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麽大的事,晚宴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夏甫和夏母倒是沉得住氣,麵上看不出一絲兒波瀾來。


    還有個夏慶鬆,竟是絲毫不把自己的姨娘和庶子放在心上一般,依舊與以往無二。他這般態度,連夏子玉也不著痕跡的衝著李氏皺了皺眉。


    其餘的人卻各自都存了不同的心思,看向梁氏的眼光也格外的不同了些。


    其餘人倒尚好,唯有方氏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尤其讓梁氏心驚膽戰。她雖自恃清白,到底也抵不住這般被人懷疑,何況素日裏她最是要麵子。


    好容易等到散了,她扶著胭脂的手走在前麵,忽然又轉身看著夏青筠道“筠兒,你來我這兒一趟。”


    夏青筠麵上一緊,卻還是笑著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怕五妹受驚,我正要陪她迴去呢,母親這會子怎麽想起我來了?”


    此刻她們已穿過穿廊,拐進了正房院子,自是不用再避諱旁人,梁氏臉上的笑便都撤了,看著夏青筠冷笑道“你好孝順人兒,竟然把心計都使到你母親頭上來了!”


    梁氏又不是傻子,她自己怎麽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而今早她的確去過一趟醉月閣,卻並非為了去逼沈姨娘,是夏青筠給了信兒,說讓她們去醉月閣看看夏青笙的畫作。


    前後一對比,再加上眾人的懷疑,梁氏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大概是怎麽迴事了。


    一旁的胭脂卻陡的一驚,手上的動作卻越發的快,慌忙抓了一把檀香扔進香爐裏,便靜悄悄的轉身掩上門退出去了。


    這就是懂規矩的聰明丫頭,有些事,自然是她們不該聽的。


    梁氏是什麽性子夏青筠自然清楚,聽得她這麽說,腿上一軟,已是跪下了。


    屋子裏頓時便靜默下來。


    過了好半天,梁氏才緩了聲音,道“你竟還沒打消那份心思。”這話音裏,卻不知是歎還是恨了。


    夏青筠心內一跳,轉眼卻膝行上前拉住梁氏的裙角,低聲道“求母親成全!”


    梁氏原還不明白夏青筠使這番計策究竟是為了什麽,現在卻砰的一下站起身,往夏青筠臉上便招唿了一個嘴巴子。


    從小到大,夏青筠還沒受過這份打,她頓時懵了,眼淚卻不自覺的都湧出來。


    梁氏卻隻當做沒見,手指著夏青筠的額頭,怒道“我養你這麽大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我自己麽?我要你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難道還錯了?就值得你這般費盡心機來陷害我!我竟不是養了個女兒,是養了個仇家!巴不得我死呢!”


    這話說的已經是極重了,就連夏青筠也忍不住變了臉色哭倒在地上,隻一個勁兒的抽泣,央求道“母親別如此說,女兒擔待不起······”


    “姑娘快別如此說,你擔待不起?我擔待不起才是!”梁氏看著她如此,心裏也是不忍,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但是一想到這個自己寵了這麽久的女兒竟能為了一個男人來設計自己,那刀子一般的話卻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我費盡心思不準你嫁去林家難不成是為了我自己?還不是希望你將來能富貴榮華一世?你怎麽不僅不開竅,還來謀害你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越說越心寒,到最後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夏青筠忙撲過拉住梁氏的衣角,哭道“母親,女兒沒有這個意思······我以為不過一個姨娘,對母親沒什麽影響·····。”


    “的確沒什麽影響!”梁氏出聲打斷她的話,怒道“一個姨娘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老太太難道還能真追究我不成?但是你難道不知道老太太向來不喜歡我,你二嬸也不是省油的燈?死了一個姨娘她們不會關心,但是庶子也跟著沉了湖,這話說出去誰會不聯想到我身上來?”


    的確,梁氏在這府裏雖然擔著當家主母的名號,實際上作主的卻仍然是夏母,況且還有方氏和李氏分權,內裏實在沒有外在光鮮。


    夏青筠自己自然也才想到這個問題,頓時閉了嘴。


    畢竟一個姨娘帶著庶子沉湖,除了為主母所不容,不然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件事傳出去,就算當事人自己言明和梁氏無關,也沒人會信。


    梁氏見她隻顧坐在地上呆呆的垂淚,心下已經軟了幾分,不由得放輕了聲音,道“我素日以為你是個一心為我的,誰知你卻這樣蠢鈍,為了一個才見過幾麵的男子,連你的體麵和母親也不顧了!若是沈姨娘和然兒沒事也就罷了,若他們真的出了什麽事,你看你四妹妹有沒有那麽容易罷休!”


