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雋折了一支瑞香花在手內把玩,半日才低低說道“你隻顧著罵她怎的?她須得也沒存心要害你。我倒觀她甚是可憐,先頭沒了姨娘,現今然兒好容易上進些了,你又來這裏吵嚷。”


    頓了一頓,又接著道“何況素日間她對咱們倒也禮數不差的,這宅裏黑壓壓的一群人,其實有幾個是真心對她的?她也不過孤零零的一個人罷了。”


    夏青萱從鼻子裏冷笑了一聲,道“她那沒用的姨娘,死了倒是個助力。各人有各命,人人不同罷了,你看她失了姨娘,但老太爺老太太把她看的多重?我心內就先不服了,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她怎的就比我們高出一頭去了?何至於處處要拔高她一籌,把咱們踩到泥土裏?你沒見上迴她在老太太房裏是怎生嘴臉,那樣子兇神惡煞的,又說我也是奴才養的,沒我說嘴的地方,教我吃不過,掌了她一嘴巴!後來等老太太來了,又裝可憐。吃了那一虧,現在老太太對我也通無好臉色!對著我就如同對著神鬼似地,隻做看不見。”


    “老太太對我也是淡淡的。”夏青雋悶悶不樂道“許是我不夠伶俐罷!這也是自己的命罷了。”


    “姐姐,你休這麽說!”夏青萱拉了她的手,道“人人都說什麽命理,哪裏真就有這麽多好命的壞命的來?我偏就不信了,偏她夏青心這麽好命。老太太隻顧偏心她,我就不信大姐姐和五妹真甘心。現在風光算什麽?要日後也長長久久的風光才好呢!”


    夏青筠和夏青笙在樹後聽了,相視一笑。便悄悄兒的往後邊來,進了東角門便往聽雲軒裏去。


    “姐姐。我倒沒料到三姐這般能說會道。”夏青笙由著梅香脫去了大鼈,隻著了大紅羽緞對襟衣衫。斜靠著熏籠,懶懶道“這三姐姐的一張利嘴,真真是讓人又怕又恨,若是夏青心自己來聽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出一場病來。”


    夏青筠笑了一聲兒,接過紅藥遞上來的茶吃了一口,擱到旁邊桌上,便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何止這一件兒?我且來問你。過幾日舅舅生日,你備的是什麽禮兒?四丫頭鬼著呢,這些話兒她便是聽見了也隻當沒聽見罷了,氣的反而是三妹。”


    夏青笙沒料到她不接話茬兒,倒另問別的,過了會兒才迴道“去歲舅舅生日我送了一方文采鴛鴦墨,這迴還是原來的罷!別的一發兒也都是三牲,酒禮,尺頭之類的。有母親和大嫂子周全呢,咱們也管不著。”


    夏青筠點點頭兒,便不再說話,握著小暖爐取暖。過了一會兒。取上些點心來,擺下卓兒,夏青筠便道“咱們在前邊聽說的話。你隻當沒聽見便罷。聽聽便罷了,三妹的心眼兒不少。日後說不得便會比夏青心還讓人頭疼。”


    夏青萱為人玲瓏剔透的,又是個牆頭草。風往哪頭吹,她往哪頭兒倒。不是長久能交往之人,夏青筠也是在教夏青笙。


    夏青笙答應了,又問“我聽母親說,宮中早已內定你為太子妃了!總算咱們家又飛出了一個鳳凰。”


    夏青笙本來是見無話可說了,有意要說幾句話令夏青筠開心開心的。誰知夏青筠心內另有打算,聽了這話,登時麵色緋紅了,半響也不說話。


    夏青笙還當她害羞,忙又道“姐姐別惱我,我也隻是和你說笑。”


    夏青筠今日剛見過林晉安,見林晉安現在長得越發的清俊俊朗,心內更是如小鹿亂撞,那心內的愛戀更深了一層。


    現在聽見夏青笙又提起這些話,心一時忍不住灰了,呆坐了半響,才道“這些事往後休要提起,別人聽了,還隻當咱們不尊重。你方才才聽見三妹怎生罵夏青心來,需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


    夏青笙見她麵上不好,早知自己說錯了話,心內很是過意不去。現在見夏青筠這般說,更加緋紅了臉,答應了,便著梅香取過大鼈來,要迴醉月閣去。


    夏青筠應下了,自己將她送出門來,又親自進門去選了一盞琉璃燈來,讓梅香提著,怕夏青笙看不清路摔著。


    眼見著夏青笙遠遠的去了,她才悶悶不樂的迴了房。也不叫飯,徑自去暖床上歪了,想起日間林晉安殷勤的樣子,又想想夏青笙方才說的話,心內頓時如同貓爪撓似地,一刻不得安寧。


    正歪著,就聽見外間亂起來。


    紅藥道“耶!我看這汗巾子是好成色,隻當是姑娘與你的,便給收了起來。誰知卻不是你的。”


    赤芍便罵道“呸!我的汗巾子那麽許多,不說我自己,你也亂用過,怎的就分不清了?也不知道你是帶了誰的迴來了,若是個漢子,隻怕到時候來尋,連你也一發兒的帶了去!”


