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


    原本赤焰滔滔,血雷密布的天空陡然大變。


    天穹變得積鬱陰霾,如灌鉛般的沉重,還下起了淅瀝瀝的雨。


    原本瀕臨破碎的精神空間,竟漸漸穩定下來,一個極強的意識在緩緩蘇醒。


    盤踞天穹的範安有些愣神。


    葉知秋呢?


    為何氣息消失了?


    難不成一聲不吭地被濁河娘娘坑死了?


    範安疑惑,總覺得有些突兀,在自己眼皮下,怎可能泡兒都不冒一下,就完犢子了?


    難道是溜了出去?


    不對!


    範安忽的一怔。


    他發覺濁河娘娘的氣息也消失了。


    這無疑非常不正常。


    畢境這可是濁河娘娘的精神空間裏,哪有主人消失,空間卻不消失的道理?


    突然間。


    沉悶的轟隆聲灌入耳來。


    接著便是大地震動,河水翻湧。


    這一幕讓範安想起了白娘子水漫金山,那瓢潑的浪濤,與這有得一拚。


    血河中的漩渦越來越大,翻滾的血海瓢潑而上,在震顫和轟隆中,大河之水天了。


    騰空中......露出河中密密麻麻的鬼物。


    赤焰席卷周遭,大量色血河水被蒸發升騰。


    血霧氤氳,彌漫滿天。


    影影綽綽間,仿若有一尊龐然大物蟄伏其中,但瞧不真切,給人一種不識廬山麵目,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覺。


    範安扶搖而上,駕馭罡風水汽,拉開距離縱觀全局,要瞧個明白。


    血河騰飛後,露出的部分有一個抽象的怪物輪廓,能隱隱瞧出一鱗半爪來,像魚,卻又長著四肢。


    “開局一條鯤......”


    莫名的。


    範安腦裏迴閃起這個鬼畜的噱頭廣告。


    緊接著......


    飛上天的巨型水團崩散,裏麵的黑影在舒展鱗爪,甩動頭尾,展露出了真身。


    就見到......一條頭角猙獰,生有四隻龍爪,周身密布骨刺鱗甲的大魚出現。


    大魚仰頭咆哮,掀起一圈圈如浪濤般的衝擊波。


    而那些崩散的水流卻未落下,而是平整鋪開,如一條天河倒掛,托起那尊似龍似魚的怪物。


    範安瞧見了怪物的鱗甲,也注意到了怪物那閃著金屬光澤的三角頭顱。


    這模樣......像極了幾近滅絕的中華鱘。


    “鐵頭龍王!”


    這四個字湧現腦海。


    濁河娘娘的屍體,是他和小綽從鐵頭龍王墓裏背出來的,這怪物的身份自是不必多說。


    至於為何在濁河娘娘的精神場景裏,能遇上鐵頭龍王?


    範安也很費解。


    或許是一種精神印記,他猜想著。


    就好像自己在那些猖兵身上,留下的百鬼拘拘役符篆符文一樣。


    隻不過自己暫時沒到這種境界,無法將精神意識通過符文投射出來。


    也可能是先前攻勢太強,觸碰到了這個印記,或是自己周身散布“水君”氣息,刺激到了印記,也有可能是蒼龍命格的原因......


    但再費解......也不是此時該想的事。


    當務之急,是......風緊扯唿唿。


    範安才不想打一場無意義的架。


    這尊濁河大王早已死去千古,除非刨了它的屍體,不然沒有任何好處。


    赤眼熾光一閃,欲要望破虛妄,從這精神空間中出去。


    精神空間的本質其實和幻術差不多,就是以精神力構建出一個幻境,拉著對手進行一次精神之間的戰鬥。


    赤眼能看透幻境,自然也能出去。


    赤色毫光自蒼龍眸中迸出,構建出一條直通外界的通路。


    在通路的另一端,他還能看見麵帶焦急的小綽,一臉老氣橫秋的高中生知畫,一臉懵逼的老道士,像豬八戒背媳一樣,背著鬼新娘的葉知秋。


    “難怪感應不到葉知秋和濁河娘娘的氣息,原來這家夥背著媳婦跑出去了,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範安憤慨了幾句,就要出去,卻不想撲了一個空。


    剛剛破開的通道,竟被鐵頭龍王以極強的精神波動強行擊潰了。


    範安連忙再次構建通路。


    但結局依然如此。


    他雖能通過赤眼看穿幻境,瞧見外界動靜,卻無法在鐵頭龍王的精神波動下,保持精神通道的穩定性。


    忽的。


    響聲大作。


    紅水擊天,鐵頭龍王筆直升天,挾無上神威,勢如破竹。


    逼不得已。


    範安放棄風緊扯唿的打算,隻能和鐵頭龍王一決雌雄。


    身形蜿蜒盤旋,力摧群山的蒼龍怒嘯,龍爪一揮,“水君”之力爆發。


    環繞鐵頭龍王周遭的水流陡然合攏,化作一隻大手,拍在鐵頭龍王的鐵頭上,將它不可一世的滔天氣焰摁下。


    “轟隆隆......”


