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這邊,曆劫歸來,差點死了一遭,這心裏就更加把小佑佑給惦記。自己這頭也沒顧上好好休息,又把親朋好友給打發了一下,到了點,準時就讓勤務兵開車送她去嚴老爺子那裏。到了地兒,礙於規矩,也隻能強忍心頭的騷動,遠遠看著小家夥灑著熱汗,繃著小臉,一絲不苟地在嚴老爺子的指點下習武。


    然後,林夢過來了。她是來接孩子的。看到了江母,她略略訝異。她沒想到江母今天會來。


    遲疑了一下之後,她如常問候。“昨晚的事,我聽說了,你還好吧?”


    江母在生死門轉了一圈迴來,心境上已經是大有不同,看著林夢,雖說不上馬上就喜歡到看到她就心花怒放,但是至少,已經可以把她當成一個值得人喜歡的晚輩了。


    “挺好的。”


    林夢就“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囑咐她多多休息。這樣的關切之語,江母以前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但是現在,這話已經能進入她的心裏了,她聽著,心裏很受用,也很感動。再想想這個女子以前對她的種種忍讓和關切,她就在心裏歎了一聲。


    這是個好孩子!


    心裏想著,她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子。“坐這兒吧。”


    讓她挨著她身邊坐下來,這絕對是親昵的示好。


    林夢心中一動,也不推辭,坐了下來。剛一坐下來,江母就伸過來了手,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林夢看了過去,就看到江母衝她微微笑了笑,然後把手給放開了。林夢也沒多說,這樣的時候,也不好多說。但是,江母的態度,她懂了。


    微微一笑,她也抬起了眼,隔著玻璃,看著在院子裏的兒子。然後就聽到江母低低地來了一句。


    “你要當心一點,他們揪不住容淩,就要來對付你。那個人是小三,你忍不了她,或許就會派人殺了她。這是他們的切入點!”


    林夢沒動,隻是用眼角餘光略掃了一下江母。這話裏的他們,她隻略一想,就明白江母在指誰。這是江母的好心提點,她收到了,也很開心。這真的說明,像容淩猜測的那樣,他們和江家的死結,是要解開了。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


    兩個人之後就沒有說話,表現地依舊是不怎麽親近的樣子,似乎,就這麽坐在一起,完全隻是因為院子裏的那個孩子。


    兩個小家夥結束了一下午的練習,甩著一頭的汗走進來的時候,江母立刻激動地迎了上去,蹲在了小佑佑的麵前,雙眼含愛地看著他。


    “奶奶!”小佑佑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帶著親昵,任憑江母的手,摸上了他的小臉。


    小浩浩從他身邊走過,歡快地直接朝林夢奔過去了,投入了他的懷裏,高高興興地叫著“媽咪”。林夢掏出濕巾,給小浩浩擦汗,沒往小佑佑和江母那邊湊,貼心地想給那兩人一點小空間,卻沒看到小佑佑掃過來的眼,瞬間暗了暗。


    她蹲在小浩浩麵前,又是給他擦汗,又是給他喂水的樣子,十足是一個稱職的好母親。而他這邊,被江母給拉著,同樣被噓寒問暖著,好像他和江母才是親人。


    江母同樣也是拿著濕巾給小家夥擦額頭上的動作,就頓了頓。因為,她沒有錯過小家夥那偏轉的眼神,以及瞬間的黯然。這樣的事,她以前是不會注意的。以前的她,是巴不得把小家夥從林夢那裏給搶過來的,所以,是理所當然地霸占著他,每次在他出來的時候,都第一時間湊了過去,將他拉到自己的身邊,便是林夢,這個孩子的親生母親,也被她給擠在了後麵。反正,林夢不還有一個孩子要照顧嘛,一人一個,正公平著。


    可現在,因為心境的改變,江母一下子就認識到了很多她刻意忽略的細節,然後,又猛然心疼了。她對這個孩子再好,可到底不是這個孩子的媽媽不是。她就算是這個孩子的親奶奶,可依舊不是這個孩子的親媽不是。每一次,她把這個孩子拽過來,卻讓這個孩子看著別人投入她媽媽的懷裏,撒著嬌,被他媽媽給噓寒問暖著,這個孩子的心,怎麽可能不受傷?!


    她的無名指,微微地抖了一下。捕捉住了這孩子一閃而逝的失落,也捕捉住了這孩子把眼神給收迴來看著她之後,迅速將心情給藏住的動作。


    這孩子甚至還衝她笑。


    “奶奶,佑佑想你了!”


