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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曉在街上,聽到有人說大銀子和王三搞上了,他覺得有些驚奇。這件事終於讓村裏革委會插上了手。


    這消息是方曉在家裏飯桌上聽說的。其實在他沒有聽說村裏幹部插手之前,就預感到,大銀子與地主出身的王三搞上了,這件事恐怕有點麻煩。這個不祥的預感,是在前些天的晚上,在方曉腦中閃現的。


    那天晚上七點多,方曉剛澆完水,卸下轆轤給王三家送去。剛進王三家的大院。就被房簷下的大燈泡晃花了眼。方曉站下來慢慢把轆轤放好。站直了身子朝屋裏看,亮光閃閃的屋裏傳出一陣陣歡笑。股股肉香鑽進了他的鼻孔。


    王三的父親從屋裏迎了出來朝方曉打著招唿:“唉,大侄,快到屋裏坐坐,吃兩塊你三哥的喜糖!”


    方曉朝屋裏一看,隻見大銀子正從鍋裏向外撿著熱氣騰騰的白饅頭。大銀子胖嘟嘟的白臉漲得通紅,兩眼閃爍著歡喜的神采,見方曉站在院中,大聲的朝他打著招唿。見她這般熱情,這般喜笑,方曉很少見到。


    透過煙霧朝屋裏望去,見王三站在爐前,忙活著什麽菜,聽到說話聲,他轉過臉喜笑地尖著嗓兒朝他嚷道:“怎麽,三先生,到屋裏來,咱痛痛快快喝幾杯。”


    “謝謝,三哥,對不起,今天晚上我真的有事不能奉陪。”方曉一邊朝王三擺著手,一邊轉身朝外走了出去。


    看來王三要辦喜事了,剛才聽屋裏說話,他大哥,二哥也在場,今晚準備歡聚一堂,慶賀慶賀謀算謀算。說來這家子也夠可憐的,他父母有五個挨肩的兒子,大兒子三十六七最小兒子也二十多歲,王三排行老三,今年二十六歲。上麵有兩個哥哥早該結婚,可就是因為他家是地主,沒人敢給說,也沒人敢給媳婦。就屬老三能耐大,自己搞上了大銀子。大銀子今年二十三,出身中農,盡管父母不願意,可真怕大銀子遠走、上吊、喝敵敵畏,所以隻好依了閨女。王三底下有兩個弟弟,他父親心眼兒一活動,便把老四過繼給了人家。


    飯桌上,方曉母親朝大哥說:“聽南院你顛老嬸說,昨兒大隊把王三兒叫過去了,要管他和大銀子搞對象的事。我說你們大隊也管得太寬了。人家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


    父親聽了母親的話,停住了喝粥,轉過臉白了母親一眼,氣唿唿朝母親說道:“你成天蹲在家裏知道什麽呀。你知道大隊對別人家的姑娘小子搞對象怎麽一個也不管,幹嗎單要管那個地主的兒子王三搞對象呀?”


    “我爸說的對,大隊為什麽非要插手管他地主出身的王三搞對象呢?大隊這樣做,是有目的的。現在,大隊讓王三的爸,這個地主分子天天早上掃街。為的就是要把他地主過去作威作福的威風打下去,叫他永遠不能翻身。現在,王三他們哥五個,給出一個老四,家裏還剩四個,全到了結婚的歲數,可各個還都是光棍兒。所以,他們覺得不如咱們村每一戶人家。所以他們總是低著頭,對村幹部總是唯唯諾諾。一旦大銀子嫁到他們家,他地主分子的腰杆立刻就會拔起來。所以,為了不讓他地主分子揚眉吐氣橫起來。大隊就不讓地主的兒子王三兒和出身中農的大銀子再搞下去。”聽了大哥這番說道,方曉也明白了大隊要插手王三這個婚事的目的。


    中午收工迴家的路上,張思鼎朝方曉和林白嚴肅地說:“大隊發現,地主的兒子王三兒和出身中農的大銀子相好,而且搞得還挺火熱,對村裏的人影響很大。一個地主,一個中農。地主是反動階級,中農是動搖的中產階級,是黨跟貧下中農團結幫助拉攏的對象。如果對大銀子和王三兒的這個事不聞不問不理他們,就等於把這個中農推向了地主階級那一邊兒,就壯大了地主階級的力量,滅了無產階級,貧下中農的威風。所以大隊革委會立即製定了打擊地主,團結中農的策略。勒令地主階級的兒子王振元,即日起馬上斷絕與中農出身的張淑蘭的一切來往和接觸。這個打擊地主猖狂氣焰的策略和措施製定後。大隊革委會首先找到王振元,命令他立刻和張書蘭停止接觸。然後,書記找到我,說讓我們團支部出麵找張書蘭,要求她不去或拒絕和王振元接觸。我今天找你們的目的,就是讓你們在明天晚上的,批評幫助張書蘭的團員青年大會上,積極發言,起個模範帶頭作用。”


    盡管當時聽到團支書說到這個要求後,方曉和林白都表示自己沒水平,說不好,可在團支書一再啟發說和之後,兩個人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


    第二天晚上,小學校的教室裏亮晃晃閃著白光。早來的團員青年你推我嚷歡鬧起來。看人來的差不多了,團支書張思鼎站在講台上宣布:“批評幫助張書蘭大會,現在開始!”


    首先,他把張書蘭叫到前麵,讓她坐在前邊第一排的中間。接著,張思鼎把昨天對方曉他們說的那些話又朝團員青年說了一遍。


    當說到團支部要對張書蘭批評幫助時,他覺得這一點非常重要,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説:“我們團支部就是不讓中農出身的青年張書蘭倒向地主階級那邊去。不讓張書蘭倒向地主那邊去!不能長地主誌氣,滅貧下中農威風!滅貧下中農威風不行!下麵由團員青年發言,批評幫助張書蘭!”


    書記剛講完話,一個穿綠上衣,梳著兩個小刷子的高個姑娘走向前,這個姑娘王豆豆。隻見她滿臉氣憤,雄糾糾氣昂昂走到張書蘭麵前,高聲喝道:“張書蘭!你身為一個革命時代青年,怎麽沒有革命立場,沒有無產階級感情,貧下中農青年你不愛,偏愛地主階級那個狗崽子!我希望你立刻懸崖勒馬,改邪歸正!迴到貧下中農這邊來,徹底打垮地主階級!鬥倒鬥臭地主階級!無產階級專政萬歲!毛主席萬歲!”


    在王豆豆振臂高唿的帶領下,全體團員青年激情高昂嚷了起來。


    王豆豆走下講台,又有幾個年軽人對張書蘭進行了義憤填慵的批判和指責。


    有的青年指著張書蘭質問:“你為什麽想當地主的小老婆兒,要過過去地主那樣的生活,我們貧下中農能答應嗎?我們堅決不答應!不忘過去苦!熱愛今天甜!讓地主階級的黃粱美夢徹底破產!”


    張書蘭,她叫大銀子,是個不愛說不愛笑的老實姑娘。在小夥子們的喊聲中低著頭,一聲不敢吭。這時,方曉發現張思鼎的目光又一次投向自己,他在催自己發言。說實在的,他真不想走向前,對那個胖姑娘指責這,指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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