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鷹潭市,龍虎山。


    龍虎山是道教聖地,從東漢時開始,“天師”的稱號便在此代代相襲,千古未解的崖墓之謎和獨具特色的碧水丹山也聞名天下,風景更是絕佳,在《水滸》中也曾提到龍虎山是“千峰競秀,萬壑爭流。瀑布斜飛,藤蘿倒掛”,因此,平時專為遊山玩水而來的人也有不少。但龍虎山後山山勢險絕,從來少有人去,倒是現在,這裏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兩個人來,正在說話。


    “小八,你為何要四處找我?”說話的人一身黑色長衫,坐在一株鬆樹的枝頭,樹枝隨風晃來晃去,但他卻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弟子既然從故人之處聽聞四師祖消息,便不敢不前來拜見。”答話的人跪在地上,一身雪白的長衫和樹上的黑衣人相映成趣,臉上兩道白眉十分顯眼,正是李亞峰的師父華八,而他口中說的話也敲定了黑衣人的身份:華佗門的第四代傳人華四。“四師祖?罷了,我當不起。”華四似乎對華八的稱唿很不滿意,一口攔了迴去。


    “四師祖何出此言?”華八對華四的語氣依然恭恭敬敬,但臉色卻有幾分變了。“小八,你既然知道我在此處,便也應知道我已非華佗門中人。”華四淡淡地說。


    “四師祖莫非忘了‘一入我門,萬死莫悔’這八個字了?”華八保持跪拜的姿勢不變,身子卻向上飄,到了與華四平行的位置停下,抬頭直視華四。


    “‘一入我門,萬死莫悔’?笑話!全是笑話!”華四長笑一聲,對華八說,“小八,甚麽華佗門是天下最大的笑話,我勸你也早早脫身,免得自誤。”“四師祖的話弟子不敢苟同,弟子身受師門重恩,萬不敢有背離師門之念。倒是四師祖這話有些忘本了”華四不再跪拜,站直身子浮在半空中,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夠了!小八,不要再叫我四師祖!我當不起!”


    “四師祖。”華八還是不改稱唿,“請恕弟子不敬,當年若非三師祖出手相救,四師祖隻怕”


    “那又如何?”華四打斷了華八的話,“若不是我便是旁人,千年前的事情提它作甚?如今我隻是李淳風。若不是我還念著幾分昔日的香火之情,我便親手毀了這個甚麽華佗門,免得看著生厭!小八,你去吧,趁我現在還不想為難你。”“四師祖”華八還是不死心,就要把話再接著說下去。


    “小八,你當真要我動手嗎!”華四不,李淳風聲色俱厲。


    “”華八沉默半晌,突然開口問道:“不知李前輩是否已得知本門第九代傳人便是李前輩的後人?”


    李淳風臉色一變,問出一句似乎與兩個人的話題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來:“小八,你隻見過我一麵?”


    “是,二百年前,晚輩曾有幸拜見李前輩。”


    “我記得當時小七說你修習‘相’字部已有小成?”


    “晚輩不敢當,但晚輩確是醉心本門相法,反倒為此荒廢了其他課業本門之學博大精深,晚輩隻取其末,倒叫前輩見笑了。”


    李淳風臉色又是一變,微微冷笑道:“小八,看來小七當年倒沒有說錯,你是早已料到今日之事了?”


    “晚輩不敢。晚輩對李前輩向來敬仰,因無緣常伴前輩身側,心中有憾,適時對前輩言行多有留心也說不定。”華八說話軟中帶硬,似有所指。


    “小八,你說話不必如此轉彎抹角看來華佗門門戶執掌這個位子倒是委屈了你,你要如何,不妨直說。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晚輩能玩出甚麽花樣來!”


    “既如此,晚輩便得罪了。李前輩豺聲狼顧,鷹視猿聽,乃陰鷙梟雄。前輩若是為本門盡心竭力,則本門大有可為;然若前輩欺師滅祖,則本門中恐無人能製晚輩不過是為門戶計,望李前輩看在華九麵上,重返神農穀。”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華九天資聰穎,修為一日千裏,雖性子有些憊懶,但來日正是本門棟梁,晚輩對他愛護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對他有一絲壞心呢?”華八說話誠懇得很。


    “小八,虧你有這份苦心。”李淳風長歎一聲,“你這番話在情在理,若我不曾知曉祖師華元化之事,必會隨你重迴神農穀。隻是”


    “四師祖,你說祖師?”華八大吃一驚,撲通一聲從空中跌到地下,叩頭不止,“弟子懇請四師祖明示祖師所在,弟子自入本門,無日無夜不思叩見祖師,然祖師萍蹤無定,弟子走遍天下至今亦無緣得見祖師一麵請四師祖明示祖師所在,弟子縱粉身碎骨亦感四師祖大德!”


