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時間,早上六點。


    依稀還有一勾月牙掛在遠處鍾樓塔尖上,白鴿在晨風中振翅飛過,咕咕的聲響似乎被拉長了,反襯出四下的幽靜。


    拎著豆漿油條小籠包的蘇茜走在鵝卵石小路上,平底長靴在凹凸不平的卵石上敲出“噠噠”的聲音。


    早睡早起決不熬夜,這是她一貫的作息習慣,放在獅心會成員當中隻能說勤勉,至於宵衣旰食夜以繼日的另有其人。


    等到她繞過人工湖畔天色已經大亮,高遠的天幕像是一麵擦去了浮鏽的銅鏡,光線從外麵透出,入目越來越明朗。


    透過薄霧,已經隱約能夠看到諾頓館最頂上的天窗。


    在上一次自由一日中,即便學生會的愷撒胸肌浮誇到所向披靡銳不可當,可惜好漢架不住群狼。雖然略有頹勢,但作為團體勝者獅心會依舊保有對諾頓館使用權的壟斷。


    輕輕在辦公室門外敲了敲,蘇茜等了片刻後推門走了進去。


    楚子航躺在椅子上剛睜開眼,正靜靜望著天花板等待意識完全清醒。他的眼瞳是亮金色的,裏麵仿佛有星星點點的火焰熄滅又點燃。


    等到他反複睜眼又閉眼之後,眼底流淌的金色才盡數收斂。


    “小籠包裏麵加了蟹粉,豆漿是半糖的。”蘇茜一邊把兩人的早餐分好,一邊向楚子航建議,“諾頓館二樓有住宿房間,作為搏擊部的幹部你可以申請一間。”


    “不用了,隻是這段時間比較忙而已。”楚子航叼起一根油條,順手用一本文件壓住了自己之前在翻閱的資料。他理了理手腕上的袖扣,拿起鋼筆重新在搏擊部的入部申請上勾勾畫畫。


    “如果沒看錯的話,我昨晚離開的時候你就在批複這堆申請。”坐在辦公桌另一邊的蘇茜抬頭掃了他的桌麵一眼,忽然出聲發問,“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嗎?”


    楚子航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於是微微坐直了一些。


    “第一遍審核下來招新人數不夠,要從被篩下的裏麵選幾個重新補上。”楚子航淡淡地迴答。


    “我們獅心會的宗旨是寧缺毋濫,如果實在沒有合格的人選可以空置。”蘇茜點了點頭,“你的資料當時就是由我經手的。需要幫忙嗎?”


    “謝謝,不過馬上就批複完了。”楚子航謝絕了蘇茜的幫助,頓了頓,他問,“芬格爾在守夜人論壇裏標注你的言靈是“劍禦”?”


    “劍禦本質上是通過磁力操控金屬發動攻擊。中國古代劍仙的禦劍飛行很多都是通過這個言靈。傳說中有混血種用這個言靈能做到飛劍殺人千裏之外。我想那大概讓龍王轉世親臨都做不到這麽誇張。”蘇茜迴答,“比起劍仙我認為掌握這個言靈的混血種更像是刺客、斬首者,如果荊軻有這個言靈那麽根本不用藏匕於圖,始皇帝的佩劍就是他的武器——雖然同樣無濟於事。”


    “就像腦後藏劍的刺客聶隱娘嗎?實際上她可能隻是在發髻中藏入了一塊鐵片。”楚子航補充道。


    蘇茜聽到楚子航的推測眼前一亮。


    “在曼斯教授言靈課上時曾經就有過類似的討論,哪些傳奇故事中的人物表現出了混血種言靈的特征,當時我們的重點是哪個言靈能夠和《阿拉丁神燈》《七龍珠》裏的許願能力挨邊,是‘先知’還是‘幸運’……我居然遺漏了聶隱娘!刺猿猴刺猛虎刺飛鷹,最後白日當街刺殺無人能發現。確實很像開發到深處的劍禦。”