    她這心裏立刻就澀澀的,心疼的不得了。


    大略是心疼這個樣子的他——乖巧、懂事、會體貼人,也大略是曆劫歸來,想想她和這個小家夥差點陰陽兩隔,所以依舊後怕,她的眼裏,浮現了淡淡的淚花。


    “奶奶也想你!”


    聲音,忍不住就哽咽了。


    小家夥立刻伸出了雙手,摸上了她的眼,輕輕地朝兩側刷了過去,將那點淚花給抹去。


    “不哭!”


    他衝她搖了搖頭,黑亮的眼睛,很純淨。安靜的臉,淡淡的神情,也透露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佑佑在這裏,奶奶在這裏,我們都在這裏,都好好的。”


    這麽小,但說出來的話,卻已經透著一定的智慧了。這又矮又小的稚嫩軀體,就像是藏著無窮無盡的神秘力量。


    江母心中一動,猛然就抱緊了小家夥,將臉埋在了他的小肩膀上。閉上眼的時候,熱淚汩汩而下。


    她抱地很緊很緊,緊地會讓一般的小朋友受不了。但是小家夥連眉頭都沒皺,在感覺到有什麽熱燙燙的東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之後,他略微掙了掙,終於伸出一手來,然後繞到了江母的背後,抬起了小手,一下又一下地,輕輕地拍打了起來。就像,他的媽咪,他的爹地,哄著他的那會兒。


    他什麽話都沒說,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半垂著眼,小手有規律地一下抬起,一下落下,那安寧的樣子,猶如一個小大人。


    他的這份安寧,把周遭都給渲染了。小浩浩不說話了,扭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哥哥。林夢則半抱著小浩浩,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沒有出聲打擾,心裏一時有所觸動。


    至於嚴老爺子,幹脆就不進屋了,在院子裏呆著。


    就在這極致的安寧之中,江母靜靜地流了一通淚,曆劫歸來的最後那點鬱結,隨著淚,靜靜飄散了。


    慢慢地將自己臉上的淚擦幹,江母放開了小家夥,親昵地在小家夥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奶奶的好孫孫,奶奶沒事了!”


    江母衝著他,大大地笑。心裏知道,昨晚的事,小家夥肯定都知道了。這份不大驚小怪的沉穩,不像她的小浪,肯定是遺傳了他父親的,又或者,也有遺傳了他的母親。


    江母的目光,就朝林夢掃了過去,跟著掃過了那被她給半抱住的孩子之後,她收了目光,親昵地一下一下梳理佑佑的頭發,又摸了摸他的小臉。


    “習武累不累啊?”她慣常問。


    “不累!”


    江母笑了笑,捏了捏小家夥的小胳膊、小腿,讚道。


    “嗯,這腿腳都跟著有力了呢,瞧瞧,真結實!”


    小家夥的小嘴,略微翹了一下,但帶著點內斂。


    對於親友,小家夥心裏自有一杆秤。麵對自己的爹地和媽咪,他可以無所顧忌,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但在別人麵前,因為親疏遠近,他的情緒,就會有不同程度的收斂。如果這樣的話,是林夢說的,他一定開心地嘎嘎笑了。又如果這話隻是一個沒見過幾麵的普通阿姨說的,那麽小家夥會酷酷的,一點表情都沒有。對江母,小家夥還是透著親昵的。


    江母看著這樣的小家夥,是越看越喜愛,但是因為心裏剛領悟的那點內容,就很快提出了告別。


    小家夥趕緊你攔下了。“奶奶,佑佑給你帶了東西!”


    江母有些驚喜,淺棕色的眸子,不由地微微發了亮。


    小家夥去將自己的小書包給取了過來,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飯盒,遞給了江母。


    “佑佑最愛吃的餃子,爹地剁的餡,媽咪包的餃子,佑佑裝的飯盒,給奶奶吃,給奶奶壓驚!”


    江母立刻感動地眼裏又有了淚意。


    “佑佑知道奶奶今天會來看你嗎?”


    “嗯。”小家夥重重地點了點頭,很肯定的樣子。


    江母心裏軟軟的,暗想,這可真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好孫孫,和她真是心有靈犀。立刻,她就把飯盒給打開了,就看到一個個白胖的餃子,漂漂亮亮地擺在飯盒裏,瞧著可真讓人喜歡。


    “要熱一下的,熱熱的好吃!”


