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生風,明月搖曳。


    宋默開了門,殮屍司的衙役抬起來一具白布蓋著的屍體。


    唐意也不害怕湊上前來頗有興致的打算看看熱鬧,隻見那具屍體放在桌台上,白布蓋著看不清是個什麽模樣。


    宋默點亮了鎮魂燈放在屋中的西北角,豆大的燈光安穩如初,見沒有異常他這才洗手穿針準備走皮麵。


    唐意還在一邊看著,宋默有心賣弄輕咳一聲說道:“江湖規矩,祖傳手藝,傳男不傳女,外人不得偷看。”


    刷的一聲,唐意的柳葉刀半出鞘,刺眼的白光恰巧照射在宋默的眼中。


    宋默擦了一把冷汗陪著笑道:“我本人對這項江湖規矩十分反對,好手藝就應該讓大家看到的嘛。”


    唐意白了一眼宋默冷笑道:“不是說祖傳的手藝?”


    宋默苦笑的雙手一攤說道:“殮屍司司禮培訓,不消半月即可出師。”


    唐意滿意的收刀入鞘說道:“我道何為,原來也隻是苗而不秀,銀樣蠟燭頭而已。”


    唐意說話一語雙關,既嘲諷了宋默的殮屍手藝不精,又暗示他這人過於識時務。


    宋默滿臉黑線的看著唐意腰間柳葉刀。


    刀在人手,誰也硬不起來啊?


    宋默在唐意那邊吃了癟,有心在殮屍上找迴麵子讓唐意開開眼。


    這樣想著宋默掀開了屍體上的白布,等看清屍體的臉,他往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響像是一道雷電在耳邊炸開了一般。


    “怎麽了?”唐意戒備的看著桌台上的屍體。


    那具屍體麵容扭曲恐怖,扁腦殼癩子頭,脖子下的大動脈被刀割開了一個大口子,血肉模糊,死因正是因為失血過多。


    “這人我今天見過。”宋默壓低了聲音說道,他緊鎖的眉頭讓唐意也察覺到了事情不對。


    扁腦殼癩子頭,屍體是張驢。


    “我先殮屍,其他的等會兒再說。”宋默沉聲說道。


    陰門規矩,鎮魂燈亮起,殮屍必須得趕緊進行,把屍體晾在一邊乃是大不敬,擾了屍體的陰魂恐生禍端。


    唐意點點頭坐到冷榻上,此時他已經沒了看宋默殮屍的興致。


    宋默皺著眉頭看著張驢的屍體,明明白天還能賭錢的人晚上就死了,這實在太不正常。


    難道說和突厥人有關?


    不過現在也不能妄下結論,張驢畢竟是暗月城漕幫於陌凡的手下。


    暗月城勢力錯綜複雜,尋仇火並誤殺都是有可能的。


    現在要想知道張驢死亡真相的隻有一個辦法。


    殮屍。


    看著冷榻上的唐意,宋默犯了難。


    此時殮屍的話,難免會被唐意看到引魂錄的存在,如此一來定然會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裏,宋默便拋出一個人來。


    “你們六扇門要找的東西不在我身上,去暗月城找吳老鬼,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宋默把話說的很模糊,但聰明如唐意怎麽會不知道宋默的意思。


    過所薄在吳老鬼身上。


    和宋默預想的一模一樣,唐意起開門板就走了出去。


    宋默封了門板又看了一眼鎮魂燈,燈安如畫,可以殮屍。


    張驢的屍體上隻有一個傷口,脖子上的刀傷,處理起來也不棘手。


    宋默先是拿細線縫了喉嚨的氣管,然後縫合了碎肉,最後用透明線將刀口皮肉拉緊。


    子時剛到,畫筆梳妝。


    一陣恍惚,招魂幡出,引魂錄現。


    屍體張驢的走馬燈也跑了起來。


    建安京九河十二流,漕運最是發達,多是船夫纖夫。


    張驢他爹就是岸上拉船的纖夫,自小張驢跟著父親拉船,久而久之竟煉成了一項絕技。


    腳程奇快,遠超常人。


    與他老實本分的纖夫老爹不同,張驢自小便學會偷雞摸狗。


    白偷母雞豚(小豬仔),夜扒寡婦門,坐船強留客,花柳巷藏人。


    說的是這張驢白天偷鄰居家的母雞小豬滿足口腹之欲,夜裏更是扒在人家寡婦門前偷看人洗澡,做纖夫拉纖的時候非得多要人家客人仨瓜倆棗,得來的錢都去勾欄窯子裏夜夜笙簫去了。