    夏青筠在裏邊聽見,便起身道“外邊吵嚷什麽?!”


    見她問,外邊便靜了下來。不一會兒,赤芍掀了簾子進來,捧著一塊玉色汗巾子與她瞧,一邊數落道“還不是紅藥這個小蹄子,在廟裏著急忙慌似地,將一塊兒不知哪兒來的汗巾子帶了迴來。”


    夏青筠低頭沉思一迴,心內一動,便道“拿來我瞧瞧,隻怕是我掉的也未可知。”


    赤芍便撲哧一聲笑了,道“姑娘且罷吧,那汗巾子雖成色不錯,到底不是咱們府上姑娘會用的料子。且這東西也不知哪兒來的,恐汙了姑娘您的眼睛。”


    這赤芍也是一片好意,畢竟今天夏青筠已經在那保安寺裏見了外男,現在再有了些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說不得就招惹些什麽風言風語。


    夏青筠卻蹙了眉,冷笑道“我的東西,你倒是都清楚!我說拿來我瞧罷,你也不拿。隻怕這是誰送你的不成?不然,怎的好好的怕人瞧?這屋裏能作主的還有誰呢?再不濟,你叫個媽媽子進來,咱們一起看不就是了?”


    幾句話搶白了赤芍,弄得赤芍臉上登時紅了,羞得站也站不住。半日了,方才紅著臉道“我叫紅藥拿進來與姑娘您瞧罷!”說完,也不等夏青筠吩咐,打起簾子就一溜煙兒的叫紅藥。


    紅藥見她麵色紅紅的,眼裏似有淚光,便覺不對,忙悄聲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兒的,還哭了呢?”


    赤芍將脖子一扭,搖搖頭,又湊近她耳朵輕聲道“近日是作死還是怎的?日日裏沒事也要找些事出來!我說這汗巾子來曆不明,不叫她看,她又說我是做賊心虛不敢給她看!也罷,你拿了去罷。”


    紅藥便歎道“可不是這麽說!這幾日隔三差五便要找人來排喧一番,不然就跟過不成日子了似地。前兒她說要去還願,我不過說了一句保安寺不如廣元寺靈驗,就被她當眾在眾人麵前數落了一番,倒叫我被太太好一陣說。莫非她是看咱們不順眼,要換了咱們出去?”


    赤芍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見夏青筠在裏邊又喚紅藥,她便忙擺擺手兒,自己往外麵去了,由紅藥一個人進去。


    紅藥便拿了那汗巾子遞與夏青筠瞧,一邊兒笑道“如何?我說這不是姑娘的東西兒,也不知是不是哪個香客丟了的,倒是正巧,在咱們的包袱旁邊,我以為是咱們東西,便一塊兒拿迴來了。”


    夏青筠翻看一迴,見那汗巾子果真普通得很,還隻當是自己錯想了。但餘光不經意一瞥,卻見那汗巾子底下用那黑線描了水墨竹子的旁邊還有幾個小字。便忙又拿起來,見那一行小詩底下,還有極小的落款:靜季。


    夏青筠見了,便忍不住眉開眼笑起來,那靜季正是林晉安的字。她低頭略略一想,便猜度這是林晉安叫那個丫頭放在自己東西旁邊的,那時人多眼雜的,倒也不好直接遞給自己,隻能用這樣法子了。既然林晉安迴了這帕子她的臉騰的紅了一片,想起林晉安方才豐神俊朗的氣度模樣,不由自主便又綻出一個笑來。


    紅藥見她這樣反應,倒不由得奇怪起來,也悄悄兒的拿眼去看那汗巾子,但橫豎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但她是梁氏提拔起來的人,見夏青筠反應奇怪,便也暗暗的將那汗巾子上的圖樣記了個清楚,幸好跟著夏青筠久了,她也頗識得幾個字,因而那上麵的落款她倒也都瞧在了眼裏。


    遲了一迴,紅藥便故意笑起來,道“姑娘,這汗巾子倒是奇怪,平常人的汗巾子,哪裏有這麽多花樣?還巴巴的在這上麵描出許多竹子裏,圖好看?圖好用?且都是些無用功罷了。”


    夏青筠見問,便迴了神,看了那汗巾子一迴,便淡淡道“既不是咱們的東西,你管它那麽多做什麽?也不知是不是哥哥落下的,你先收在我房裏,我趕明兒去問問他罷!”


    紅藥先是懸了心,等夏青筠這麽說時,卻又忍不住心裏咯噔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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