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昏氣黑夜滂渤,石梁茅屋多傾頹。


    深夜,張家大院後山。


    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子麵色匆匆從坍倒了小半邊的茅房中離去,她上擺的扣子往下錯了一位,月光下露出白花花的肌膚來。


    秋風不遂,卷起屋頭茅兩重。


    屋內寒風穿堂,一盞孤燈,豆大的燈光燒的萎靡。


    冷榻之上,一個麵容憔悴的書生半倚著窗台。


    “咳,咳,”書生時不時的咳嗽幾聲。


    他用一隻繡著蓮花的素白手帕遮著,像是受了風寒。


    書生的床頭掛著一張畫卷,宣紙尺三,兩處留白,唯中間以丹青之巧技勾勒出一個絕美的女子來。


    一副深閨秋千圖,那女子下身著月白長裙,上身輕紗白衣,領口繡有白蘭,一朵清雅白蓮躍然繡於銀白抹胸之上,白紗水雲長袖輕擺,腰係月白腰帶,繡著散碎花紋,飄渺淡雅,上斜插一簪子把發挽起成一簡單發鬢,餘下的烏黑青絲垂於腰間。


    女子未施粉黛的容顏更是絕妙,精致的五官,小巧的瓊鼻,櫻桃般的嫣紅朱唇。


    唯有一絲不足,女子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著,在她細致的臉蛋上掃出淺淺的憂慮,不知是犯了思郎的春心?還是動了秋愁?


    “嬌娘,你到底去了哪裏?”書生的手輕輕的撫摸著畫中女子的臉頰,虛弱的臉上滿是相思情愁。


    “咳。”書生猛的咳嗽起來,整個人彎成了半張弓。


    拿起手帕,書生眼神裏閃過一絲絕望。


    “終究是逃不過嗎?”書生喃喃自語,眼神已經迷離。


    隻見那素白的手帕上,青蓮多了幾絲嫣紅。


    ……


    七號殮屍房。


    四更天,天色尚暗。


    宋默對著手裏的大力丸發起了呆,他可沒少聽說過這玩意兒,跑江湖賣假藥玩把戲的人基本上都賣過大力丸。


    “這該不會也是糊弄人的吧?”宋默暗道,不過引魂錄給出的東西目前來看都不是西貝貨。


    聞了聞,宋默嗅到一股淡淡的藥香。


    嚐了嚐,呃……


    還不如聞了聞。


    大力丸下肚,一股滋潤暢意的暖流緩緩遊走在宋默的各個肌肉組織之間。


    胸肌,腹肌,肱二頭肌,三角肌……


    宋默覺得自己如同一隻大號的氣球一般,緩緩地鼓了起來。


    一炷香之後,身體的變化才慢慢停了下來。


    粗布衣衫之下,宋默的體格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寬大,而是更加勻稱修長。


    感受到身體前所未有的力量與強度,宋默喜上眉梢。


    稍作猶豫,宋默扯開了上衣。


    “嘖嘖,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羨煞人也。”宋默看了一眼自己結實的身板,嘴角差點沒咧到後腦勺。


    穿好衣服,宋默悄悄開了門走出去。


    老街街前放著兩隻齊人高的大獅子,足有千餘斤。


    一使力,宋默竟將那左邊的大獅子抬了起來。


    “看來不是西貝貨。”宋默滿意的點點頭說了一句。


    嘚瑟之餘,宋默有意將大獅子調了個,讓其從麵東而坐,換成了麵西而立。


    鐺鐺鐺,殮屍司的銅鑼響起。


    財不露白海不漏底的道理宋默自然曉得,沒有猶豫,趁著天黑宋默又屁顛屁顛的迴了七號殮屍房。


    一夜無話。


    ……


    清早。


    唐意縱馬在官道上疾馳,徑直迴了長寧縣衙。


    “大人,你昨日去何處?”夏雨正在縣衙門口,見唐意歸來忙迎了上來開口問道。


    “進去再說。”唐意打斷他沉聲說道。


    兩個人進了長寧縣衙,一眾人這才圍了上來。


    仵作劉琦低聲說道:“唐大人,今日韓家人上縣衙告狀,說是韓丙屍體消失了,你看?”


