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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細細,雨綿綿,蛙聲一片。


    突然間,成片的蛙聲仿佛被什麽驚動,變得雜亂起來。


    在無人看見的涇河,晚晴橋下,一隻隻青蛙從水裏沒命地蹦跳出來,四散逃遁。


    嘩啦!


    河麵卷起一陣漩渦,然後一隻粗若嬰兒手臂的螯鉗從中伸出,異常靈敏地抓住一隻逃避不及的青蛙。


    螯鉗微微一合,便將此蛙剪死,模糊的血肉往迴一送,送進一張利齒森然的嘴裏。


    汩汩。


    水波泛動,露出兩隻綠油油的眼睛,發著幽光。其大如臉盆的形體在水中浮沉不定,不見全貌,不知是甚水族。


    片刻間,附近一帶的青蛙皆逃之夭夭,沉寂下來。


    河邊岸上,卻有狗狂吠。


    啪的,燈花爆開。


    陳三郎聽到了狗吠聲,抬頭望向窗外,見雨夜深沉,看不到什麽。再側耳傾聽,那狗聲慢慢停住了。


    他就不理會,繼續秉筆疾書。


    ……


    雞啼聲起,晨曦微微,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下著。


    陳三郎醒來,起床洗漱,吃早餐。


    陳王氏問:“原兒,考試將近,你還要去武館?”


    陳三郎迴答:“事當堅持,不可半途而廢。”


    陳王氏歎息一聲:兒子到武館學武,打著的是強身健體的旗號,去這一段時日後,精神的確不錯,她也不好阻攔。


    不過坊間三姑六婆都在說,武館的許念娘一天到晚在酒館裏喝酒,無醉不歸,瞧樣子哪裏會甚武功,十有八九,就是騙錢財的江湖混子。


    其實對於三郎能否學武,陳王氏並不怎麽關心,她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八卦:許念娘的女兒許珺生得絕色,不知三郎拜入武館,是否會有別的心思在。


    想了想,問:“原兒,是許館主教你武功,還是他女兒?”


    “我剛入門,什麽都不會,哪裏就能學功夫了?隻是先紮馬步,許館主教的。”


    陳王氏聽著,莫名有些失望。


    許珺她是見過的,的確長得好,天仙似的,又由於習武的緣故,身材亭亭玉立,前凸後翹,一看就知好生養。美中不足的是,其出身武館,和自家三郎不大配襯。


    陳三郎不知這一眨眼功夫,娘親便想了許多,他吃飽後撐著一把油紙傘出門,前往武館。


    下雨天,街道上行人稀少。


    正走著,前麵一個巷口裏猛地衝出一人,結結實實和他撞在一起。


    陳三郎摔倒在地,雨傘一下子被壓破。


    “誰不長眼睛,敢撞爺爺。”


    那人身材不高,矮墩結實,雙手叉腰,嘴裏罵咧咧道。


    陳三郎起身,看見對方一張麻子臉,識得是縣裏有名的地痞潑皮吳賴頭。


    所謂地痞潑皮,就是沒正經事做的閑漢,到處混吃混喝,間或敲詐勒索些錢財花使,名聲很臭。


    吳賴頭瞪著眼:“原來是你這書呆子,撞了我,快賠錢來。”


    陳三郎冷然道:“是你撞了我吧。”


    “怎麽?”


    吳賴頭嘴角浮現一抹獰笑:“不認賬是不?看來是皮癢了,讓爺爺給你搓一搓。”


    張開大手,就是一巴掌扇來。


    陳三郎下意識地腳步一撤,閃避開——腳步輕盈,自是得益於多日來的紮馬步功夫。換了以前,隻怕一巴掌便被打蒙。


    “嘿,還敢閃,抽死你!”


    吳賴頭掄起雙臂,劈頭蓋臉就打。他不會武功,用的全是街頭混混的打法,仗著力氣和兇狠。


    陳三郎雖然進了武館,但時日尚短,也沒學到武功,難以招架,隻好轉身避走。


    心中惱怒:這潑皮欺人太甚!


    吳賴頭不依不饒:“哪裏走?敢招惹爺爺,今日定要讓你好看……”


    話音未落,驀然一道倩影閃現,飛起一腳,正中他臉頰。


    吳賴頭隻覺得天旋地轉,牙齒與鼻血齊飛,身子橫著出去,重重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藍色的油紙傘下,許珺收腳挺胸,神態嬌俏,她右手撐傘,左手拎著一籃青菜,敢情是剛買菜經過:


    “哼,敢招惹我武館的人,馬上讓你好看。”


    陳三郎氣喘籲籲地走過來:“多謝許珺姑娘援手。”


    他頭發淩亂,衣衫半濕,模樣有幾分狼狽,好在一直避走及時,倒沒有挨打受傷。


    許珺看著他,搖搖頭:“看來得教些拳腳功夫給你才行了。”


    陳三郎心中一喜:“什麽功夫?”


