最近去醫院檢查了嗎?”


    “沒有,哪有這個錢。”


    雨久久沒有要停的跡象,朱楚楚急著要迴家做飯,不顧下著的雨便離開了。


    “你有沒有注意到?”未可心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說道。


    “什麽?”


    “就是她和上次挺不一樣的吧,上次說的很篤定,但這次卻很猶豫。”當年的朱楚楚,應該迴答的就是第一個版本,因為迴答過許多次,所以格外的流利。


    “懷疑……沮喪、難堪,占比百分之九十五……哦,還有害怕。她在怕什麽……”


    “你到底在幹嘛?”未可心戳她兩下。


    李楠說:“沒什麽,她應該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白忙活一趟!”未可心掏出筆記本畫了一個橫線,“我來看看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一把黑傘,從雨中慢慢接近她們。


    傘近了才逐漸看到傘的主人,是之前那個趕走李楠的警察,這迴他倒沒有穿著製服。這迴末可心看清了他的臉,他的確看起來很年輕,皮膚有些黑,眉宇間有些戾氣,但額角有一處短小的疤痕。


    “諾,他是不是來找你的啊。”未可心話說得很小聲。


    實際上,她猛地意識到了自己今天與李楠之間的差別。李楠有一頭柔順光亮的黑色卷發,一身職業簡潔卻優雅大方的襯衫和長裙,反觀自己,亂糟糟的短發和休閑到能垂在地上的外套。


    “之前不好意思啊,”那警察走到她們麵前,“還以為你們是搗亂的,所裏剛收到你們的結果,他們協商好了。我看下雨,估計你們沒有帶傘。”


    “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徐有初。”


    “李楠。”


    “……未可心。”


    徐有初左手打著一把傘,右手則還帶著一把傘:“姓未?這個姓不多見啊。”


    未可心愣愣地點頭,又匆匆低下頭,站到一旁急忙地說:“你們順路嗎?我用這把傘迴去就好。”


    雖說她知道李楠已經結婚了,但她想徐有初一定是特意來接李楠的。


    “一起吧,我請你們兩個吃個飯,這次還真多虧你們。”


    ***


    《民宅男屍案》:根據現場調查,在被害人家中發現數十張欠條,欠款金額達到二十五萬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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