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裏,阿玖窮困的時候,就想辦法到他那兒刨錢。他酒量不好,就攛掇他去酒吧,然後誰比誰少喝一瓶,就輸一百塊。


    開始他每次能賺兩三百,但這完全是血汗錢,比賣身還要高難度,次日頭昏眼花躺著起不來。


    阿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大早興衝衝到他公司,說:“老鬼,換個模式吧,我們來對對聯,誰對不出來,輸一百塊。”


    差點兒把茶杯捏碎,憤憤說:“你這個太赤裸裸了。”


    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他們翻箱倒櫃,家裏隻有一袋米,隨便煮了鍋粥,他咂咂嘴,說:“真香。”


    劉玖靈機一動,說:“老鬼,換個模式吧,誰先走出家門,就輸一千塊。”


    老鬼心滿意足地縮進沙發,表示同意。


    第二天他們睡覺,看電視,喝粥。


    第三天他們睡覺,看電視,喝粥。


    第四天他們睡覺,看電視,喝粥。我顫抖著問:“老鬼,你家裏生意也不出去管管?”


    第五天他們睡覺,看電視,喝粥。老趙眼睛血紅,在門口徘徊,突然衝到我麵前,瘋狂咆哮:“老子是富二代,老子不要喝粥,老子家裏有豬廠,老子為什麽要在這裏喝粥?你迴答我啊嗚嗚嗚嗚嗚誰他媽再讓我喝粥我咬死這壞逼啊我要吃肘子嗚嗚嗚嗚嗚嗚……”


    劉喘著粗氣,有氣無力,蒼白的臉上掛著吐槽:“你半個月前還在網吧打工,那段時間我們不是照樣生龍活虎的。”


    半夜阿玖餓醒了,聽到廚房有動靜,摸索著過去,發現老鬼在煎東西。偌大的鍋子,半鍋油,裏麵飄著三四片火腿腸。


    阿玖說:“哪兒來的?”


    老鬼哆嗦著嘴唇,說:“茶幾下麵撿到半根。”


    阿玖說:“分我一片。”


    老鬼一丟鍋鏟,哭著說:“這應該嗎?富二代得罪你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跟我搶火腿腸?”


    阿玖呆呆地說:“焦了。”


    第六天我們睡覺,睡覺,睡覺。老鬼掙紮著爬起來,去書房上網玩。阿玖聽見他qq“嘀嘀”的聲音,趕緊關上臥室門,偷偷打開筆記本,申請了個新號碼,搜羅美女照片瘋狂發給他:帥哥交個朋友。


    老鬼:你是?


    阿玖:寂寞單身少婦,想擁有初戀。


    老鬼:都少婦了怎麽初戀?


    阿玖:少婦怎麽不能初戀?


    過了幾分鍾,老鬼:百度百科,少婦(shaofu)已婚的年輕女子。


    阿玖:你管那麽多幹嗎,我看中的又不是你的錢。


    老鬼:……你怎麽知道我有錢?


    阿玖:……廢話真他媽多,喝酒去,叉叉酒吧!


    然後阿玖發了張落照。


    聽到書房椅子“咕咚”一聲,老鬼仰天倒下。他瘋狗一樣衝出來,紅著臉團團轉圈。我合上筆記本,說,一千塊打個折,八百。


    老鬼丟給阿玖八百,嗷嗷叫著奪門而去。


    過一會兒,阿玖走進酒吧,他果然筆直地坐在那兒。阿玖一屁股坐下來,他說:“你來幹嗎?”


    阿玖說:“來尋找初戀。”


    老鬼說:“……”


    阿玖說:“少婦棒不棒?少婦有八百呢,請你喝酒。”


    老鬼躲在陰影裏,捂著臉哭成淚人。


    他們喝得大醉。


    那天老鬼說了很多,醉醺醺的他,告訴劉玖,說他曾經喜歡過一個失足姐姐,可惜……


    鬼哥咪了口酒,繼續說,可惜她說她和我不是一路人。


    劉玖第一反應是當做玩笑,“那算是分手了?”


    “沒分,她說我們根本不算是男女朋友關係。”


    “不算男女朋友關係,那還能算什麽?”劉玖越發覺得有趣,好奇的問。


    “說得難聽點,我和他算是男女之間的發泄工具,這些都是她說的。”他喝了口酒,繼續念叨,酒吧裏的霓虹燈把他臉照的慘白,“但是我知道,她是故意這麽說的,她怕我放不下她,她怕我會與千裏迢迢的尋找她,她怕我真的愛上她。”


    劉玖看了眼前台的二極管電子鍾,已經淩晨四點,酒吧裏的人陸陸續續的離開,前台空無一人,音響裏單曲循環播放著周傑倫的《不能說的秘密》


    “冷咖啡離開了杯墊


    我忍住的情緒在很後麵


    拚命想挽迴的從前


    在我臉上依舊清晰可見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迴憶的畫麵


    在蕩著秋千夢開始不甜


    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


    又何必去改變已錯過的時間


    你用你的指尖


    阻止我說再見


    ……………”


