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用不著猜,也能知道小梁氏死的必定不簡單。


    排除異己,在深宅大院裏本就屢見不鮮。她低頭沉思一會兒,抬頭道“太太要尋的人可是你?”


    見那婆子點了頭,她又道“那你可知她為何尋你?”


    那婆子卻忽然雙腿一曲朝著夏青心跪了下去,哭道“四姑娘,婆子並不敢欺瞞您什麽。何況昨日我和二太太說的話想必您也聽見了,二太太,她便是因為這個被冤死的。”


    冤死?蘇敏昨日聽那話,心知小梁氏對夏慶鬆大概確有別意的,難道竟然不是?想到這,她坐直了身子,道“你將話講清楚些。”她素日間去小梁氏房裏玩耍,經常見這婆子,因而知道這婆子的確是小梁氏信任之人。


    那婆子便一邊抹淚一邊將這段緣故都一一的告訴夏青心。


    原來這小梁氏還是姑娘的時候,雖是妾侍所出,但因為聰明機靈,很是得梁老爺的喜歡,養出了一副嬌慣的性子。


    也因為她這嬌慣的性子,和嫡女梁氏一直不對盤,從小便一直鬥到大。


    及至梁氏和她的嫡妹都相繼出嫁後,梁老爺便開始為庶女小梁氏的婚事籌謀起來,梁氏便趁機給小梁氏說合,要她嫁給秦侍郎的公子當偏房。


    小梁氏心高氣傲的,哪裏肯嫁給人家當偏房,當麵將梁氏罵了迴去,更加言明非府中清客之子陳逸軒不嫁。


    這陳逸軒少有才名,若是不出意外,一個秀才的功名是跑不了的,梁老爺本就疼女兒,加之這陳逸軒又的確有真才實學,好好扶持一番,倒也是個好材料,便禁不住小梁氏的軟磨硬泡,答應了,甚至還打算拖人給他舉孝廉。


    誰知梁老爺同意了,梁太太老梁氏卻死活不依,說是此舉丟了梁府的臉麵。因為這,還特特的將小梁氏的生母辱罵了一番,小梁氏生母孫姨娘不堪羞辱,當日便一根繩子懸了梁自盡了。


    從此小梁氏便算是恨上了老梁氏,誰知也不知這梁氏究竟是為何,竟如此心狠,還設計引誘那陳逸軒去賭坊,害他被人打斷了兩條腿,自此算是一輩子盡毀了。


    小梁氏本就是個極認死理的人,見老梁氏一派囂張模樣,又見親娘被逼死,情郎被打斷腿,登時發了狠,竟一門心思死活要磨了梁老爺將自己許給夏慶鬆做二房。


    梁老爺本就因為老梁氏如此心狠而覺得愧對梁汀若,怎有不允之理?也不管老梁氏和梁氏的反對,親自去尋了夏慶鬆。


    那夏慶鬆早前便愛梁汀若的容貌,隻是礙於禮數不好下手的,現在見梁老爺送上門來,二話不說便去求了夏母作主。


    小梁氏便這樣嫁進了夏府,且進來這幾年一直深得夏慶鬆寵愛,明的暗的也不知道給梁氏添了幾多煩惱,自從小梁氏進了府,不僅夏慶鬆對她愛若珍寶,連帶著老太太也高看她一眼,平日裏倒老愛帶著她到處遊園之類,梁氏為此也不知掉了多少頭發。


    本來日子若是一直都這樣平穩無波的過下去,小梁氏的一生或許也就這樣平靜無波了,但前陣子便出了些波瀾,這波瀾便是那位被打斷了腿消失許久的陳逸軒陳公子。


    他忽然出現了,還膽大包天,托了以往在二太太跟前服侍的丫頭替他傳訊,說是日子過的很不好,爹娘也都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苟延殘喘的活著。


    小梁氏本就沒有對他忘情,且為了他的腿內疚不已,怎的能舍得他受如此的苦?迫於無奈,吩咐了人悄悄給他尋了所宅院,平日又常派親近的婆子過去幫他做些灑掃的事。


    這陳逸軒平日裏倒是淡淡的,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隻每天修書一封,無論如何定要人帶給小梁氏,不然便一整天沉著臉發脾氣。


    這漸漸的,這樣的日子便過了三四月有餘,這陳逸軒公子卻忽然說家鄉來了人,什麽也不曾交代便卷了包袱走了。


    她本就是小梁氏派去專門服侍這陳逸軒的,見人走了,自己就迴了府來稟報。


    原來是這麽迴事,蘇敏自己先在心內詫異了一番,另一方麵又暗暗的為小梁氏的遭遇歎了一口氣。


    “是不是太太揭發了二太太?”蘇敏稍稍的停頓一會兒,便能猜到接下來的內容,這實在和小說的劇情太過相似,陰謀的味道如此明顯,她如何會猜不到?


