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開了霧氣。


    天台上夏彌被許朝歌一身的火鍋氣味熏得打了個噴嚏。


    已經是將近午夜時分,雪還在認真地下,濱海小城沒有公共暖氣,普通人家也通不起地暖,老舊的空調外機吱吱嘎嘎地響,通向的應該是孩子剛滿月的那一家人。


    許朝歌站在筒子樓天台上環顧四望,遠處cbd的高樓大廈閃著似乎永不熄滅的led燈光,在大雪中顯出別致的迷蒙與繽紛,入眼一片銀裝素裹,天地皚皚。


    “?”


    許朝歌戳了戳正在地上滾起雪球堆雪人的夏彌肩膀,用腳下的雪地靴在雪中劃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你特麽大半夜把我房門敲得震天響拉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堆個雪人?你甚至不舍得用一根胡蘿卜給它當鼻子!


    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果然和許朝歌廝混已久的夏彌悟了,她了然地點了點頭,一路小跑著從牆角別人攢下來的礦泉水瓶裏抽了一個出來,還很是雞賊地取下兩個瓶蓋,跑迴來旋轉著把水瓶捅進雪球中央,把瓶蓋摁在水瓶上方兩側。


    一個大鼻子雪人就這樣完成了。


    她拍著手中的雪花頗為自得地欣賞:“其實把礦泉水瓶塞到雪人底下會不會更好一點?畢竟這麽粗這麽長,比胡蘿卜強多了。”


    “有事說事,我要迴去睡覺。”許朝歌打出了一串手語想要叫停夏彌口舌花花的飆車。


    不過夏彌歪了歪腦袋很是賤格地傻笑,雖然不像楚子航一樣是天賦異稟,畢竟相熟已久,其實夏彌還是會一點手語的。但她對手語的了解處於薛定諤態,知不知道全憑她自己心意,所以常常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種南方城市,真是難得下一次大雪唉,許朝歌你就一點都不激動嗎?不想在雪地裏和美麗的夏彌小姐一起打雪仗嗎?”夏彌瞪大眼睛一邊反問,一邊偷偷伸出腳把那個問號抹掉。


    “不想。”想這樣迴答,但許朝歌不能說話。


    “默認咯?”夏彌不懷好意地微笑,手裏攥起一蓬雪唿啦一下整個撒到許朝歌頭頂上,好像讓他的頭發都打上了一層秋天的薄霜。


    許朝歌沒慣著她,長臂揪住了想要開溜的夏彌身後的羽絨服帽子,另一隻手把雪通通灌倒夏彌衣領裏麵。


    “別別別……好涼涼……”夏彌上跳下竄地努力抖落著衣服裏的雪花,表情很是哀怨地看著許朝歌,“真小氣,睚眥必報。你就不知道讓著我一點嗎?”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種人放古代那就是一等一的酷吏,天天嗷嗷喊著情可容法不可容或者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夏彌明晃晃地損了一句許朝歌,雖然她口裏是這樣說著,但還是從兜裏掏出了一個紮著蝴蝶結的藍色禮品盒,上麵寫的是“tiffany”。


    許朝歌打開禮品盒,發現裏麵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珠寶首飾,而且一台嶄新的蘋果手機。


    手機充電線因為禮盒位置的不匹配而被揉成一團,模樣顯得很是淒慘。


    “給你配台手機以後跨海聊天也更方便。”夏彌解釋道,但眼神飄忽雙手背在身後,止不住地跺著腳尖。


    但下一刻本來想要立刻開機的許朝歌被夏彌按住了。


    “行吧,確實是我自己用了但不順手才轉送給你的,原本包裝盒被我扔了所以隻能用這種包裝盒湊合一下。但這手機就是昨天你們去麵試的時候我剛買的,聽說是去年才在美國上市的新品牌,十成新也不算辱沒你好吧,起碼比你那破諾基亞強多了,畢竟又不是皇後娘娘的n95。況且這可是tiffany藍唉!”


    支支吾吾的夏彌不打自招。


    “你不是說元宵節過後就要去美國了嗎?過兩天我也要去找我爸媽還有哥哥過年,有些話我就提前和你說了,你自己仔細記著點。”夏彌踮起腳尖幫許朝歌理了理衛衣衣領,幽幽的發香和沐浴露香味一起在他鼻翼下浮動。


    他們貼得如此之近,近到許朝歌甚至能夠很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他前幾天剛幫夏彌買的力士沐浴露,近到他可以輕易數清楚夏彌撲閃眼睛上的睫毛。


    “美國看上去挺好的,不過我上網查了查其實那裏也挺亂的。隻是大家多了一層距離美這才不覺得,還以為總統真會下令全國停電,然後用直升飛機撞電線就為了救一隻麻雀呢。


    所以你平常就好好呆在學院裏別亂跑,想出去玩的話盡量找楚子航還有信得過的當地人一起。美國好像電壓什麽的和國內不同,你記得買好轉換器不然托運過去的電器都得燒了。還有那邊消費習慣給小費,聽說一次10%到20%挺貴的,你出國後多在宿舍自己做飯,畢竟生活費用的是獎學金和蘇姨的錢。


    還有你壓在vcd下麵的光碟和盜版遊戲都別帶了,那邊著作權意識更強,海關查出來的話光盤全得扣下來不說還要罰款,一張就是多少美元屬於物財兩空。還有在外麵多長點心眼別逞強鬥狠……”


    夏彌囉裏吧嗦地說了一大堆,像是溫婉的妻子忍住悲傷,在油燈下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叮囑即將遠行的丈夫。


    而丈夫撫摸著手中衣物的密密針腳,隻有麵對離別的沉默。


    鏡頭再轉時,後來就是日暮蒼山遠了,又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挑燈夜倚門,才能等到期盼的那位風雪夜歸人。


    “喂,你記住了嗎?”夏彌一巴掌拍在許朝歌肩膀上。


    許朝歌點了點頭。


    “你說你以後留學迴來會不會就牽著哪位金發碧眼的洋妞啊?”夏彌話鋒一轉又問。


    “算了你小子雖然人模狗樣,但兜裏比臉還幹淨,這麽窮酸大城市姑娘也看不上你。”


    她自問自答,設問句表示強調的作用也不知道應該落在哪一段話上。


    “真是難得的一場雪啊。”夏彌好像說完了自己想要說的話,她低低地歎息,轉身不再去看許朝歌。


    她伸出雙手攤開舉起,試圖去接住那些從天上飄落的雪花,神情誠摯而專注,一如初次看見落雪的赤子般恬靜且欣喜。


    但雪花落在她溫熱的手掌心中很快就融化了,隻留下一抹濕潤和冰涼的寒意。


    “許朝歌你會永遠記得吧?”


    2008年1月11日,在這座濱海小城裏,茫茫大雪落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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