    鬼哥邊說,劉玖邊聽,音樂裏的兩人在五彩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滑稽。


    五點鍾,


    “我愛她……轟轟烈烈最瘋狂…”酒吧空無一人,鬼哥激情四射,“我愛她……”


    “她不過妓女…”劉玖喝醉了,說出一晚上想說出的話。


    “她不是,你沒有見過她,有一天你見到她了,你就不會這麽說了。”鬼哥異常的冷靜,似乎早就預料到劉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她不是…她是**…**你就不要傷心了…**配狗,天長地久。”劉玖端著酒杯,假裝抽了自己幾個巴掌,改口。


    鬼哥的臉上通紅,泛著油光,身體靠在皮沙發上搖搖欲墜。


    說出這話,劉玖擺正自己的位置,就做好和他撕打的準備。


    鬼哥卻沒有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半攤在酒吧的長沙發上,霓虹燈閃閃的照亮他的眼睛,也跟著一閃一閃。


    他嘴裏吐出不停的重複著:“**配狗,天長地久……”


    他越是這樣,劉玖就越是自責,最初劉玖說這樣過激的話隻是想著安慰鬼哥,沒想到,鬼哥不打自招,自暴自棄,搶先一步澆滅了自己的希望。


    劉玖覺得這樣不好,問他:“你有沒有看過情女幽魂。”


    他沒有迴應,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霓虹燈轉呀轉,此時的他已經爛醉如泥。


    小時候看過情女幽魂。


    劉玖昏昏欲醉,自顧自的講,


    “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那一年,他是那瀟灑倜儻青衫少年郎,她是那傾國傾城美少女,怎奈人鬼兩界陰陽隔,有情人終難成眷屬。


    聶小倩,一襲白衣勝雪,一頭青絲似漆,一雙美瞳含水,一身氣質如蘭,這般猶如仙子似的女鬼,試問有哪個男人可以抵擋?寧采臣,也是那翩翩美少年,當他跌入水池中狼狽不堪時,隻見那白裙下兀自伸出一雙凝脂般的美足來,腳踝處環佩叮當:“快上來呀”,小倩柔若無骨的靠在水邊,聲音如嬌似嗲,眼含秋波,這極致入骨的妖媚再配上天使般的容顏,何人能拒?


    愛情也許就是,初遇時,心中隻是微喜,沒有功利,也沒有目的,也沒有想到,後來會那麽愛你。


    劉玖認為鬼哥就是情女幽魂中的寧采臣,而那個他口中所謂的失足姐姐就是聶小倩。


    她負責色誘來到蘭若寺的男人,送給千年樹妖,無一例外,這些男人最後都慘死在這裏。


    這一晚,讀書讀到半夜的寧采臣,忽聞一陣繾綣惆悵的琴聲,他循聲來到了“守株待兔”小倩的麵前。


    隻見眼前的女子,明明白衣素裹,卻眉目如畫,明豔多姿,笑意微微,如月低垂,令他無法移目,這也太美了。


    小倩早已習慣男人這樣驚癡的目光,故作羞答,引他靠近。


    但是小倩很快發現,眼前這個書生,和以往的男人們很不同。


    他們並肩齊坐,小倩假裝不舒服,主動投懷送抱,寧采臣坐懷不亂,更不冒犯一分。


    路遇眼鏡蛇,明明自己怕的要死,還是站在她前麵,生怕她受到一絲傷害。


    她的紗被吹進水裏,寧采臣本不會遊泳,也奮力幫她找,差點被淹死。


    聶小倩看他笨笨的樣子,淡淡的說了一句:“看你倒像個善良的人,隻可惜來錯了地方”。


    這時聶小倩心裏已無殺念。


    後來有人追趕,小倩聞聲逃了,寧采臣追著她,把她的琴還給她,還甘願冒著生命危險,說他來引開燕赤霞,讓她先逃走。


    到這時候,聶小倩動情了。


    這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柔和真誠,他們相視一笑時,她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這鬼魄之身的憂愁;他忘了這饑寒交迫的處境,忘了世間叵測的險惡。


    唯有月色如銀,青燈古亭,書生有意,美人有情。


    愛情也許就是,明知兩個人不會有結果,有一天會分離,但仍舊選擇奮不顧身抓住他的手,陪他走完一段路,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最後被生活中瑣事所遺忘。


    淩晨六點,鬼哥躺在沙發已經睡了大半個小時,劉玖不知道鬼哥有沒有聽進去,前台服務員不知道從哪裏走出,說要打烊了。


    “打個ji兒打烊…續上…”鬼哥聞聲而動,抓住劉玖的手,他以為是服務員的手,說的含含糊糊,“老子有的是錢,滿上…!”


    再後來,他們又喝一個小時,劉玖並沒有把故事講完,因為他怕鬼哥繼續裝睡。


    人人都會碰到這些事情。在原地走一條陌路,在山頂聽一場傾訴。


    在海底看一眼屍骨。在沙發想一夜前途。


    這是默片,隻有上帝能給你配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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