    那婆子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日,冷不防就愛你這個小姑娘麵無表情的蹦出一句這樣的話來,一時間閉了嘴半日,才訝然道“姑娘如何得知?”


    蘇敏咬唇抑住即將要出口的歎息,抬頭看著那婆子道“二太太如何就被逼得撞了牆?她並不是如此好陷害的人啊。”


    那婆子臉上的肉抖動幾下,忍不住便眼裏一酸掉下淚來,哭訴道“還不是那翻臉不認人的陳公子,說什麽因著他最愛梅花,咱們二太太就日日隻擇梅花在房裏放著,又說出許多二太太房裏的擺設來,再加上那些情信,哪裏還有人不信的?若是隻是大太太一麵之詞,二太太就算拚著一死,也決計不會認的,但加上了一個陳爺,這裏麵的意味就大不同了。”


    她越說越激動,整張臉都奇異的漲成了豬肝色“二太太一心為的是陳公子,卻沒想到陳公子反過來苦心孤詣的就是要誣陷她,她萬念俱灰之下,才撞在了柱子上!她雖心裏有陳公子,卻從不曾做出什麽逾矩的事!”


    又是一個負心漢麽?


    蘇敏眼裏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嘴角牽起來,卻禁不住掉了淚。


    或許是因為小梁氏,也或許是因為小梁氏因為陳逸軒的背叛而顯得有些可笑可悲的執著。


    碰不見對的人的癡情,就等於在服慢性毒藥,要命的不是這毒藥,是你明知這是毒藥還心甘情願。


    蘇敏還沒來得及感慨完,假山外麵便傳來嘈雜的人聲。


    她和那婆子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是梁氏她們的人尋來了這裏。


    “四姑娘,二太太臨去時要我給您帶幾句話。”那婆子的臉色卻忽然平靜下來,聲音也緩和了許多。


    蘇敏點點頭,眼睛卻並不看向她。


    “二太太說四姑娘自幼便聰穎,提防太太的話,不用提醒您也知道。她隻求四姑娘能將她的乳娘劉嬤嬤收在身邊。到底是從她身邊出來的人,若是沒主子特地去要,少不得要被太太收拾了。還有······”她咬了咬唇,有些不情願道“還有,她求四姑娘若是有一日能有機會尋到陳公子,替她說一聲,抱歉。”


    抱歉?


    抱歉!


    蘇敏摁住胸口蹲下身子,想起小梁氏美麗而倔強的臉,忽然覺得唿吸有些困難。


    她有什麽好抱歉的?陳逸軒又憑什麽值得她的這句抱歉?她不過是一個想愛而不能的可憐女人罷了,到頭來沒有被鬥了一輩子的梁氏害死,卻死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手裏。


    她不恨麽?


    她怎麽能不恨?為什麽她到頭來不是讓自己替她報仇,而是要自己替她道歉?


    那婆子卻並沒有等蘇敏的迴話,她笑著將臉上的淚一把抹去,撩開了門便死命的邊跑邊叫喊著救命。


    蘇敏的心在胸腔裏劇烈的跳動起來,跳上了塌搭著小窗往外麵去看,便見那婆子很快被幾個粗壯的仆婦按倒在地上,周圍很快便流了一地的血。


    她想張口叫住手,想衝出去踢開那些人,腳上卻像灌了鉛,一步也走不動。她怎麽會不明白那婆子為何要跑出去,不過是知道那些人遲早要搜到這裏,為了讓自己不受牽連罷了。


    蘇敏按著胸口緩緩的滑到地上,她的腦子一片混亂。


    她有太多的疑問來不及問,卻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迴答。


    人都暫時被吸引去了那婆子在的地方,蘇敏失魂落魄的推開門,抄小路溜迴小抱廈去,將自己藏在巨大的衣箱裏,抱著自己的膝,狠狠的哭了。


    隻能哭這一次,隻哭這一次,她咬著唇這樣告訴自己。


    今天過後,她不會再讓自己有哭的機會,以後,該哭的,永遠不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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