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三十六間殮屍房外,早就等候在外麵的人開始用壽棺裝殮起縫好的屍體。


    陰門行當的人大多孤僻,收了家夥便去趕早吃那玉米糊糊。


    玉米糊糊是老街早點鋪子林老丈新搞出來的家鄉吃食,管飽經餓還便宜,很是受殮屍人的歡迎。


    不過宋默沒去。


    為什麽呢?


    兜裏沒有一個子兒。


    幹飯人的事總不能賒賬吧?


    他拉不下這個臉。


    和宋默猜測的一般無二,太醫張山石的家人匆忙拉走了屍體,至於殮屍司小吏口中的賞錢則是半文都沒有見到。


    於是乎,八月風繞菊葦,城南多了一個悲秋人。


    為什麽呢?


    兜裏沒有一個子兒。


    偏偏日子如流水。


    不經意間,宋默瞥到旁邊的六號殮屍房。


    殮屍房的門還沒打開,李政那傻小子倒會享福,還在睡著呢。


    閑來無事,宋默在殮屍房前做起廣播體操,第七套雄鷹起飛……


    身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宋默收了勢迴頭一看,卻是拎著一個簡易食盒的燕子。


    燕子頭上依舊紮著紅頭繩,換了一件靛藍色的衣裙。


    “你怎麽來了?”宋默衝眼前這個鄰家小妹咧嘴笑著。


    “前日裏你多放了一枚銅板,林爺爺囑咐我來還你。”燕子說著打開了食盒,裏麵是一碗玉米糊糊,半盅蘿卜幹,兩隻大包子。


    宋默咽了口水說道:“我不餓,真的。”


    咕嚕嚕,有人不爭氣了。


    “你就放心的吃吧。”燕子掩嘴輕笑。


    宋默這時也不強撐,樂嗬嗬的吃起包子。


    吃完飯,燕子收拾著食盒,她的身姿略顯消瘦,紅頭繩隨風搖擺,多了幾分靈動。


    “過兩天,我送你一隻玉簪吧。”宋默想了想開口說道。


    “吹牛。”燕子白了宋默一眼提著食盒離開,她的心裏對宋默不免有些失望。


    身無分文還喜歡說大話的男人,不會討女人喜歡的。


    宋默看著燕子扭動的腰肢抹了把嘴,心想該辦正事了。


    ……


    西市,宏豐當。


    “你這隻金貓足有三十兩,真的要當?”一個穿著灰布長馬褂的中年朝奉不敢置信的問道。


    “當。”櫃台下麵,一個模樣不怎麽起眼的老者沉聲道。


    中年朝奉倒也是個實誠人,他沉吟了片刻說道:“你這隻金貓做工精美,又是上好的沙金,作死當還是活當?”


    老者猶豫了一下問道:“死當幾何?活當幾何?”


    中年朝奉坦誠說道:“古往今來入當鋪當折一半,金貓可質紋銀三千兩,作活當隻給一千五百兩,作死當可得兩千兩。”


    怕老者不懂,中年朝奉又解釋道:“活當則有當期,當期之後可贖當,利息五百兩。”


    老者沒有猶豫沉聲道:“死當。”


    中年朝奉點點頭說道:“東行的交子可行否?”


    大宗貨物交易,白銀不易攜帶,建安京也有紙票,由大周朝廷特批東行總管,而這種紙票便叫作交子。


    老者搖搖頭:“我要沈家的,先給我提三十兩使著。”


    當代朝廷腐敗,東行的交子一日一個價,指不定今日值兩千兩的交子,明日便隻值一千五百兩,甚至更少。


    反觀民間的沈家倒是憑著殷實的家底和絕好的信譽,漸漸有了取代官方交子的態勢。


    中年朝奉應了一聲,寫好了一張當票,沒一會兒收了金貓,又取出了一張一千九百七十兩的交子和一個裝著三十兩白銀的錢袋遞給了老者。


    買賣達成,各不相欠。


    老者剛剛走出店門,櫃台上那隻金貓的眼睛詭異的閃了一下。


    中年朝奉忙著收當票自然沒有看見這一幕。


    ……


    老者出了宏豐當,在一偏僻無人角落抹了把臉,頓時滿臉的枯樹紋消失不見。


    原來此人正是用了易容術的宋默。


    財不露白,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在西市中閑逛,任由陽氣洗滌著陰門行當惹來的晦氣。