    萬噸水流炸開,即便是鐵頭龍王,猝不及防之下,也不由的一個踉蹌,升天之勢被打斷。


    以控水之力狠拍濁河大王的鐵頭......


    不得不說......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鐵頭龍王怒嘯,幾乎失去理智。


    作為濁河大王,在它的漫長發月裏,可用君臨天下來形容;


    無論是神人妖鬼,一旦入了濁河,在它麵前,皆是土雞瓦狗。


    就算是死,也是死於天地大變,神衹權柄沒落,怨煞攻心。


    這種鳥氣,卻是從未受過。


    鐵頭龍王咆哮道:“找死,就算湘水神衹,也不敢如此折辱本王!”


    範安控水能力來自湘君傳承,自身難兔沾染些許氣息,被誤解成湘水一脈的人,倒也不奇怪。


    範安也不畏懼,朗聲道:“你已死去千古,半魚半龍的雜魚,在我蒼龍命格前也敢猖狂?”


    這僅僅隻是鐵頭龍王在濁河娘娘身上的一絲精烙印,不是鐵頭龍王的陰神,給不了他如白骨死人般的壓力。


    況且,鐵頭龍王隕落時,已被剝離神衹之位,不複全盛之態,他自是全無畏懼之心。


    說完,範安也不與鐵頭龍王繼續嘴炮。


    一揮手,卷動周遭水汽,聚攏成雲,再化作雨,最後成冰。


    烏黑的雲翳簇擁成一座巍峨冰山,自雲海垂下,色澤宛如玄鐵鑄就,沉沉壓塌下來。


    在“水君”催動下,那冰山的旋轉之勢突然加快。


    周遭還有連綿不斷的血雷迸出,兜頭劈向鐵頭龍王。


    但鐵頭龍王卻反而逆勢而上。


    萬噸冰山翻天而下,在配上重力疊加,威能不可限量,卻依舊被鐵頭龍王一頭撞上。


    “轟隆隆......”


    撞擊聲震天,蓋過了驚雷,如一聲響鼓擂在心頭。


    下一瞬。


    那好似接連天地的冰山在鐵頭龍王的鐵頭下,頃刻崩解潰散。


    風勢、雨勢、火勢、雷勢,都是驟然一消。


    整個天地乾坤之中,隻剩鐵頭龍王獨逞兇威。


    他扭動身軀,昂首長嘯。


    下一瞬。


    “吼!!!”


    便聽得天穹上,一聲刺心厲嘯響徹雲霄。


    範安不得已,隻得用出自個兒的蒼龍本能,來應對鐵頭龍王咆哮中攜帶的聲波攻擊。


    這能力是他剛獲得蒼龍命格時就會的,隻是沒有地方施展而已。


    如今。


    兩種音波相碰。


    立時整片蒼穹仿若被煮沸了一般,劇烈翻騰起來。


    而後。


    火焰環繞的蒼龍,探出雲頭,在血電中熠熠生輝,身裹風雷,爆衝而下,直直壓向那耀武揚威的鐵頭龍王。


    隻在眨眼間。


    伴隨著巨大的悶響。


    蒼龍與鐵頭龍王,兩尊龐然大物便狠狠相撞,廝殺作一處。


    煙雲翻湧、雷光迸濺、亂石崩飛、鱗甲......


    鐵頭龍王身裹血海。


    蒼龍身裹赤焰。


    兩者交戰,赤焰與血海交鋒,烘烤得整個天空仿若沸騰的大鍋。


    ......


    外界。


    幾人看得是頭皮發麻。


    他們正通過小綽秘法,從範安的雙目中,觀察精神空間內的情況。


    先前,範安曾短暫打開通道,被小綽敏銳感應到,故而有了這一幕。


    葉知秋手中鬼頭刀緊了又緊,隻覺得茫然無措。


    想去援助,卻有心無力。


    這個精神場景已被鐵頭龍王的烙印接管,不是他們想進就能進的。


    .....0_0


    老道士隻覺得三觀顛覆,喃喃道:“範兄弟是真龍啊,真龍大戰濁河大王,這簡直......簡直......”


    他被驚到說不出話來。


    老道士經常吹牛不打草稿,靠一張嘴闖蕩江湖數十載,但此時卻發現,他吹出去的牛,在這一幕麵前,是多麽的幼稚。


    自己的思想還是太貧瘠了,老道士如是想到。


    葉知秋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進去?”


    畢意範安是為救他才陷進去的,他怎可能袖手旁觀?


    他扭頭焦急詢問:“那個誰,你辦法嗎?”


    ......


