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送了人迴院子,正要進門,便聽見廊上傳來一陣笑聲。


    她迴頭去看,二太太小梁氏正著了芙蓉色的對襟褙子,白色綢裙在廊上逗弄雀兒,見了她也不行禮,隻笑道“姐姐果然教出了個好女兒!”


    梁氏本待從不把這個庶女放在眼裏,隻因這四丫頭出生時,花園裏的鐵樹都開了花,被眾人都認為是祥瑞之人,因此便頗有些不耐煩她。


    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不動聲色的可以除了她,誰知她命大,不僅挨了過來,並且腦子似乎也不知為何突然好用了許多,她心裏就像堵了個石頭,現在一聽小梁氏這話,更是沒了好臉色,冷笑道“我養出來的女兒,自是好的。隻是妹妹進門這許多時間了,也不見養下個孩子來,我倒時常擔心妹妹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沒人做伴!”


    她們二人是姊妹,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的,小時候爭搶好看的衣物首飾,誰知長大了還要爭搶同一個男人的歡心,因此格外看不對眼。


    小梁氏麵上一頓,也冷了聲音,轉過臉來看著梁氏“我可比不得姐姐,能分出這麽多時間來對付一個小姑娘,老爺那兒可離不得人呢。”


    無論如何,這夏慶鬆格外喜歡她是個不可更改的事實。


    梁氏自進門來雖不能說是獨得寵愛,但是夏慶鬆對她也算是敬重有加,一月間總數著日子在她房裏呆上幾日,但自從小梁氏進門來後,夏慶鬆往她房裏去的日子便漸漸的數的過來了。她如何不氣?聽得這話,心內的火氣騰的一下便升起來,疾走幾步到小梁氏麵前,冷笑道“當年孫姨娘就是給父親做妾,現今你也給人做妾,可見妹妹你是得盡了孫姨娘的真傳了!”


    梁氏素日是最和氣不過的,對人從不疾言厲色,偏偏每每對著小梁氏的時候,說話極盡刻薄。一旁的丫頭們都斂了神色垂下頭去,全當沒聽見,生怕一個不小心殃及池魚。


    小梁氏的粉臉含怒,怔了會兒又語帶雙關“姐姐慎言!我姨娘當年自是給人做妾,但我如今是堂堂正正入了族譜過了明路三媒六聘嫁進來的,還有父親親自主持,哥哥親自送嫁,可並不是妾啊。”


    這是梁氏一直以來的心病。


    她情不自禁後退了幾步,指著小梁氏道“我隻是沒料到,依你這般心高氣傲的性子,竟會與他無媒苟合,一心要嫁進來給人家當二房!我也的確想問個為什麽。”


    “為什麽?”小梁氏手上一抖,那飼料便盡數撒到雀兒的身上,將它驚得撲棱棱的亂撞。她冷笑著迴過頭來盯著梁氏,嘲諷道“真是好笑,你居然來問我為什麽!若不是你那個道貌岸然的母親害死了我娘,打斷了逸軒哥哥的腿,我會隨著你嫁過來?!現在你居然還來問我原因,你不覺得太多餘了麽!”


    她此刻的麵容因為氣憤而有些扭曲,眼睛更是如同刀子一般,直直的射向梁氏。


    當年小梁氏鍾情梁府清客陳逸軒,但卻生生的因為梁夫人劉氏的阻撓,婚事沒成不說,陳逸軒還落了個斷腿的結局。


    她也曾感歎阻止過她母親,畢竟嫁給一個清客,也算的上是自輕自賤了,但劉氏也不知道是太恨小梁氏的娘,還是覺得丟不得梁府的臉麵,把陳逸軒趕走,又派人斷了他的腿。


    她記起這段曆史來,心裏微微的有些難受,倒不是因為覺得劉氏錯,而是因為劉氏的錯,小梁氏才進了夏府。


    她堪堪退後兩步,道“你跟著我又有什麽好處?你始終要低我一頭,便是你死了,牌位也在我後麵!”


    小梁氏哈哈的笑了兩聲,因問“我要何好處?我爭搶你那牌位做什麽?姐姐的母親生前何等尊貴,現在不一樣隻得到一抔黃土?到頭來父親可還記得她?現在的填房太太雖不成器,可也比她來的受人尊敬!梁汀媛,我隻不過是來看你走你母親的老路,我是來看著你死的!”


    周圍的丫鬟仆婦站了一院子,梁氏不防她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來,頓時又羞又怒又起紫漲了臉道“你這個賤人!”


    小梁氏身上的白狐裘鬥篷被風吹起來,軟軟的毛迎風而立。她將散落的頭發拂到耳後,走了幾步靠近梁氏,湊近她耳朵道“我是賤人,和賤人共侍一夫的你,又尊貴得到哪兒去?”說罷,也不等梁氏反應,扶著丫環的手往外走了幾步,迴頭道“賤人姐姐,今兒妹妹乏了,明日左相府裏的茶會,還請姐姐代為告假罷!”


    這話一出來,所有的丫環仆婦們都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和慌亂,紛紛都垂了頭一言不發。


    梁氏的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放在火上烤著,灼的她難受,但她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將那股子火氣壓下去,反而笑道“還不快替二太太找找燈籠去,也不怕二太太黑燈瞎火的迴去摔了腿!”


    她說是這麽說,但究竟誰敢去觸這個眉頭?都低了頭靜靜的去做自己的事,隻剩了胭脂和蔻丹跟在旁邊服侍她進房漱洗。


    今夜按理是蔻丹值夜,梁氏換了家常常穿的大紅掐絲裙躺在床上,忽然又道“蔻丹!”


    蔻丹正拉了簾子在碧紗廚外麵鋪床,聽聞她叫,忙快步走了過來,道“太太叫我?”


    梁氏撐著床坐起來,道“我總覺得今兒那四丫頭不對勁,瞧她的形容舉止與以往大不一樣,你可有留心?”


    蔻丹素日裏是個最穩妥不過的,雖年紀小些,但跟著梁氏久了,自然而然的會察言觀色,見此情景便小心說道“倒是有些不一樣,往日裏四姑娘看的沛音和湘芷極重的,從不見一句重話,今日卻草草幾句話便由著太太您將她發賣了。而且我看她說話進退極是有條理,以往太太可並不曾教她這些······”她說到這,卻忽然又忙住了嘴。


    梁氏以往對夏青心都以放任為主,從不曾細心教過什麽規矩應答,因而老太太極是看不上這夏青心。


    梁氏卻並不把蔻丹的失言放在心上,低下頭尋思一番,轉頭道“這倒也罷了,隻是不知道老太太因何忽然對這四丫頭這般有心,竟親自派李家姑姑過來替她說話。莫不是二太太在她那裏提過些什麽?”她想到這裏,自己先冷笑了一迴,輕輕出聲道“蔻丹,園子裏的梅花近日開的越發的好了,二太太可曾說了喜歡?”


    小梁氏有個怪癖,房裏除了梅花,其他花兒草兒一率不許擺放。


    蔻丹笑了笑,將簾子下了,替梁氏掖好被角,輕聲道“太太放心罷,二太太愛也愛不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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