    她饒有興致地和楚子航繼續探討:“如果把聶隱娘當成是混血種,她為什麽要嫁給隻會製鏡的丈夫?難道血之哀不用非得限定在混血種之間才能舒解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楚子航偏了偏頭沒有立刻迴答,某些東西在他腦海裏一直撕扯著他的神經,發出鈍痛。


    “也許是愛?”他緩緩說。


    “也許吧,但最後她為丈夫謀取一個足夠生活的虛職之後,又選擇離開了丈夫獨自遠遊。事隔經年與故人之子相見也不過是相逢甚喜。”蘇茜對楚子航的迴答不置可否,事實上這個問題她自己倉促之間也沒有答案,“那就是還不夠愛。”


    “他或許有某種非要離去不可的理由。”楚子航低頭喃喃自語。


    不過蘇茜沒有聽到楚子航最後的自語,她在電腦上敲擊了幾下,然後從屏幕背後探出頭詢問:“你的言靈呢?我記得申請表裏你的言靈一欄是暫無。”


    “施耐德部長說這是正常情況,所以讓我不用著急。以前卡塞爾學院裏有過這種類似的案例嗎?混血種通過了3e考試但是還沒有覺醒言靈。”


    “不多,但是確實有。”蘇茜輕輕把垂落的發絲撩到耳朵後麵,向楚子航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楚子航沒有細究下去,他聽得出女孩的迴答背後應該藏著一個十分有說服力的實例佐證,足夠支撐起她確鑿的語氣。


    “說到言靈,如果你有得選,言靈表當中121個言靈你最想要哪個?”蘇茜轉而一邊小口地吸吮著小籠包裏的蟹黃湯汁,一邊問起楚子航,“我對現在這個言靈就挺滿意的了。如果真能選的話大概會我選鏡瞳,開發到一定程度可以複製言靈。”


    “時間零。”楚子航輕聲迴答。


    他的語氣堅定沒有任何思考任何猶豫,仿佛已經在腦海中把這個答案揣摩過千萬次,在他背後有莫大的力量支撐著他做出這個選擇。


    隨著答案出口,楚子航仿佛在瞬間迴到了那個暴雨傾盆之夜。死侍們的手爪按在那個箱子上眼看就要得手,那個男人發出高亢的爆音,於是時間的流動變得緩慢,風和雨都變得粘稠起來,他想要努力把手抬起來但手動得很慢很慢,整個空間裏隻有男人揮刀的速度一如既往地迅速。


    潑灑的黑血與傾落的暴雨之間村雨快若流光。


    在奧丁口中這股力量叫作言靈?時間零,擁有它的混血種血統都挺難得。但對楚子航來說時間零的意義並不在於有多強大有多珍惜,而是如果自己能夠繼承這個言靈,那個男人留在這個世上的東西就又多了一點。


    “我還以為你會從那些究極言靈裏選擇,比如審判、萊茵、燭龍、歸墟……或者位列最頂端白王專屬的言靈神諭。”蘇茜隨口猜測,“是因為昂熱校長嗎?畢竟究極言靈的力量是虛無縹緲的,但時間零的強大在劍道課上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近在咫尺的榜樣確實會給人很大的動力。”


    “是這樣的。”楚子航點了點頭幹脆利落地承認了蘇茜的說法,他推開座椅站起身來,從申請表底下抽出另一份文件,沒有再繼續和蘇茜討論。


    “幾天之後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時間不定。所以相關的文件要多麻煩你了。”楚子航整理好桌麵把代辦的文件推過去。


    “等我迴來請你吃夜宵。”他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了,“右手袖口上有油漬。”


    坐在電腦前的女孩看著楚子航推開辦公室門離開之後,忍不住搖搖頭輕笑了一聲,抽出濕巾擦幹淨了袖口上沾上的油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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