    氣氛很尷尬。


    他背上的新娘全然不予理會。


    “別慌!”


    小綽沉聲道:“這隻是鐵頭龍王的一縷精神烙印,算不得什麽,再加上他背後那副紋身對水族有壓製,咱們隻需要靜待他的好消息就行了!”


    說歸說,但小綽還是一手結著印,一手擱在了範安的頭上,凝神靜觀,一副隨時都要出手的樣子。


    聞言,葉知秋鬆了口,恢複本性。


    “那你這是準備幹嘛?”


    葉知秋不解道“趁機揩幾把範兄的油?!”


    高中生知畫聞言,嘴角上揚,露出一絲不屑神色,聲音冷清,老氣橫秋道:


    “土鱉,我觀綽姐姐這個起手式,定是想使用雷法。”


    小綽點了點頭:“我能在外麵施以援手,隻要他們拉開距離,不要打成一團,就能用雷去劈那鐵頭龍王。”


    葉知秋沒理會知畫的譏諷,吃驚道:“範兄可是魑魅,用雷劈他......是不是不太好......”


    他嚴重懷疑小綽公報私仇。


    這是有前科的。


    在葉知秋眼裏,小綽和知畫一樣,性格極其惡劣。


    上次他和範安在巷口誤會,發生戰鬥,小綽就拉偏架,陰縮縮的下狠手懟他。


    哪知,小綽還未說話,知畫卻戰術後仰,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譏諷道:


    “果然是土鱉,不知道五雷正法分陰陽嗎?!”


    那語氣,仿佛從雲巔俯瞰泥潭裏的爬蟲。


    葉知秋冷笑道:“明明是一個胸都沒長出來的高中生,卻偏偏要學大人模樣老氣橫秋講話,這是不是就叫中二病中毒太深?”


    老道士不敢插話,怕被高中生扒了皮。


    小綽怒道:“都安靜點,再嗶嗶就用雷劈你們兩個了!”


    精神世界。


    千米之上,天空渾濁,斑斕一片。


    那裏,是蒼龍和鐵頭龍王的鬥場。


    兩尊龐然大物在不停的碰撞。


    鏗鏘聲不斷,好似鍛鐵一般,每一次都是火花四濺。


    天穹之上,風雨交織,火海燎天,雲霧蒸騰......


    雷海散漫裏,兩者不停地撞擊,撕咬,造成的動靜好似驚雷赦地,轟隆隆不斷。


    聚攏在鐵頭龍王周遭的水流被擊碎,化作疾風驟雨。


    驟雨又被蒼龍周身的赤焰蒸騰,化作白茫茫一片的水蒸氣。


    而後大量水蒸氣,又被兩尊精通控水能力的存在,聚攏成水流。


    循環往複。


    酣戰已久,範安對這尊鐵頭龍王再無顧忌。


    它僅僅是寄居在濁河娘娘精神中的一絲烙印,好似寄生蟲般的存在。


    如今濁河娘娘已從精神場景抽離,鐵頭龍王的精神烙印就好比無根之萍,不會有補充,此消彼長之下,敗亡是注定的事。


    蒼龍探爪,匯聚出一杆閃電長矛,揚臂一揮。


    血雷飛逝疾走,在鐵頭龍王背部轟然炸裂,大片鱗甲被血雷崩飛。


    鐵頭龍王亦不甘示弱,三角錐般的頭部好似利劍,與蒼龍頭角,利爪掇鋒,濺起火星,帶著讓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此情此景,外界的眾人隻覺得壯觀,像是在看一場好萊塢大片,其中驚險程度,卻是不足外人道哉。


    兩尊巨獸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


    範安以蒼龍姿態為形,難以施展出精妙絕倫的刀法,隻能動用最原始的手段,對鐵頭龍王還以爪牙。


    每一次交鋒都有崩飛的鱗甲,溢散的雷霆、火焰、水流撲麵而來,帶起的勁風卷的火海翻騰,攪得漫天雨點散亂濺射。


    “你惹怒我了長蟲!”


    鐵頭龍王怒吼,作為濁河地祗神,他名字裏雖有個龍字,卻並不懼龍,就算是真龍入了濁河,在濁河大王麵前,也得認慫。


    “鏗......”


    濁河水滔滔,天地失色,下麵的河水再起波瀾,以撩天之勢衝天而上。


    水流動天,一分為九,以一種玄妙莫測的紋路,化作九條大河而來,衝向雄峙天穹的蒼龍。


    範安一驚,水流分化而出的九道大河,看起來像極了九曲濁河。


    濁河、龍江是龍國最大的幾條龍脈之一,在世界上也是名列前茅,具備不可思議的威力。


    傳說以九曲濁河為形,演化而成的九曲濁河陣,更是威能無窮,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即便是神仙地衹之流,也難逃一死。


    九曲曲中無直,曲盡造化之奇,抉盡神仙之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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