    經過剛才的事,被人瘋狗般追打,有理沒法講,他迫切希望能有武功護身,那樣的話,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許珺眨眨眼睛:“我先想想。”


    等兩人離開,吳賴頭哼哼的爬起。一會之後,兩個鬼祟的人影摸過來。


    “曹少爺,馬少爺,你們可把我害慘了。”


    吳賴頭吐著血水哭訴。


    曹桂堂不耐煩地道:“等會給多一兩銀子讓你去看大夫。”


    “一兩哪裏夠?我牙齒都掉了三顆!”


    “那你想怎地?”


    吳賴頭伸出一巴掌:“起碼要五兩。”


    馬錦台叫道:“你把事情辦成這樣,還想要五兩?追個書生,追了半條街,頭發都沒打斷一根。我們事先可是說好,要打斷他兩根骨頭的。”


    吳賴頭嚷道:“你沒看到那呆子跑得多快……我不管,必須五兩,否則我就將此事捅破出去,對,到武館囔囔去。”


    馬錦台惱怒:“你無賴。”


    吳賴頭嘻嘻一笑:“咱家本來就是無賴。”


    曹桂堂和馬錦台為之氣結,卻拿他沒辦法,最後隻得掏出五兩銀子才把人打發走。


    “倒黴,人沒打著,氣沒出著,反而虧了好些銀子。”


    曹桂堂很是肉疼。


    馬錦台氣唿唿:“這書呆子運氣怎地如此好,偏偏撞到許珺姑娘。”


    “接下來該怎麽做?”


    “你問我,我問誰?”


    曹桂堂摸摸下巴:“要不去武館?總不能讓他們兩個在裏麵孤男寡女的練武功,練著練著,一不小心就眉來眼去了。”


    馬錦台啐了一口:“就憑他那弱不禁風的身子骨,許珺姑娘能看得上?”


    “難說。女人天生好情調,大都喜歡詩詞之類的玩意。陳三郎雖然考不得試,可似乎能做出些詩句來。”


    聞言,馬錦台呆不住了:“走,去武館看看。”


    來到武館,見院子的門關住,推不開,院牆又高,攀不上去,隻把兩人急得團團轉,最後躡手躡腳來到東廂窗下,看能否爬窗進去。


    房間忽然有人說話,很好聽的聲音,是許珺在念詩: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好,寫得真好。”


    陳三郎問:“詩已寫了,咱們開始?”


    “不忙,先跟我說說‘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是什麽意思?”


    陳三郎幹咳一聲:“這兩句涉及兩個典故故事,話說……”


    窗外曹桂堂和馬錦台聽著裏麵的動靜,又是念情詩,又是講故事的,恨得咬牙徹齒,幾乎要衝進去捉奸。


    好不容易等陳三郎把故事講完,許珺幽幽一歎,沉湎在感人的故事當中,尤其是杜鵑啼血那個,令人感懷不已。


    陳三郎又督促:“可以來了吧。”


    許珺嗔道:“急什麽?我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反悔。”


    聽兩人說著曖昧,馬錦台妒火中燒:完了,全完了,原來許珺姑娘真得愛這口。早知如此,以前就該買本詩集,背熟了時不時在她麵前念叨幾句,說不定現在成為入幕之賓的,就是自己了……


    正胡思亂想,驀然一股茶水潑來,落在他和曹桂堂的身上。


    這茶水滾燙之極,兩人忍不住慘叫,拔足狂奔。


    陳三郎嚇了一跳:“窗外有人!”


    許珺笑吟吟道:“現在沒人了。”


    “可那是我斟給你的拜師茶……”


    “笨死了,你不會再倒一杯嗎?”


    “哦哦。”


    陳三郎立刻又去倒了一杯茶。


    喝過拜師茶,許珺正式開始教他武功,有個名堂,叫《驚風指》。名字玄乎,實則就是一門截脈點穴的手法。


    陳三郎毫無功夫底子,身體條件又差得一塌糊塗,許珺想來想去,隻有《驚風指》能讓他學。


    截脈點穴,本屬於武功中的高深境界,一般武夫都掌握不到,運用不了。《驚風指》比較特殊,它有兩重練法,一陽一陰。陽指流於表麵,無需功力基礎,隻要記住人體奇經八脈,諸多竅穴便能使出。至於成功率和殺傷力,視情況而定。


    像陳三郎這樣的,戳個數十次,或能有一次成功,從而讓目標對象中招。


    許珺又找出一張泛黃的紙,紙上描繪著一個裸人,各種線條勾畫,密密麻麻標注著五花八門的經脈穴道名稱,看得人頭大。


    “這份圖譜你現在看,半個時辰後還我,你能記住哪條經脈哪些穴道,我就教你相關的指法。”


    頓一頓,鄭重叮囑:“此事你知我知,不許告訴我爹。”


    似乎又記起些什麽:“還有,如果你因此分心,這次考不得試,也不許怨我。”


    陳三郎道:“知道了。”


    接過圖譜,如饑似渴地看著,像在看一份絕世秘籍。


    武功,在前世裏可是珍罕兼且帶著神秘色彩的事物,沒想到如今能夠有機會親身學習。


    ——他心底裏原本對許家父女有懷疑,不過隨著許珺一腳踢飛吳賴頭,那些懷疑也被踢得粉碎。


    能打,踢地痞,解決嘴巴無法解決的問題,不就是武功嗎?


    書生會武功,叮當啷個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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