    “小八,你”李淳風無奈地看著跪在下麵磕頭如搗蒜的華八,一輕身從鬆樹枝頭跳了下來,扶起了華八。


    “小八,世間事知不如不知,我勸你還是莫要多問非是我有心背離師門,實是”李淳風麵有難色,停住不再往下說了。


    “四師祖,弟子對四師祖不敬,四師祖要打要罰弟子甘心認罪,望四師祖念在弟子對師門一片忠心,念在華九乃是四師祖的親人,請四師祖”


    “小八!”李淳風打斷了華八的話頭,自顧自說起來:“我一生自負聰明,得師父教誨,逆天改命,輔佐唐王李世民,成就一番大業但到頭來又如何?你說我是梟雄?大錯!須知天命難違,天心難抗如今我不過一隻野鶴,隻求天下能有一容我之處。華佗門之事我不會再過問,你也不必白費心思。至於你華佗門祖師的所在,我不知,亦不想知,又從何教你?你若無他事,便去吧,不要再來找我。”“靠!李淳風!”華八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再次改了稱謂,氣急之下竟然借李亞峰的口頭禪罵了起來,“你乃本門第四代弟子,如今更是本門長老,怎地有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我身為本門門戶執掌,現命你立時告知我師祖所在,返迴神農穀,待我拜見祖師之後再迴穀治你欺師滅祖之罪!”


    “靠?”李淳風完全不理華八氣急敗壞的大叫,反倒好奇地問起華八來,“那是什麽意思?”


    “你”華八氣得大吼一聲,上身不動,驀地倒踩七星步疾退三尺,雙手泛起隱隱紅光,大聲喝道:“李淳風,你莫要逼我動手清理門戶!”


    李淳風毫不在意,有些好笑地問:“小八,你想與我交手?”


    “這”華八語塞。


    “所謂蚍蜉焉能撼樹?你明知自己不是我的對手,還是省省力氣的好。”


    “華八隻知道戮力以報師門重恩,生死小事,還不放在心上”華八越說聲音越小,心知自己絕不是李淳風一合之敵,雖然並不會因此退縮,但剛才的銳氣卻被李淳風一句話全都打消了。


    “小八,你要我甘心聽命,又為何不拿出那甚麽《青囊經》殘卷來?”李淳風笑問。


    “《青囊經》殘卷乃本門門戶執掌信物,本身並無法力,若是你不聽號令,則本門權柄再無威信可言,是故”


    “是故如何?”


    “是故弟子已將本門門戶傳於華九。”被李淳風若無其事的態度中透出的自信與氣勢壓倒,華八居然對李淳風的問話知無不言了。


    “小八,你”李淳風搖了搖頭,長歎一聲,喃喃道:“天意,又是天意,上天為何獨薄我李家”


    “此話怎講?”麵對本門的前輩師祖,華八再也無力保持隨時出手的姿態,雙手紅光一散,反倒探問起李淳風的話來。


    “小八,我不怪你。”李淳風又歎了一口氣,說道:“不過你記住,天下之事不必細細探究其中原委,隻要你隨心而行,無愧即可,也不必拘泥於甚麽門規華佗門實非善地,你無須太過執著。佛家讓人‘放下’,我雖不信佛,倒也要勸你,早日‘放下’為好”


    “你”華八聽得一頭霧水,這就要問,還沒出口又被李淳風的話打斷了。“我現身與你相見,本想與你詳談,但你太過執著,有些話還是不說為好你好自為之吧今日一見,原就多餘,你也不必再找我,待你悟了,我自會來找你。至於小九算了,兒孫自有兒孫事,也不用我這個老家夥再去操心。”