    江母卻是馬上伸手,抓了一個就往嘴裏塞,孩子氣地衝小家夥笑。


    “這麽好吃,奶奶可忍不住,先吃一個解解饞。”


    卻是半點都不顧及這餃子是否幹淨。能這麽地毫不猶豫,這從另一個側麵表示,她對林夢這一家子,已經是徹底地撤下了戒心。


    “好吃,真好吃……”江母連連讚道。


    小家夥小小地笑著,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大門牙。


    “是爹地和媽咪一起做的。”


    不忘了給自己的父母在江母心裏加分。


    江母了然,又是笑,同時小心地將飯盒給重新蓋上,珍視異常地用兩隻手給捧著。


    “等下次奶奶也做好吃的給你帶過來,然後你帶迴家給爹地和媽咪吃,好吧?”


    小家夥笑出了聲,點了點頭。


    這樣,就應該是建立邦交,互有來往了吧。以後,奶奶家和媽咪家,就會越來越好的吧?!


    小家夥心裏閃著這個念頭,很滿意地微微眯了眼,同他媽咪一樣漂亮的眼,浮光掠影般,掠過淡淡的魔魅的光彩。


    江母衝林夢點了點頭,走了。


    小佑佑這才走到了林夢的身邊,伸出小手把林夢給抓住了。林夢低下頭,看著這個心裏自有主張,以自己的方式在奮鬥著的小家夥,目光一柔再柔。沒多說,但她蹲了下來,狠狠地親了小家夥一口。


    小家夥立刻笑得咯咯的,雀躍著,被她牽著手,告別了嚴老爺子,上了車。


    兩個小家夥都累了一下午了,尤其夏天還熱,習武會讓身體流失大量的水分,更容易讓人發累。兩個小家夥一上車,就一左一右,歪在了林夢的身上,把眼睛給閉上了,小小地休憩著。


    手機滴滴了兩聲,過來了一條短信。她沒去驚擾小浩浩,動了動左手。靠著她左肩的小佑佑就睜開了眼,扭了扭,小臉往她的腋下蹭了蹭。林夢略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胸口,又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了他一下,才伸手去拿了手機。


    把短信打開一看,她一下子就愣住了。短信是江母發來的。


    【我不和你搶兒子了,那本來就是你兒子,你對他好一點,要比對這世上其它的孩子都要好。這孩子剛才那樣,讓人心疼,是我對不起他。】


    這是江母思量再三,刪除、修改、再刪除、再修改,斟酌了好久之後,才寫下的短信。她相信,以林夢的聰明才智,應該能看明白她想表達什麽。


    林夢看了,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美目帶著歉疚,看向了小佑佑。兒子很好、很懂事,也很有本事,像他爹地,但也像他爹地那樣,受了委屈,卻不往外說,自己一個人咽了。每次都讓兒子直接落入了江媽媽的懷裏,是她的私心,想以這種退讓的方式,來安慰江媽媽,來彌補小浪的缺失和她犯的過錯,但是,她虧欠了兒子!


    這是她最愛的小寶貝啊!


    她哪能不疼到骨子裏啊!


    放下手機,她以手指,輕輕地插入了小家夥短短的軟發之中,緩緩地梳理著、撫摸著。


    小家夥身子微微動了動,抬起了眼,雙眼亮亮地看著他,很像一隻討寵的小狗,帶著毫不掩飾的歡喜。她側過臉,用柔軟的唇,輕輕地一下一下地親著他的額頭,眉梢間,盡是笑意。


    小家夥漸漸不好意思了起來,小臉微微發紅,無聲地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帶著濃濃的好奇,不知道這是怎麽了,但小嘴翹著就是不說話,似乎寧可忍著這份好奇,也要一直被寵愛著。漸漸地,越來越水的眼睛,瑩亮瑩亮的,開始一閃一閃的,就跟會說話一般,看上去真是可愛斃了,讓人稀罕死了。


    林夢心中一動,輕輕地揉了揉他的小耳朵。


    “媽咪帶你去吃哈根達斯,去不去?!”


    小家夥憋不住了,立刻“嗷”了一聲,跟隻興奮的小怪獸似的。小屁股同時微微撅了起來,隨著車子微微晃動,就跟在那晃著小尾巴似的。


    真是可愛死了!


