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挑戰者號下潛壓力測試準備完畢。”


    “全電路聯通,動力裝置已開啟。”


    “立體環繞檢測係統打開。”


    電纜接駁又陸續斷開,深海挑戰者號正在進行下潛前的最後一輪調試。


    船塢中檢測的聲音此起彼伏,研究員將深潛器的各項參數奔走相告,數十台金屬儀器閃爍信號燈環繞著它。


    一切都有條不紊,準備工作進行的很順利。


    橘政宗雙臂向左右伸開,正在幾名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穿戴起一整套防水作戰服。


    作戰服是由延展性極佳的合金製成,主要是考慮到傳說中白王蠱惑人心的能力,而並非用來抵禦八千米深海的壓力。畢竟在那種人類禁區一旦深潛器破裂,哪怕是用賢者之石製成的潛水服都救不了橘政宗。


    最後頭套戴上,隔絕了旁人的視線也隔絕了大部分噪音,橘政宗耳畔隻能聽到電流沙沙流過耳麥的聲音,還沒有坐上深潛器就已經仿佛沉入了無盡海底。


    等了三五秒的時間,直到信號接通,耳麥中傳來指揮調度的指令,外界的繁雜聲響重新喧囂也生動起來,於是他才重迴人間。


    船塢那邊適時打出了旗語。


    “準備的深潛器中還有空間為大家主佩刀嗎?”一切都已經就緒,監督著準備工作進行的夜叉向研究員詢問,“出征的武士如果連名刀都沒有,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不論在哪裏都是要被人笑話的啊。”


    “大太刀絕對不可以,實在需要的話,刀身總長度最好在半米左右。”


    “那就好。”夜叉點點頭,撩起風衣拔出了早已為此行備下的名刀,手腕翻轉將肋差別到了橘政宗的腰間,他退後三大步,向著挺立的橘政宗恭敬俯身行禮,“今日的佩刀是崛川國廣,以助您的威武神采。”


    小書亭


    “夜叉啊,你還真是給我挑了一把好刀。我知道這把刀。新選組土方歲三的肋差,他一直很愛自己的佩刀,人們說他在最後組織敢死隊救援新選組同伴之前,特意把和泉守兼定和崛川國廣這兩柄刀寄迴了家鄉。”


    橘政宗低頭凝視著自己腰間的佩刀許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如此名刀,馬上就要和我一同沉入海底了。你們說要過多少年,我的骸骨和這把刀才會重現人間呢,一千年、還是一萬年?甚至永遠都不會再複現?”(注)


    “何必喪氣,此刀必定能壯您此行聲勢。”夜叉維持著躬身的姿態,沉聲應道,“您此番出征必定馬到成功!”


    “唉,我已經不是本家的大家主了不用再這樣奉承我。”橘政宗擺了擺手,“給我準備一把這麽好的肋差,難道是指望我能給神來上那麽一刀嗎?與其這樣,還不如換成一把稍次一等的懷劍,到時候我剖腹也更爽利順手一些。”


    “大家主永遠是大家主,這不會改變。”


    “好啦好啦。”橘政宗的聲音經過作戰服中內置的傳聲器傳出,在電流信號的影響下已經有幾分失真,但依舊讓人能夠感受到當中的輕快,此刻他好像終於如釋重負。


    “現在本家的大家主是天照命殿下,我已經當不得你這樣的大禮了。”橘政宗抬起了右手輕輕揮了揮,“稚生那孩子去哪裏了?”


    其實按照蛇岐八家的禮法,在一眾研究員和夜叉這種大家主家臣麵前,隨意稱唿源稚生的名諱實在是僭越。《三國演義》中許攸就是這樣被許褚砍死的。


    但作為即將下潛的第一個犧牲者他百無禁忌;而作為養父,這大概也是橘政宗最後的任性一次吧。


    “在這裏。”渾身濕漉漉的源稚生從轉角出現走到了橘政宗麵前,一路上淋漓的雨水打濕了頭發順著他的鼻翼落下,留在地麵上的腳印也是濕漉漉的。


    “真是的,這種時候了怎麽還搞成這個樣子。”橘政宗想伸手為源稚生擦一擦雨水,但手臂伸到一半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罩進了一層金屬套子裏。


    “在外麵抽了根煙,想看看海。但沒料到突然間就下了大雨。”源稚生用手背抹了一把頭發轉身向夜叉問,“準備工作進行的怎麽樣了?”


    “一切就緒。隻等大家主確認下潛,釋放深潛器。”


    “那就好。”源稚生滿意地點頭,伸手拂過橘政宗的肩頭,好像是要擦幹淨那些灰塵。


    “不用拍的,作戰服都是剛剛拿出來的。”橘政宗在頭罩底下微笑,“下令吧,大家主,很簡單不是麽?”


    源稚生落在作戰服上的手微微一頓,他的語氣緊跟著沉重起來:“我說出那句話的確很容易。可是老爹,你要知道,我說出那句話之後我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稚生呐。”橘政宗抬手輕輕把源稚生的手臂按下去,“我想你應該聽過海女的故事吧。”


    “聽說過的。”源稚生頷首,“我最早是在《萬葉集》上讀到過她們。後來了解得又多了一些。人類無設備輔助的潛水深度大概在一百一十米左右,但她們可以不借助任何潛水工具,隻在腰間綁一塊布,係上一條繩子就能潛入十幾米乃至幾十米的海水,把海底的水產取出來販賣。這聽起來挺不可思議的。”


    “不考慮迴程的油耗汽車總是可以跑更遠。她們可以潛入幾十米的海底,但她們光憑自己卻很難迴到海麵上。因此才需要係上繩索,一旦下麵拉動繩索,拽著繩索的人就開始收繩,所以繩索那也是海女的生命線,她們隻會把繩索的另一端交給自己最信任的人。”


    “說起來信任這東西還真的就像一根繩索,你浮沉在人海當中絕對需要它,但它又少的可憐,隻能交給一個人——現在我把這根拴在我腰間的繩索交給你了。”橘政宗最後說。


    他右手握拳,向源稚生伸出。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同樣右手五指攥緊,輕輕碰在橘政宗的拳頭上:“那我會好好抓住它的,等你在下麵拽動繩索。”


    橘政宗欣慰地點頭,甩開雙手,一馬當先向深潛器走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肅然而立,在四麵八方向蛇岐八家上一代的大家主,向這位即將孤身潛入八千米海底與神共舞的勇士致敬。


    寂靜的船塢中,隻剩下橘政宗一人慷慨悲壯的吟唱。


    “孤臣身殉蝦夷島,忠魂永衛東方君!”


    而這正是土方歲三當年留下的絕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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