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飛地的夜晚。


    晚飯之後,訓練勞累一天的士兵、馬匹和老虎都休息睡覺,不管是訓練場、帳篷外空地還是寬暢的路麵上,再也沒有人或者動物的影子。


    隻有高大威嚴、黑魆魆的原始森林,環伺著這塊地麵,發出沉悶的、駭人的、滾雷似的吼聲。


    那是深山老林中特有的響動,如同天籟之音,讓弱小者心驚肉跳,即使心靈強大如成鍾者,也能真切感知自然的浩大和自身的微不足道。


    就在“飛龍幫”兵馬出山的同時,成鍾靜靜地蹲坐在一塊平整舒適的石頭上,拔木永偉靜靜地立在他的身後。


    他的腦海中,一遍遍模擬著高歌行迴到“飛龍幫”的情形,細細考慮這一安排有無漏洞,高歌行此去有無危險,能不能說動柳乾坤出兵。


    反複掂量之後,他得出的結論是——絕對沒有問題。


    接著,他又模擬柳乾坤的思維方式,想象他會如何排兵布陣,尤其是他會處於整個部隊的什麽位置。


    他明白想不想這些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必要,一旦成鼓按自己的要求提前趕過來,一切迷底都會揭開。


    但是不由自主,大腦的興奮點在此,隻好順其自然地想下去。


    實際上,成鍾並不知道,每個靈智超群的大腦,都心須經過這樣的模擬思維訓練,才能逐漸變得成熟。


    小到對一件具體事件結果的預測,大到對一場戰爭中敵對一方主帥的心理活動模擬,都是訓練大腦的必要過程。


    正因為某些聰明絕倫的人從小注重了這種訓練,從而成長為令人仰望的偉大人物,比如華夏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再比如元末明初的劉伯溫。


    寫書的人說不清楚這種偉大智慧的來龍去脈,有時也可能是擔心自己寫了別人也讀不明白,便將這種能力簡單化,以一個詞——“神掐妙算”來代替。


    其實,世人哪有什麽“神掐妙算”,所謂“神掐妙算”,正是各種模擬思維的集大成者,僅此而已……


    現在,成鍾的心思開始圍繞著三個具體人物打轉轉。


    這三個人便是柳乾坤、高歌行和趙天保。


    對於柳乾坤,成鍾已抱定必殺之心,必須借此一戰幹掉他。


    因為他是讓狼域東方尤其是烏孫全民族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殺死他比消滅“飛龍幫”數千部眾更為重要。


    幹沒幹掉柳乾坤,是檢驗此戰勝敗的核心標準。


    按照成鍾對柳乾坤狡詐個性的分析,他大半會留在大部隊的最後麵,絕不會帶頭衝進天馬飛地,這就是他之前決定讓李慕仙率領主力拉出飛地外訓練的原因。


    他想把包圍圈擴大,至少把敵方的後續接應部隊全部包進來,讓柳乾坤無處可逃。


    但是,新的問題出現了,主要是將領嚴重不足。


    隻讓李慕仙率軍守在飛地之外,切斷“飛龍幫”的退路,防止敵軍逃竄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但要想攔住柳乾坤怕是比較困難。


    若將耶魯奇爺爺也擺在飛地外麵,集李慕仙與耶魯奇二人之力,應該可以堵住柳乾坤。


    但飛地內隻留下自己和幾百衛士,力量又似乎太單薄了。


    當然,他有高性能炸藥,足以對付集結在一起的敵人,但若是敵人分散開來,或者敵我雙方混戰在一起,炸藥便失去了作用。


    若飛地內作戰不利,讓敵人衝過軍隊駐地,造成那些無辜牧民的大量傷亡,自己就成為千古罪人,悔之晚矣。


    這個問題如何處理,他一時沒有想出結果,隻好先擱置下來。


    他又開始考慮高歌行和趙天保的安全問題。


    高歌行一定處於整個敵軍最靠前的位置,這是由於她對天馬飛地的熟悉所決定的,在“飛龍幫”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所以毫無懸念。