    街邊不乏玉器鋪子的旗幌,宋默想了想便走了進去。


    出來的時候宋默嘴角上揚,腰間的錢袋卻少了一半。


    ……


    浮雲翳日光,長街鎖清蔭。


    城南六號殮屍房門板已被卸去,裏麵空落落的陽光也照不進去,門前兩個殮屍司的小吏陰沉著臉。


    “又消失一個,這到底是怎麽個事啊?”小吏賀一鳴沒好氣的說道。


    “誰知道呢,難道是出了屍鬼?”另一個小吏吳宛霖同樣沒好氣的說道。


    沒錯,這二人正是昨日殮屍司將宋默抓為壯丁的小吏。


    “應該不是鬧屍鬼,昨日花燈節根本沒有派屍。”賀一鳴煩悶的揉了揉太陽穴。


    “一天一個,照這樣下去,遲早會人手不夠。”吳宛霖說著一腳踢開了麵前的石子。


    “哎呦,誰這麽沒公德心。”迎麵走來一人,看著腳下彈來的石子忙往旁邊一躲。


    兩個小吏抬頭一看不由地樂了,這人不正是昨天幫忙殮屍的七號殮屍房宋默嗎?


    宋默看著兩個小吏愁眉苦臉的站在六號殮屍房前,還以為傻子李政惹到了他們忙幫腔開口道:“是不是那李政又做了沒頭沒腦的事衝撞了大人,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


    賀一鳴苦笑道:“他是沒機會衝撞我們了。”


    宋默皺眉道:“怎麽?李政死了?”


    吳宛霖撇嘴道:“你這廝怎麽動不動就咒人死?”


    宋默尷尬的笑了笑,沒有接茬。


    賀一鳴陰沉著臉往六號殮屍房裏望了一眼說道:“沒有死,他消失了。”


    宋默愕然道:“消失?消失是什麽意思?”


    吳宛霖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最近殮屍房不太平,李政已經是第三個神秘消失的殮屍人。”


    宋默被嚇了一跳,心想難道是有賊偷到殮屍房來了?


    轉念一想又不太可能,殮屍人窮的叮當響,不符合賊人的下手標準啊?


    難道是偷人?


    宋默想到這裏不由地一陣惡寒,世風日下,民心不古……


    “別瞎尋思了,小心著些就是。”賀一鳴好心提醒道。


    “大人說的極是。”宋默點頭附和。


    兩個倒黴催的殮屍房小吏鬱悶的離開,宋默兀自迴了七號殮屍房將一千多兩的巨款交子藏好暫且不表。


    暮落霜氣,夜涼星辰。


    殮屍司點了卯,宋默在殮屍房內等著生意上門。


    果然,沒多久外麵傳來敲門的聲音。


    “咚咚咚。”


    不同於往日的急促,今日雜役們似乎多了耐心。


    開了門,卻發現門外並非殮屍司的雜役,而是一個老熟人。


    唐意。


    “你似乎並不驚訝?”唐意道。


    宋默笑道:“建安京並非出亂子,想必是一眾大人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


    實話實說,見唐意囫圇個的出現在麵前,宋默還是打心底高興。


    “我來是為了,”唐意話還沒有說完,宋默便出聲打斷他道。


    “是為了查殮屍人丟失的案子吧。”


    唐意點點頭,這事並不難猜到,白天殮屍房出了問題,夜裏唐意便出現在這裏,想必是為了調查殮屍人消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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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默將唐意讓進屋內,關了門這時突然想到一件事來。


    “把衣服脫了。”宋默賤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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