    唐意皺了皺眉,隨即說道:“讓他們去殮屍司鬧吧。”


    仵作劉琦一愣,隨即點頭退去。


    唐意倒不是故意找殮屍司的麻煩,而是他想借韓家人之手為宋默傳遞消息。


    不知怎麽的,唐意竟奇怪的覺得自己漸漸對那個殮屍的無賴起了幾分依賴。


    “你們是不是知道畫像中的女子和張家有關?”唐意掃視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突然冷聲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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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外明明是豔光千裏,而縣衙內眾人則是打了個冷顫。


    半響,不良帥夏雨才支支吾吾的迴道:“大人明鑒,非是我等刻意隱瞞,而是,而是那畫中女子實在非人哉。”


    “何出此言?”唐意盯著夏雨沉聲問道。


    夏雨歎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沉聲說道:“那女人,其實是狐妖。”


    唐意臉色一沉,不由地想起前晚仵作劉琦屏退眾人與自己看的那根狐狸毛發來。


    “難道真的是狐妖所為……”唐意用眾人聽不到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


    唐意沉思片刻說道:“張家到底是什麽來頭?”


    夏雨等人聞言一愣,雖然不明白唐意問這是何意,但仍舊老老實實的開口答道:“長寧縣豪強林立,權貴富賈數不勝數,張家雖然也算的上百年大家,但在長寧縣也不足為奇,而且是百年前突然崛起的家族,底蘊不足,算不上名門世家。”


    唐意聞言眼睛猛的一亮,隨即沉聲說道:“我要張家百年來的卷宗,以及百年前的長寧縣誌。”


    夏雨等人更是滿頭霧水,不知道唐意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但仍然點點頭自去縣衙案牘庫中取了張家百年卷宗。


    張家雖然龐大,但底蘊尚缺,很快便取來半車卷宗。


    反倒是長寧縣誌記載詳盡,長寧縣多權貴富賈,奇事大錄一一道盡。


    何況唐意要的是百年前縣誌,這更是苦了夏雨一行人,在案牘庫滿目塵灰之處扒拉著書卷。


    唐意則是去了後院的停屍房,仵作劉琦正在裏麵清掃。


    陰門行當最尊死者,屋舍幹淨,屍體體麵,自然不生事端。


    “今日可有屍體送來?”雖然問法不妥,但唐意還是開口問道。


    劉琦搖了搖頭。


    ……


    七號殮屍房外,牛車天不亮便在等著。


    “朱哥,你說這殮屍的小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麻小泗坐在牛車上左右打量著殮屍房開口問道。


    朱柯收了收腰間的樸刀沉吟片刻之後低聲說道:“也許吧。”


    宋默起開了殮屍房的門板,麻小泗和朱柯怪異的看著他。


    “屍體已經收斂,二位可自取離去。”宋默說著就要去老街趕早喝完豆漿,新炸的油條果子最是香酥。


    “站住!”麻小泗陰冷的開口說道,如同喝令一般。


    宋默不喜的轉過頭,麻小泗麵色不善的說道:“今日可有東西托我們帶與唐大人?”


    宋默搖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他哪裏看不明白,這麻小泗與朱柯二人接連幾天幹的都是送屍拉屍的苦活,想必在長寧縣衙受人排擠,自己昨天托他們給唐意送去了線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二人想必是從自己身上挖出點線索,然後邀賞去。


    “媽的,老子讓你走了嗎?”麻小泗見宋默不識抬舉,怒罵一聲上前扯住宋默的肩膀就要給他個下馬威,而朱柯也另有心思並未阻擋。


    這要是昨日,宋默不免要被麻小泗扯個趔趄,但今日不同。


    大力丸的洗髓之下,宋默自持這二人奈何不了自己。


    “滾。”宋默冷哼一聲,隻用了二分力便將麻小泗甩倒在地。


    “找死!”麻小泗吃了一頭一臉的灰,麵子掛不住就要動武。


    宋默冷眼看著他,更不搭話。


    朱柯攔住麻小泗,左右看了一眼,隨後沉下臉道:“這位小兄弟無故傷人,可是壞了規矩?”


    宋默臉色更冷,這朱柯果然是老油子,三言兩語之間便將問題歸咎在他的頭上。


    正對峙之時,兩個人影緩緩走了過來。


    等看清來人,宋默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玩味兒般的看著麵前兩個找茬的不良人。


    正是賀一鳴與吳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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