    後來張驢不再滿足為禍鄉裏,打算來建安京暗月城做個地頭蛇。


    沒承想暗月城江湖水深,好在因為腳程快被於陌凡看上當個收例錢的跑腿勉強糊口,因此也被取了個張驢的混名。


    剛開始張驢還想混出個人樣,後來進了賭場又迷上了勾欄的小桃紅,如此一來算是徹底躺平了。


    張驢的一生沒甚波瀾。


    收例錢,進賭場,逛窯子。


    收例錢,逛窯子,進賭場。


    很快,走馬燈便到了八月十一,張驢貓在樹葉堆看到的一切在宋默眼前過了一遍,他這才知道過所薄緣何會出現在張驢手裏。


    走馬燈兀自跑著,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


    也就是今天。


    張驢在賭場輸了錢,丟了過所薄又被吳老鬼的蓮花落罵了一通心裏自是十分窩火,出了賭場他摸了摸自己的癩子頭,猥瑣一笑便鑽進了暗月城的勾欄中。


    張驢是小桃紅常客,因此勾欄老鴇不疑有他。


    沒成想張驢這廝如此不當人。


    他逃單了。


    無賴潑皮哪講臉麵,吃幹抹淨褲子一提,擇了個矮牆一躍而出。


    勾欄哪能依他?


    七八個彪形大漢緊忙著追了出去,口中怒罵拳頭握的哢哢響。


    不消說,逮到少不了一頓毒打。


    沒奈何張驢仗著腳程快道路熟,眨眼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大漢隻好作罷罵罵咧咧的迴去。


    張驢此時正鑽到一個無人的巷子裏,得意的拍著肚皮。


    不曾想,一個黑影猛的就跳了出來。


    一輪彎刀寒氣逼人架在了張驢脖子上,黑影穿著一身夜行衣。


    蒙了麵,隻露出一雙陰狠毒辣禿鷹般的眼睛。


    “東西呢?”那人大周話說的很差,顯然是蒙了麵的胡人。


    張驢嚇的麵如死灰,隻當是遇上了打劫的。


    “大爺,我身上沒錢啊。”張驢苦著臉說道。


    “東西呢?”那人陰冷的重複一遍。


    “大爺,你到底要找什麽東西啊?”張驢戰戰兢兢的說道。


    “過所。”黑衣人冷聲說道。


    張驢想了想終於是明白了黑衣人要找的是那本被吳老鬼拿走的書薄,也就是在這時他終於想起了眼前的黑衣人是誰。


    永樂門外,殺掉不良帥張威的狠人。


    張驢顫顫巍巍的將過所薄的下落告訴了黑衣人,他以為黑衣人不會怎的,沒想到人家一刀就劃開了他的喉嚨。


    走馬燈跑完。


    宋默麵色低沉,沉默不語。


    魂兮歸來,引魂入錄。


    天地玄黃,四階九品。


    引魂錄給出屍體定價:黃字四品。


    引魂錄獎勵了宋默一本泛黃古書。


    古書雲:紙馬,即俗所稱之甲馬也。周明皇瀆於鬼神,王璵以紙為幣。用紙馬以祀鬼神,即禺馬遺意。後世刻板以五色紙印神佛像出售,焚之神前者,名曰紙馬。或謂昔時畫神於紙,皆畫馬其上,以為乘騎之用,故稱紙馬。


    《神行甲馬術》


    宋默從前到後翻了一遍,這竟然是一紙術法。


    學之神行甲馬術,仿佛渾如駕霧,依稀好似騰雲。如飛兩腳蕩紅塵,越嶺登山去緊。頃刻才離鄉鎮,片時又過州城。金錢甲馬果通神,萬裏如同眼近。


    宋默心中驚喜,當即取了宣紙毛筆,研墨畫了倆隻甲馬。


    兩腿可綁甲馬一隻,隨後在屋中繞圈跑,步履如飛,不知疲倦。


    零百隻需幾個彈指,堪稱人形火箭。


    宋默嘖嘖稱奇,有了這神行甲馬術也算有了保命逃跑的本事,天下之大何愁去不得?


    <a id="wzsy" href="http://m.siluke.com">思路客</a>


    正竊喜之間,七號殮屍房的門板猛的被人敲響。


    宋默皺起眉頭,此時尚是子正遠沒到交屍的時間。


    心中雖疑,但宋默還是起開了門板。


    外麵站著的正是唐意,他的身後是十幾個六扇門的捕快。


    “拿下!”唐意一聲令下,他身後的捕快立即衝了上來。


    目標,正是宋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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