    夏青心?夏青筠的眼睛眯起來,旋即卻又從那眼裏蹦出幾許憤恨。


    “不罷休?”她拿帕子擦了淚,低垂著頭悶聲道“那我就讓她沒有這個不罷休的機會!”


    她說這話刻意壓低了聲音,略混著哭音的狠話放出來,連梁氏麵上的神色都忍不住鬆動,但她是聰明人,馬上便將那吃驚的神色掩了,換上怒色道“住嘴!這是當姐姐的該說的話麽?”


    夏青筠卻絲毫不為所動,擺正了身體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道“母親,這件事是女兒思慮不周,請母親責罰。”


    梁氏打量了她幾眼,歎口氣,因問“為娘的哪兒有不為自己兒女打算的?我也是為了你的將來在做打算。你本是高門大戶的嫡女,如何能委屈去嫁一個從六品的小官?俗話說娶妻娶低,擇婿擇高。林家那樣的門戶,你這樣的身份過去,誰能服你?將來免不得鬧得雞飛狗跳雞犬不寧的。你如今是為了個男子什麽都不顧,等將來你反應過來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些夏青筠都是沒有考慮過的,她這樣的年紀,就算再怎麽聰穎,對這些東西也知之甚少。如今聽母親說的可怕,自己心內卻沒有絲毫打退堂鼓的意思。她畢竟還年輕,所有的心思都隻在愛情上,至於之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那是她還沒有踏進去的地方。


    她麵無表情的跪著,卻不插一句話。


    屋子裏的的檀香味被熏籠熏得暖烘烘的,卻沒起到一點兒安神的用處。


    梁氏正要再說,門外便傳來胭脂的聲音,道“老爺來了。”


    還沒等梁氏喚夏青筠起身,簾子便被掀開,夏慶鬆隨著一股子寒風一起踏進門來,見此情景,皺眉道“這是怎麽了?好好兒的,筠丫頭哭什麽?”


    無論再怎麽生氣,這夏青筠還是自己的女兒,梁氏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便拿帕子掩了眼睛,道“沈姨娘帶著然兒在醉月閣的事兒,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正要讓筠兒過去看看,誰知她膽小不敢去,我一時生氣,便嗬斥了她兩句。”


    她說著,一邊疾走幾步幫夏慶鬆脫了大鼈,隨手又掛在黃梨木架子上。


    夏慶鬆一邊轉身在炕上坐下,一邊道“我當是什麽大事!什麽人,也值得筠兒這樣。到底一個奴才罷了,死活自有天定,非咱們人力可為。筠兒還小,何苦讓她去受這個驚嚇,快起來罷!”


    “老爺說的也是。”梁氏走近幾步拿了大毛羊絨毯子給他圍在腿上,笑道“但究竟還有然兒在呢,四丫頭又急成了那個樣兒,怎好不去看看?”


    夏慶鬆斜倚在軟枕上靠著,皺眉道“一個奴才,死便死了,誰知她竟糊塗的還要拉著哥兒一起去,果真是個糊塗人!若不是看在四丫頭和然兒份上,很該將她立時便拿鋪蓋卷了,扔出府去,省的晦氣!”


    姨娘在他們心裏不過是個奴才,梁氏臉上也沒有絲毫異色。


    反而是夏青筠微微的皺了眉,道“父親,隻是這樣一來,謝恩宴,四妹妹可就······”


    夏慶鬆頓時沒了興致,將茶盞往桌上一放,沒好氣道“也要看她的命了!好不好,都在她那沒用的娘身上!”


    梁氏不動聲色的將茶盞移開了些,垂頭間眼裏卻有笑意一閃而過。


    她自然是不希望夏青心去謝恩宴的,畢竟在百花會上夏青心已經出足了風頭,謝恩宴若是再去,可說不得就成了個香餑餑。


    但是梁氏不想,夏青筠卻變了臉色,畢竟她是不想去參加什麽百花會謝恩宴的,若是沈姨娘不好了,那夏青心這個帶孝的人自然是去不得謝恩宴的。


    那······想到這裏,她抬頭看著夏慶鬆,道“父親大人,若是四妹妹去不成了,那可怎麽辦?”


    夏慶鬆是個空心的蘿卜,但是他到底是長子,對於夏甫和夏母的打算知道得最清楚。


    夏慶鬆想到這裏,目光緩和了些,笑道“那還能如何?自然是咱們筠兒去了。”


    梁氏看了一眼微微變色的夏青筠,眼裏暗含警告。


    夏青筠才要出口的話便頓時又咽迴了肚子裏,難道她還能說不去麽?別人不清楚,難道她還會不清楚自己父親?


    夏慶鬆為了奪夏甫的歡心,也不由得夏青筠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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