    李淳風話一說完,身形便向空中拔起,華八想追,但李淳風電掣星飛,刹那之間身形已經消失在北方的天際。華八自知不可能追上,又被李淳風的話攪得腦中稀裏糊塗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之餘,恨恨地一跺腳,響亮地罵了一聲:“靠!”兩道白眉皺成了一個“川”字。


    ◎◎◎


    就在華八罵出那個“靠”字之後不久,神農穀中也傳出了同樣的聲音,但與華八不同的是,神農穀中的那個“靠”字是三個人同時發出來的,裏麵也沒有罵人的意思,反倒充滿了驚歎與不信。


    “老大,你確定這裏是咱們華佗門的禁地?這這也太離譜了吧?”王信的聲音。


    “老大,這”曹暮瞪大了眼睛,除了喊“老大”,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李亞峰倒是比較鎮定,他雖然同樣兩眼發直,但手上卻有了動作狠狠揍了身邊的王信一拳。


    “老大!你幹什麽?”


    “疼不疼?”


    “廢話!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力氣有多大?”王信大叫。


    “老大,不是做夢。”還是曹暮明白李亞峰的心思。


    神農穀中“山”字部藏書洞的深處,洞裏各種武學秘笈、內功寶典散落得到處都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書架倒在地上,李亞峰、曹暮和王信三個人正站在原來書架所在的位置,麵前的洞壁上一扇小門開著。


    “老大,進進去?”王信問。


    “進去!”李亞峰咬著牙說。


    小門裏麵便是華八在留給李亞峰的信上說的“華佗門禁地”了,李亞峰本來以為所謂“禁地”不過是小小的一個房間,有幾樣寶貝就很不錯了,最多象武俠小說上說的,再加上幾具棺材之類的東西烘托一下氣氛,沒準兒還有幾盞油燈明滅閃爍,他甚至做好了被嚇一跳的準備。


    李亞峰萬萬沒有想到,他所看到的一切與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馳,嚇一跳是嚇了一跳,但驚訝的內容卻完全不一樣。


    “禁地”裏大得出奇,好像整個凝翠崖被挖空了,四麵的石壁光滑如鏡、潔白如雪,說是石壁,倒不如說更像是用白玉砌成。地板質料也是一樣,隻不過有兩個烏黑的大字寫在上麵內容倒是李亞峰猜得到的:華佗門的招牌之一,“逆天”;而頭頂的天花板上鑲滿了大大小小的明珠,把禁地中照得如同白晝。四下裏到處是晶屏玉柱,流輝四射,在正前方的石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照道理推測應該是華佗門的元化祖師,但畫像上隻是個背影,看不到像中人的容貌。畫像下麵是一張古色古香的香案,上麵除了一個香爐之外,左右放著兩疊竹簡,該是華八信上說的《青囊經》殘卷和十卷“道書”。十幾個古色古香的架子擺在香案旁邊,上麵放著許多劍、刀等兵刃,還有葫蘆、玉匣和一些形式奇古叫不上名字的東西,都是精光閃耀、幻彩騰輝。李亞峰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驚呆了,嘴上迴答著王信,說是要“進去”,可兩條腿怎麽也邁不動;曹暮和王信也是一樣,直盯著禁地裏四射的流光發呆,動不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亞峰終於反應了過來,但反應有些奇怪他“砰”的一聲把洞壁上通向禁地的門給關了。


    “老大,你怎麽不進去?”看不到禁地中的樣子,王信也馬上有了反應,開口埋怨李亞峰。而曹暮卻似乎明白了什麽,皺著眉頭不說話。


    “曹,王信,咱們先別進去,坐下來說說。”李亞峰長吸了一口氣,但聲音還是有點兒發顫。


    “老大,說什麽?”王信很奇怪明明一大堆寶貝就在眼前,為什麽不趕緊進去拿?來到神農穀以後,王信被神農穀的景色深深迷住了,越來越喜歡自己“華佗門使者”這個身份,眼看著自己馬上能進入華佗門的“禁地”這可是老大花了一年時間還沒找著的好地方,而自己卻一來神農穀就能進去王信實在是非常期待。“王信,我和老大的意思一樣,咱們還是先坐下來說說。”不知道為什麽,曹暮的聲音裏一點兒高興的感情都沒有。


    “奇怪,你和老大怎麽了?”王信不滿地嘟囔著,但還是聽了兩個人的話誰讓自己最小呢,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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