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團的組織者手筆很大,一口氣包下了四節豪華車廂與中間的餐車車廂。


    每節豪華車廂都隻安排了兩張床鋪,使用空間充裕甚至還配備了獨立衛浴。旅遊團加上導遊薇拉在內正好八個人,意思是組織者自己並不打算參與這趟旅行——或者說ta就隱藏在另外七人當中。


    後者可能性極大。


    許朝歌背著行禮按圖索驥找到了自己車票對應的床位,是f3車廂右側,f3車廂兩邊分別是餐廳和f4車廂。


    趁著薇拉還留在月台上揮舞紅色導遊旗等待其他人的空檔,許朝歌一路打開了所有包廂的房門觀察,f1到f4所有車廂的格局設施全都如出一轍,兩側盡頭分別連通著其他車廂。


    平平無奇沒有給許朝歌留下任何線索。


    一無所獲的許朝歌選擇留在中央的餐車座位上等待,他麵前放著一杯冰水,裝著村雨的網球包橫放在他的膝蓋上,也算是很委婉地避免了有人與他同座。


    最先上來的是一位提著公文包西裝革履的白人男性,手中另外還推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箱子被撐得鼓鼓囊囊的。他頂著一頭淺棕色的短發,鼻梁上架著一副半框眼鏡,從許朝歌的視角看過去度數不淺,模樣約莫三十歲出頭,鏡片後麵淺藍色的眼瞳很是靈動,快速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環境。


    穿過餐廳時他衝著一旁正在喝水的許朝歌和善地笑了笑,然後低頭對照手中車票進入了前麵的f2車廂。


    沃登。


    一個堅持以紙張和鋼筆進行書寫創作的老派作家,創作勤奮但收獲應當寥寥。


    如果說皮鞋和公文包的磨損處還有可能是因為勤儉節約的生活作風,那從眼鏡框上的鏽蝕螺絲可以看出他的經濟條件確實不太寬裕。


    許朝歌輕輕頷首,視線從沃登握著車票的右手小拇指上移開,那裏是厚厚的繭皮與擦不幹淨的墨跡。


    第二三位乘客是一起上車的,模樣嬌俏的少女摟著一旁的熱辣女郎,前者是金發碧眼膚若凝脂的白人,而後者身段凹凸有致,膚色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


    兩人都隻背著一個不大的背包,一路笑容燦爛,用的是西班牙俚語對話,所以許朝歌也聽得不真切。


    大概意思是少女纏著女郎要再玩一次紙牌占卜,而後者說占卜一人一天隻能進行一次,但我們為什麽不唱響音樂一起跳舞呢?


    桑達和芒多。


    薇拉口中介紹的女高中生和吉普賽女郎,隻是沒想到她們關係親密,不知道是早就認識還是半路結緣。


    許朝歌咬碎了口中的冰塊,看著兩人一起走進f1車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昂熱說當年的紫色鳶尾花案源自一場不可能的愛情,那麽遊客中唯二的女性自然需要許朝歌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薇拉口中的雇主斯彼勒道恩如果是行兇的危險混血種的話,那ta絕不會讓無關人員參與進來,這樣會破壞一直追求的儀式感。


    所以毫無疑問車上的每一位旅客背後都隱藏著或深或淺的秘密。


    相反如果真的是湊巧的話,唯一例外也許正是作為“薩特努斯”踏上這列火車的許朝歌自己。


    原本應當在第四位上來的是一位有些邋遢油膩的中年大叔,但他在車門前仔細蹭幹淨了鞋底,又伸手捋直了破羽絨服下的毛衣才小心地踏上了豪華車廂。


    所以後麵的光頭青年不客氣地把大叔擠過一邊,搶先登上了火車。


    雖然光頭青年渾身肌肉紮實,但離卡塞爾學院校工的程度相差甚遠,和芬格爾更是雲泥之別,在許朝歌眼裏充其量是比較強壯的普通人。


    很可惜,截至目前為止,所有乘客在許朝歌眼中發出的都是一樣的星點微光,力量都是一樣的孱弱。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光頭青年右手上起了不少常年握刀留下的刀繭,如果以貌取人的話他肯定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一位。


    和自己一樣的f3車廂麽?


    許朝歌摩挲著膝蓋上的網球袋眼神閃爍了一下。


    “請問你也是旅行團的遊客嗎?”在車門前磨蹭許久的大叔終於走進了餐車,他撓了撓已經有些花白的頭發站在許朝歌身邊用英語輕聲詢問。


    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表示無法說話,許朝歌點頭肯定。


    “真可惜,本來還想找你聊聊天呢。”大叔很是自來熟地一屁股坐到許朝歌對麵,從兜裏掏出一瓶伏特加灌了一大口,“哈——。”


    “我叫泰瑞,莫斯科本地人。朋友們都喜歡叫我‘酒鬼泰瑞’,因為他們總是被我喝翻到桌子底下去。當然我不酗酒,能喝酒和酗酒之間沒什麽必然聯係,就像拳擊手打架厲害但也不可能整天參與街頭打架鬥毆。”


    麵前這位是泰瑞,而據薇拉說索爾斯是一位老紳士,那麽和自己同車廂的就是挑剔的弗雷德了,看起來確實不太好相與。


    “本來我正想趁著假期好好出門玩一玩,但沒想到突然有人把車票和邀請信送上門,所以我幹脆來赴約了。我就住在前頭的f2車廂,如果想要找人喝酒的話我隨時奉陪。不要擔心火車上下酒菜太貴,醬油炒石頭下酒,還有嗦釘子知道嗎?那可都是曾經蘇聯男人笑對風雪的獨特浪漫情懷……”


    說到這裏泰瑞衝著許朝歌揮了揮手,再次對瓶豪飲:“嗝——”


    “薩特先生。”車外有人在喊許朝歌。


    薇拉扶著最後一位老人從月台向車門這邊緩步走來,“能拜托幫我一下嗎?”


    許朝歌有些訝異地起身過去扶住老人另一邊,雖然知道索爾斯是老紳士,但他沒想到薇拉等待的最後一名乘客居然是一位看起來足足有八九十歲的老人。


    “索爾斯先生今年已經九十八歲了。本來他的家人隻當寄過去的信件和車票是無聊的惡作劇,但沒想到老人家看到車票後堅持要來。”


    剛把老人扶到f4車廂的床上休息,薇拉轉身向許朝歌解釋:“他的家人本來想一路陪護,但索爾斯先生用絕食這一舉動拒絕了。所以我希望在一路上薩特先生能幫幫我。”


    說著薇拉把額頭“啪啪”地磕在攤開的雙手上,然後雙手合十,瞪著一雙濕漉漉的灰色眼睛向許朝歌祈求:“拜托拜托。”


    許朝歌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時輕輕關上了f4車廂的房門,關門時看見得到幫助承諾的薇拉把導遊旗插到自己衣領後麵,正在房間裏很開心地雀躍握拳。


    毫無疑問,索爾斯和昂熱校長一樣,他是1930年那一列風雪列車的親曆者,也是目前明麵上最大的突破口。


    許朝歌的眼神晦暗下來,所有人的信息在他心中一一浮現。


    車門已經關閉,內燃機正消化著燃煤隨時準備咆哮出發。


    汽笛聲悠揚,一串白煙在晴朗的天幕上劃過,火車顫抖轟鳴,把頂上的雪花刷刷抖落。隨著車輪和鐵軌之間敲出巨大的碰撞聲響,月台上的人群被遠遠拋在火車後麵變成黑點。


    旅行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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