    由於同樣的原因,進入飛地後,憑著高歌行的機智,一定可以找出一百個機會逃脫,對於她的安危成鍾倒也沒有多少可擔心的。


    最難的便是趙天保,他腦子雖然好使,但在身體能力方麵隻是個普通人而已,若被裹脅在軍隊之中,根本無力逃脫。


    如何在使用炸藥時確保他的人身安全,成鍾想破頭都沒有想到好的主意。


    想到此處,他“唿”地站起,快步向住宿的帳篷走去。


    他想起一位久違的“朋友”,嘴裏開始念動咒語。


    自從明白了人神之別,他便決定輕易不去打攪神仙。


    神仙除了關鍵時候可以為人們解疑釋惑而外,根本無法給人們更實際的幫助,因為這種幫助是違背天條的。


    是故人生在世,一切全靠自己,最後是否活出精彩,是否達到自己理想的高度,完全憑借自己的努力。


    即使如此,在關係到趙天保的安危,自己無法想明白的情況下,成鍾還是記起了吠靈神。


    成鍾把拔木永偉留在帳外,自己剛剛在椅子上坐定,吠靈神已經輕飄飄降落在麵前的桌麵之上。


    “嗬嗬,好久不見,是不是想某家啦?”


    吠靈神的虛影漸漸凝實,還是一副不修邊幅、玩世不恭的模樣。


    “尊神在上,您又不讓跪拜,如何是好?”


    成鍾站起抱拳道。


    “嘿嘿,我見你心已跪拜,不必再多此一舉,坐下說話就行。”


    吠靈神寬袖甩動,成鍾不由自主地坐迴椅子。


    “吠靈神,大戰在際,我心裏有點亂,請您到來,能不能給我一些建議?”


    “哎哎,幾日不見,學會謙虛啦,依某家看來你早已成竹在胸。


    此時你所擔心者,不過一兩個人的死活而已,對嗎?”


    “尊神已知我心事,請給予指點!”


    “人之生死,如草之榮枯,不必過份放在心上。


    你隻須想清自己所做之事,是否順應天意即可啊!”


    “可是,讓惡人盡快去死,讓善良的人活下來,這總該是天意吧?”


    “非也非也,你嘴裏所謂的善惡,實際上與天意根本不沾邊啊。


    某家舉個例子你就可以明白啦。


    拿你的標準,兔子是善良的,而以兔子為食的食肉動物是兇惡的,食肉動物每天要吃掉不少兔子,兔子每天都在死去,可是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難道天意會讓兇惡的食肉動物死絕,而讓兔子一樣善良的食草動物泛濫成災,最後毀掉一切植被,直至毀滅掉自身賴以生存的環境嗎?”


    “嗯,我明白了,看來我的善惡觀念代表不了天意。


    那……尊神能不能告訴我,真正的天意是什麽呀?”


    成鍾順嘴問道。


    隻見吠靈神眼中光芒閃閃,狠狠地瞪著成鍾道:


    “哼哼,淺顯的道理都搞不清楚,還敢奢望宇宙間最大最根本的道理。


    你提這個問題,我將你好有一比啊!”


    “比作啥呀?”


    成鍾也不害怕,直接問道。


    “你就像是三歲小孩,問自己的媽媽,我能爬到星星上去嗎,我能一口氣喝幹海洋裏的水嗎,你讓某家如何迴答?


    咱還是迴到善惡生死這些較小的概念上,也許才對你有所幫助。


    你先說說看,你是個善良的人嗎?”


    “我麽……算是吧!”


    成鍾猶猶豫豫地答道。


    “算是個屁,若公正地說,若單個論起來,你根本就不是個善良的人,說你雙手沾滿鮮血一點都不為過。


    在主世界間接殺的人不算,僅在狼域短短兩個月時間,你已經親手殺死兩個人,殺傷三個人,是否屬實?


    馬上到來的一場大戰,依某家推算,至少有上千人會死在你的手上。


    你竟敢說自己算是個善良的人,這隻能說明你極端自私,對人對己不是同一個標準,沒辦法與某家公正地探討問題!”


    吠靈神毫不留情道。


    “咳咳,您說的完全屬實,可是……可是我殺的都是罪惡之人、該死之人啊?”


    成鍾辯解道。


    “什麽是罪惡之人,當兵混飯的都是罪惡之人嗎?”


    “他們全是幫兇啊?”


    “他們又怎麽知道自己是幫兇,再說了,在大多數隱秘部落的人看來,柳乾坤是他們整個族群中間誕生的大英雄、大豪傑,跟著他幹很光榮,有什麽錯呢?


    某再說透一些,若柳乾坤真的吞並了烏孫聯盟,難道對烏孫人一定是災難嗎,說不定推動烏孫社會加快發展,後人由此過上更好的生活呢?”


    吠靈神的一席話,把成鍾原有的、堅定不移的善惡觀念打了個七零八落。


    他呆愣在那裏,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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