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源稚生一把捏碎竊聽打火機,信號陡然中斷傳輸,運轉的磁帶卡住,之後有人按下了倒帶鍵,於是橘政宗的聲音重新響起。


    “循環往複無可終結,直到最後陷入絕望的深淵罪無可恕……”音響中,他重新講起來北極圈內黑天鵝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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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已經聽過了一遍,但房間中沒有人說話,隻有經過竊聽器傳輸,兩人略顯失真的對話音頻在這間不大的靜室中沙沙作響,像是冰原上夾著雪籽的寒風吹過。


    源稚生最後的一句話猶在自己耳畔,風間琉璃神情淡漠地冷冷一笑。他確認了一遍已經將源稚生兩人的對話分毫不差地錄製了下來,才滿意地頷首,最後按下終止鍵結束了這一次的錄製。


    和劉扶南謀劃的純粹的詐術不同。


    源稚生不是在耍詐,風間琉璃確實向自己提供了關東支部和王將的聯係記錄,但兩人之間的交流並非互相說什麽就都相信什麽。作為交換的是源稚生接受了風間琉璃給出的竊聽器,不過什麽時候捏碎竊聽器一直由源稚生自己決定。


    誰都沒想到橘政宗會向源稚生和盤托出這一切往事,而源稚生也沒有在中途關鍵處切斷手中的竊聽器,他仿佛是故意放任風間琉璃聽到這一切,像是在暗暗使勁搓使兩人冰釋前嫌。


    他似乎在說“你看老爹也是有苦衷的、他是個好人絕對不會用肋差指著你的腦袋說咱倆隻能活一個……”


    結合到他最後向竊聽器說出的那番話,風間琉璃竟一時無法揣測出當中深意。


    其實從一開始風間琉璃就沒指望能獲得多少有價值的情報,這一次的嚐試隻是為了之後兩方的深度合作做鋪墊。


    但所有人都沒預見到的是,偶然埋伏的一筆居然網羅到了一尾不得了的大魚。


    一方麵是因為那份聊天記錄也隻有上麵的人物和時間比較微妙,除了證明關東支部和王將存在聯係之外,其餘的什麽也證明不了。


    也許是蛇歧八家智囊團對關東支部的人物剖析出錯了,他們根本就是一群腦後天生反骨的二五仔。明麵上歸於橘政宗麾下,實則暗地裏一直覬覦進化藥劑於是轉投猛鬼眾的王將。


    又或者是他們深感自己身投大家主帳下如今寸功未立,想上演一出《碟中諜》的戲碼,向王將假投誠,實則暗中謀劃真背刺,以此作為上交橘政宗的投名狀。


    甚至也許就是關東支部這群瘋子玩瘋了,單純覺得“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鬱鬱久於人下”於是要兩家通吃搞票大的……


    當中有非常非常多的可能,和劉扶南的推測一樣,風間琉璃隻是特意挑了一條對橘政宗最不利的說起。傳真的時間戳和不痛不癢的聊天記錄隻不過是給源稚生提供了一個可以懷疑的理由。


    而另一方麵,橘政宗這個人對源稚生的意義有多麽重大而深遠,也許風間琉璃比源稚生自己都更為清楚這一點。


    源稚生他可以接受夜叉烏鴉的背叛,可以接受分家家主的背叛甚至可以接受矢吹櫻的背叛,但他絕對接受不了橘政宗的背叛。


    所以再往深一點想,今夜源稚生對橘政宗的發難,看上去是追責是審判是裁決,但本質上根本就是在等待對方給出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後自己就會不管不顧地去相信。


    有了這個借口就讓源稚生可以堅定地把橘政宗從自己的懷疑名單中剔除。


    風間琉璃太了解自己的這位哥哥,也太了解這種感情了。


    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源稚生之於風間琉璃,與橘政宗之於源稚生,二者是相似的精神支柱。


    他哼著《拉網小調》抽出一份磁帶裝入早已準備好的卡盒內,手指輕盈靈動地用彩帶打了個蝴蝶結把卡盒包裝好,隨後推到一側陪坐著的櫻井小暮麵前。


    “把這份禮物送給門閥。當作是我對他們所提供信息的感謝。”風間琉璃命令道。


    主動將得到的信息分享給門閥,這並非因為他是多麽知恩圖報的人。


    而是因為對於風間琉璃來說,隻要能夠殺死猛鬼眾的王將,可以讓自己日後在太陽底下能夠自由自在地生活。那麽蛇歧八家也好門閥也好甚至卡塞爾學院也好,他不拒絕和任何有資格的一方合作。


    櫻井小暮低低地點頭應是,隨後才輕聲開口問:“接下來需要我們去調查當年kГБ的邦達列夫少校和第三帝國的赫爾佐格這兩位的信息嗎?”


    “前提是你得有猛鬼眾之外的信息渠道才行。有影武者的存在,王將對猛鬼眾的掌控比你我想象得更深。”風間琉璃咬著煙槍,表情淡然,“這件事不要讓我們尊敬的王將知道了——女人,你不會也想變成純血龍族吧?”


    “不會的。”櫻井小暮伏趴在榻榻米上,腰腹之間隆起一道曼妙的曲線。


    “哦,怎麽會如此篤定?”風間琉璃饒有興致地偏頭看著櫻井小暮,“純血龍族那可是天生的究極生物,擁有悠長的性命,死亡也不過是一次化繭,隻需要進行最喜歡的戰鬥和廝殺就好了……為什麽不呢?”


    櫻井小暮猶豫了片刻,她抬頭怯怯地看了風間琉璃一眼,說:“因為這種生命,太長也太孤獨了。如果睜眼後第一眼看到的是孤獨與黑暗,閉眼前最後一眼看到的也是孤獨與黑暗,在黑暗與黑暗之間是循環往複地征伐四方,一場戰爭結束後在殘月和落日下獨自向天地發出咆哮,日升月落之後又投入另外一場戰爭……這樣想想看一定會很悲傷吧。”


    “你說得對,也許那樣確實太孤獨太寂寞了吧。”


    風間琉璃不置可否地輕笑,他在桌麵上磕去煙鬥中燃盡的煙灰,又揮了揮手示意櫻井小暮可以走了。


    直到身穿和服的少女膝行後退到門外,重新關上了拉門。風間琉璃才輕輕出了一口氣,略顯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在圍繞白王聖骸展開的爭鬥中,隻有他一方的最終目的不是那塊骨頭,而是殺死王將,所以他可能在某時某地會有短暫的同伴但卻沒有一起走到最後的同行者——


    其實也有吧。


    風間琉璃握住了櫻井小暮留在桌上的茶杯,仰頭喝下了當中半杯殘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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