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學習生涯,支撐他走下來需要計劃和毅力。在連綿不絕的失敗麵前,阿玖還能擁有這些寶貴品質,基於一個簡單的信念:“我沒畢業,我下次能考好。”正如賭徒沒離開牌桌,因為手裏還握著籌碼,那麽阿玖手裏也握著時間。賭徒的終點是破產,阿玖的終點是高考。


    高考分數下來,阿玖收獲了他人生最重要的道理:原來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有計劃、有毅力就能做到的。


    不然自己又怎會高考三次,


    在去高校報到的大巴上,阿玖翻開泛黃的記事本。


    其實從小時候開始,本子上的計劃就逐漸艱難,代表完成的鉤鉤慢慢不再出現。


    扉頁寫著至關重要的一條,考取清華北大,媽媽沒有留下什麽,僅僅隻剩下這給予的希望。


    而這輛大巴,正開向江西理工大學。劉玖合上記事本,打開了真實的人生。


    阿玖考上大學的消息,在整個小鎮瞬間傳開,阿玖不用猜也知道是劉菁菁拉著李狗蛋到處宣傳。


    劉菁菁逢人便說:“我孫子考上大學了,小賣部全場5折!”


    李姨叫李狗蛋送了整條豬腿過來,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宴席。


    外婆坐在上桌,阿玖坐在下桌。


    外婆嫻熟的分著手上的中華,阿玖不停的向各桌敬酒。


    一老一少,你看著我的背影,我看著你的背影。


    雖然不看臉外婆的臉,但劉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外婆的笑容。


    宴席結束後,阿玖喘過氣:“劉菁菁,你搞這些酒席幹嘛,又賺不到錢!”


    外婆收起中華,掏出紅塔山嫻熟的點起:“圖個喜慶,你懂啥?”


    “我是不懂哦,我隻知道明天我去高校報名,你別舍不得錢。”阿玖趴著木凳上,看著門口的羊腸小道,歎口氣。


    外婆那天喝醉了,說了太多太多。


    但劉玖一句也沒聽進去,因為他那天陪外婆喝一起喝醉的,說得比外婆還多。


    羊腸小道的深處還是羊腸小道。


    媽,我真的考起了大學。


    第二天的清晨


    整座小鎮飄起了大霧,一眼望去看不到小路的盡頭。


    阿玖起的很早,早到連劉菁菁都沒發現,他怕外婆舍不得。


    阿玖在外婆門前站了一會兒,跑到小鎮中心街上的郵寄站。


    #十五年前,外婆還會收到信。她不識字,開始是叫劉玖給她讀,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就不再給劉玖看了。


    就和幾件首飾一起,藏在餅幹盒子裏。當時劉玖因為好奇,偷瞄了信封,按照上麵的地址,是上海寫過來的,他試著也寫了封迴信過去。


    他寫得很簡單:你好,我叫劉玖,劉菁菁的外孫,我們生活得很慘,給點錢花花。


    自此,他比外婆更積極地等待迴音。


    小鎮街道中心,是供銷所舊址,後來改成基督教堂。門口豎著郵筒,正對包子鋪。劉玖斜背書包,問郵遞員老陳:“有我家的信嗎?來了你直接給我,別給劉菁菁。”


    老陳頭問:“為什麽?”


    劉玖說:“你年紀大了別問那麽多,小孩子的事你少管,我給你分紅。”


    劉玖等了一個學期,過年趁著外婆喝醉,打聽對方到底是誰,有沒有可能寄錢。


    外婆突然哭了,劉玖手忙腳亂,替她擦眼淚,說:“劉菁菁,你不要哭,我長大了去大城市生活,到時候我給你寄錢。”


    後來趁著外婆睡著,他開始翻箱倒櫃,試著想能不能翻出,果然劉菁菁就是劉菁菁,人老了就是專一,還是和那幾件首飾一起,藏在餅幹盒子裏。


    過去,他隻是打開偷瞄了信封,是上海寄過來的。


    這次他下定決心,打算一封一封的看,他哈著熱氣,躲到小賣部門口,一封一封的打開。


    第一封,書麵都已經發黃。


    “媽,上海真的很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份飯店裏的工作,但老板不提供住宿,我和城管商量了,讓我在天橋下先睡著。”


    第二封,換了新的紙質,但依舊發黃。


    “媽,我好幾個月沒給你發信息了,你和毛呢不要擔心我,最近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老板人很好,提供住宿,我已經不睡天橋底下了。”


    打開第三封,阿玖看了看日期,離上次寄過來大概有著一年多。


    “媽,我過幾年就迴去,這幾年零零散散,我也存到一筆積蓄,上次你寫信過來說需要錢,你和毛呢,也別省著,過年買點新衣服穿。”


    還剩下壓在最底下的一封,拿起壓在信封上的首飾,他看見,信封裏的信紙,濕漉漉的黏成一片,似乎還能感受到紙頁上稠液的溫度,阿玖小心翼翼的拿起,對著信紙哈著熱氣。


    第四封,他打不開。


    黏糊糊的紙頁幹燥之後,變成硬硬的紙片,黑塗塗的,模糊不清的。


    劉玖把信又原封不動放迴去,第四封放在最底層,蓋上首飾,接著第三封……第一封。


    他擦了擦眼淚,蓋上盒子,放迴原處。


    頭天,他又跑到小鎮街道中心,問老陳頭,以後要是在有信來,你直接給我,不要給劉菁菁了。


    老陳頭還是問:“為什麽?”


    劉玖迴答:“小孩子的事你少管。”


    一天兩天…


    一年,兩年…


    “老陳頭,有信嗎?”


    “沒有!”


    他一直期待,也一直失望。


    在第三年,老陳頭死了後,他的兒子陳奕迅繼承了他,成為了新的郵遞員,但郵筒開始看不見,人們很少用鋼筆寫字。無論誰攤開一張信紙,寫上三個字,我愛你,都或許是二十一世紀最後一封情書。


    初中畢業的阿玖,迴到家裏,重新翻出劉菁菁藏起的第四封信,他緩緩打開,還是濕漉漉的一片。


    傍晚,劉菁菁躬著身子,年邁的手指撫摸著信封,身子微微傾斜,借著蠟黃的光,緩緩打開,漸漸的,她一隻手鬆開信封,開始擦著眼淚,輕微的發出哽咽聲,滴答滴答的落在信封裏的信紙上,整頁紙慢慢濕透,老淚又濺到地上冒著煙的煙頭,“呲”的一聲,地上的煙頭也數不清有多少根,整個房間裏充斥著煙草的辛辣味。


    躲在房外的阿玖看得一清二楚,人就是這樣,即便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要哭,甚至哭的比外婆還傷心。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阿玖,不想外婆再哭了,趁外婆睡著,他把餅幹盒裏的信封偷出,緊緊壓在床頭。


    “劉菁菁,我愛你,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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