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歌向後推開座椅,按住額頭輕輕揉了揉,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愷撒嗎?


    起身準備去開門的許朝歌愣住了,片刻後他搖了搖頭重新癱坐迴座椅裏麵。


    不是門外在敲門,而是有人在他腦海中用手指攪動他的神經。


    在他眼中的世界像是兩張疊在一起的照片,宿舍套房的房門和城堡的大門重合在一起,上一秒眼前是刷上嶄新紅漆的實木,下一秒又跳到滿是鏽跡的青銅。


    城堡外麵是遮天蔽日的馬其頓方陣,無數杆六米長的大槍仿佛要刺破瓊宇,如林聳立。


    國王該下達出征的命令了……


    誰是國王呢……


    又不是他,他是許朝歌目前就讀於卡塞爾學院才念到大一年級正磨刀霍霍向巨龍……


    許朝歌仰頭喝幹淨了桌上的冰水,從旁人的人生幻境中掙脫出來。


    他閉眼迴神了片刻,鬆了一口氣。這是來自極詣的副作用,當時在太陽底下融入他身軀的無數人影不是錯覺或者夢境,許朝歌每動用一次極詣就代表同時需要消化某道人影人生中隨機的一部分,長度隨著極詣倒轉因果的難度而遞增。


    把別人的喜怒哀樂揉雜在一起全部吞下肚去,能夠消化的部分變成一個無所謂的屁放掉,不能消化的部分則經年累月淤積在心底變成一堆漚爛腐臭的泥。


    “曆史上人類的光輝意誌不是這麽好承受的。你使用他們靈魂的力量跨越現實,自然也要承受他們靈魂的重量。”一隻燦金色的蝴蝶穿透了許朝歌的肩胛骨從血肉中飛出,“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我終於想起來了。”


    蝴蝶飛到空中,振翅降下金色的光雨後消失不見,赤足的薇拉撐著傘在光雨底下走出來。


    祂果然沒有隨著龍軀再一次的死亡而死去。


    “極詣。”她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塵土,全然不顧麵前已經點燃了黃金瞳的許朝歌,自顧自地說,“不用嚐試審判能不能殺死現在的我——這麽強大的言靈,答案當然是可以,但很難,前提是你要打得中我。所以你要不要試一試先對著自己的肩膀來一發審判?”


    薇拉漂浮在離地一寸的地方,直接穿透了許朝歌的身體坐到了電腦桌上。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在聊天文字底下一行一行地虛劃過去,全部看完之後她想要移動鼠標滑輪把記錄往上翻,但手指同樣穿透了鼠標落空了。


    簡直就和《魔獸爭霸三》裏由侍僧變成的陰影一樣,不被現實幹擾但也無法接觸現實。


    “極詣這種力量已經溯源到了規則的本質,但同樣有其他規則限製它,比如你們人類科學家發現的能量守恆定律。就像奧丁能夠掌控因果,手中的昆古尼爾永遠能夠做到‘未發先中’,代價是他自囚於超脫一切現實的尼伯龍根當中。


    在那裏,世界被具現成了滔滔的大河,而祂則是岸上的漁夫。網住上遊的某條小魚之後下遊自然也不會再有這條魚的存在。同樣當祂從代表過去的上遊掀起波浪,意味未來的下遊必然被漣漪攪亂——這就是所謂掌握因果的真正麵目。


    所以你在達成極詣所錨定的現實之前同樣需要付出點代價,按道理這代價應該和奧丁的永世自囚一樣沉重,但有人已經提前為你墊付過了。”坐在電腦桌上的薇拉晃悠著兩條半透明的長腿微笑起來,“但他好像高估你了,別說代價了,以你現在的狀態哪怕是連捎帶的利息都付不起。”


    “所以你想說什麽。”許朝歌抓過桌上的白板寫字。


    “極詣是你在祂的尼伯龍根能夠真正威脅到奧丁的利器。”薇拉說,“要交換嗎?我寄宿在你身體中為你平複極詣的副作用。涉及到精神方麵,大概把全世界的人和龍都算上,也找不出比我更在行的了。”


    “那麽代價是什麽呢?”