    “那就這麽決定了!”她說道。


    小家夥立刻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高興地扭頭去招唿小浩浩,然後一下子嘴巴咧地極大。他立刻伸手拽了一下林夢,小手指指了指。林夢跟著看了過去,也忍不住偷偷發笑。就看到小浩浩靠著她的胳膊,臉都睡歪了,連嘴都跟著歪了,就像是不小心被人給搓扁了。更好玩的是,有銀晃晃的口水,從他那睡歪的小嘴裏流了出來,掛了他半個下巴。偏偏,他還睡地天真無邪,闔著眼,眼縫略彎著,白嫩的小臉盡是笑意,就連那歪著的小嘴,略咧著,看著也是在笑,還笑得很開心,很滿足。


    這竟似在睡夢中都帶著笑!


    林夢忍不住,這嘴是越咧越大。


    小家夥立刻伸出了雙手,一掌打開,另一手的食指抵在了掌心的下方,做出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然後略迴頭,就去把他媽咪的手機給抓了過來。打開之後,迅速就給拍了照。一張不夠,小家夥連著抓拍了好幾張。拍好了,他才嘻嘻笑著,往林夢身上湊,小腦袋瓜親昵地窩到了她的肩窩處。


    “媽咪,你看。”


    舉著手機,他小小聲地說。


    小家夥在這方麵有點天分,抓拍的角度非常地好,把小浩浩的憨態和可愛,都給抓了進來,淋漓極致地表現著。


    林夢看著,低低地笑。


    “迴去打印出來。”小家夥要求。


    林夢“嗯”了一聲。


    母子倆欣賞完了照片,小佑佑把手機給了林夢,自己支起了小身板,從置物台上拿過紙巾盒,抽了一張紙巾出來,小心地扭腰朝小浩浩湊了過去,輕輕地將他嘴角的口水給一點點擦幹淨。


    小浩浩依舊咧著嘴,在睡夢中笑著,沒有被他的動作給驚醒。看上去,大強度的練武,讓他累到了。當然,沒醒過來的原因,部分也是因為小佑佑擦拭的動作非常地輕柔。


    小佑佑擦完了,將紙巾扔進了小垃圾桶,食指抵於唇瓣,衝林夢輕輕地“噓”了一聲,笑著重新窩迴了林夢的懷裏,小小聲地說。


    “等快到了,再叫醒他。”


    真是個疼弟弟的好哥哥!


    林夢恁稀罕地碰了碰小家夥的額頭,將他拉到懷裏抱住了,輕聲吩咐阿義改道。


    快到的時候,小浩浩被叫醒了,一聽說要來吃冰淇淋,也跟著興奮了。母子三人在哈根達斯店裏快吃完的時候,容淩過來接人了。


    萬隊長有請,讓容淩帶林夢去容家主宅那邊配合杜采憶做個筆錄。杜采憶表示李蘭秋生前向她透露,有人想要殺她,這個人,似乎是林夢,而那段時間,李蘭秋的身邊的確是很突然地多了很多容淩給她派過去的保鏢。萬隊長需要就此事做了解。


    容淩就打算帶林夢過去,好好地會會杜采憶,看看那個不顧家族利益、挖他的牆角、私心重的蠢婦到底又想起什麽幺蛾子!


    如此,佑佑和浩浩就先被阿義送迴家去,而容淩和林夢則去容家主宅了!


    044


    杜采憶因為兒子的事,心裏一直怨恨著容淩和林夢。屈尊降貴,接近了李蘭秋,又將她引入了貴婦圈,她是指望著李蘭秋為她所用的,是指望著她能有一天踹掉林夢的,然後有一天可以幫她,把她的兒子從非洲給調迴來的。但是李蘭秋最後竟然是個假貨,還死了,她的希望一下子落空了,這讓她有些抓狂了。


    誰都知道她和假李蘭秋的親近,林夢肯定也不例外。她滿打滿算,林夢肯定是要被假李蘭秋給踹下去的,假李蘭秋透露的種種,還有容淩的所作種種,全部都在印證她的猜測。但突然之間,風雲變幻,什麽都沒了。因為假李蘭秋這一出,容淩會和林夢離婚才怪。這時候,哪怕是真的李蘭秋被找到了,那對容淩的影響力,估計都要打折了。林夢,肯定是要坐穩這容太太的位置了,當定這個當家主母了。那麽,憑她以前和林夢的恩怨,以及後來對假李蘭秋的親近之意,那林夢不得想方設法地為難她啊!


    所謂小人,就是會以各種被害妄想來揣度別人的心思。林夢什麽都沒做,杜采憶自己心裏卻先毛了,然後,就決定要先下手為強了。假李蘭秋沒明確向她透露那個要殺她的人,但是話裏麵暗示了是林夢。所以,在警方找上杜采憶,調查假李蘭秋的一些相關事情的時候,杜采憶就把這事給捅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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