    “你把奧丁的最後一擊讓給我,親手殺死奧丁就是我需要的代價。我們有共同的複仇目標不是嗎?”薇拉從桌上飄過來,懸浮在許朝歌麵前注視著他的黃金瞳。


    “我想殺死奧丁死亡的那一刻對你來說意味著取而代之。”許朝歌在白板上迴答。


    “龍王吞噬彼此後進化的頂點都是一樣的,祂吃了我的身體後成為奧丁,我吃了祂同樣如此。”薇拉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但至少對你來說新生的奧丁更幹淨不是嘛?給你帶來仇恨和留下烙印的又不是我。”


    “就像常規熱武器發展至今日依舊很難威脅到龍王。真正屠戮依舊需要君臨頂點的審判固然可以屠戮龍王,但這並不包括端坐禦座上的奧丁,因為在那個尼伯龍根裏祂即為超脫。除非你真的能夠強大到殺死概念。”薇拉從許朝歌身前離開又飄到宿舍另一麵牆壁的飄窗外麵,還在下的雨水筆直地穿透了她的身體,同樣無法把衣角打濕。薇拉穿著完全由光線織成的華裳在雨中獨自跳著華爾茲。


    許朝歌望著窗外薇拉在雨中饒有興趣地旋舞一幕,搖了搖頭。


    “就這樣拒絕了嗎?”方才還在雨中的薇拉下一刻重新閃現迴到許朝歌麵前,她伸手試圖插入許朝歌的心髒,似乎想掏出他的心來看看到底是怎麽想的,但雙手再次從背後直接透過去了。


    “留著奧丁烙印者必定重歸奧丁的死人國度。命運絲線發源於urd,被丈量於verdandi之手,最終在skuld處剪斷,世間萬事萬物的命運皆是如此,無可違逆。”


    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影響現實的薇拉不滿地癟了癟嘴:“誰也不知道命運會在哪一刻降臨,又將以什麽樣的方式。如果有一天你的小女朋友被拉入了奧丁的尼伯龍根,你手中空有審判的利劍卻不知道應該揮向何方。”


    “不用著急否定或者說你那時候自然會用極詣和奧丁拚個你死我活。”薇拉提前打斷了許朝歌的反駁,“將來的事時好時壞誰能想到呢。比如你隻能用最後一次極詣就會迷失自我,這時候一邊是舉起昆古尼爾的奧丁,另一邊是身上綁著核彈頭的女朋友。你要把極詣用在哪裏?”


    許朝歌沉默了許久沒有迴答。


    “身為混血種,除去奧丁,你的敵人足足還有七位不是嗎?”薇拉微笑,“當然,我也是。”


    “奧丁能夠離開那個尼伯龍根嗎?”許朝歌問。


    “記住,有人嘲諷祂是被放逐在現實之外的可憐蟲,但本質上祂隻是為了權與力而選擇自囚。所以祂當然可以暫時離開,隻是看願不願意而已。”薇拉眨了眨眼,“當然奧丁離開祂的尼伯龍根就意味著祂不再超脫於現實了,岸上的漁夫下河遊泳之後,水中虎視眈眈的魚群就迎來了機會。那時候斯萊普尼爾也不再是無法撼動的神之坐騎、八足神駿。隻要你的速度夠快,坐上泥頭車踩下油門都能創倒祂。”


    “那昆古尼爾呢?還能做到必中必死嗎?”


    “那是個世界規則中的bug,隻有bug才能對付bug。”薇拉打了個響指,“答應我之後你也可以是bug。錨定死亡,因果倒轉之間的碰撞,那是誰都沒辦法預料到的場麵。”


    “很酷。”許朝歌慢慢寫字。


    “所以你要接受嗎?”薇拉張開雙手想要擁抱他。


    “我是說你現在好像根點燃了的仙女棒。”許朝歌舉起白板在薇拉麵前晃了晃。


    無數星星點點的光屑從她手臂之間落下,她的五官籠在一團迷蒙的光暈裏讓人看不真切,遠遠忘過來真的挺像根花火迸濺的人形仙女棒。


    “那就是拒絕咯。”薇拉衝著許朝歌做了個鬼臉,花火落下之間重新飛出那一隻薄翅上金紋璀璨的蝴蝶。


    許朝歌手掌中陡然亮起紅芒試圖抓住蝴蝶,但同樣穿透了過去。


    蝴蝶扇動翅膀繞著那團紅芒進進出出幾次,神似挑釁,然後才猛地紮進許朝歌肩膀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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