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子裏,隔上百米才挑著一盞街燈。//[新#筆#下#文#學.]好在巷子不長,微微亮的路麵,當心點也不會絆著腳。


    黃穎推著自行車走在巷子裏,腳像纏了羈絆,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沉,最後索xing停在離門口十來米遠的地方。


    從褚青離京那天起算,已經過去兩個月又三天,他還沒迴來。


    說好了最多兩個月的,這個混蛋,說話怎麽可以不算數……


    黃穎自小沒爹,作為長姊辛苦養家,沒體會到什麽關愛。褚青卻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溫暖,似兄似父,不自覺的在心裏就對他生出依賴。


    女人若是對別人產生依賴,那就很難擺脫的掉。


    這幾天,她就像丟了魂一樣,每多過去一天,就似在心裏被割上一刀。


    但是不能表現出來,程老頭一家對自己這樣好,再成天哭喪著臉,就有點不識抬舉了。


    黃穎心裏發酸,又哭不出來,隻得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推開院門。


    她心不在焉,開關門的聲音大了些。


    主屋裏仍然燈光通亮,似聽到聲音,從裏麵跑出個人,笑道:“小穎。”


    他背著燈,輪廓光暗鮮明的站在哪兒。


    這一聲,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箱子,啪的一下,把她所有的羅愁綺恨都關在了裏麵。


    “褚青哥!”


    黃穎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又努力的看清楚。


    “進來吃飯吧。”褚青道。


    老太太做了火鍋,幾個人團團坐,熱鬧歡快,正合光景。


    褚青簡單說了一下拍電影和老家的事情,眾人聽了都很感慨。


    “這麽說,你小子以後就一門心思留在京城了?”程老頭問。


    “嗯。”褚青點點頭。


    “那你有啥打算,就一直拍電影了?”程穎接著問。


    褚青道:“我也不太清楚,拍電影吧,說喜歡還談不上,說不喜歡還挺心動,覺著這種感覺挺好。”


    程老頭聽了,得意的笑道:“我知道你這叫啥,就是小資產階級文藝思想,這可要不得,以後慢慢就**了。”


    老太太不滿道:“拽個屁,說人話!”


    老頭頓時蔫了,道:“你也不用擔心,反正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你現在想怎麽著,還打算收廢品?”


    褚青搖搖頭,道:“我想租個鋪麵修鞋。”


    程老頭訝然道:“行啊小子,現在鋪麵可不便宜,拍部電影就發財了?不過你啥時候又學會修鞋了?”


    褚青打著哈哈:“從小就跟師傅學過,一直沒機會露兩手。”


    黃穎一句話不說,隻在邊上安靜的看著他。


    …………


    褚青拍完《小武》之後,忽然就變得很迷茫。雖然他以前也很迷茫,但那是閑的蛋疼,現在這種迷茫卻真正是思想層次的思考。


    京城這座城市,實在太大了,大到它即便發生了什麽變化也看上去平平靜靜的。


    倆月沒迴來,褚青感覺和以前沒什麽改變,就是街上的妹子衣服變少了,白白的大腿也露出來了。//


    他又蹲在馬路邊,抽著煙,就像遇到賈璋柯那天一樣,隻是身上換成了一件半袖襯衫和大褲衩,雞窩頭也修剪了一下,變成了幹幹淨淨的小寸頭。


    褚青覺得自己就像小武,無聊而麻木的看著來來往往的車和人。


    他潛意識裏不想再去過以前的那種生活,但又不知道該去過怎樣的一種生活。


    電影,就像一扇打開的神秘的門,裏麵無比**,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邁進去。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現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吃飯,要生活。


    褚青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修鞋這項工作讓他不至於很反感。


    這兩天他沒幹別的,就是跑來跑去看鋪麵,始終沒找著合適的。


    因為他不僅會修鞋還會做鞋,修鞋隻是小錢,做鞋才是大頭,這就必須要有一家鋪麵。而且最好是那種裏外間的,前麵可以做生意,後麵可以做飯和睡覺。如果隻找個修鞋的鋪麵,租房子還得搭一份錢,壓力太大。


    可惜的是,京城市區的小門臉兒好找,十來平米那種,勉強能夠得上是個店鋪,租金也能接受。但像褚青想要的那種門市,光看那一串的零,就跟後世老家縣城新開的樓盤一樣,直接把他嚇尿。


    拜托,現在是九七年啊!


    didu你要不要這麽高大上啊!乃這樣很容易沒朋友啊!!!


    郊區倒是便宜,比如十幾個皇帝組團挖墳的那個地界兒,租金要比市區便宜一半還多。但這會還沒大發展,破落得很,客流量不能保證,收益不大,沒意義。


    說起來,褚青若真打算在京城安居,買房倒是可以考慮在那一片,尤其是密雲,起碼生態環境不錯。


    市區想都別想,就因為那比房價還讓人無力吐槽的霧霾。


    褚青可不想住著均價三萬一平的房子,唿吸著比房價還碉堡的空氣。


    店鋪沒得開,也不能啥事不幹。


    他找了個還過得去的出租屋,離程老頭家不遠,又買了兩套不知轉了幾手的工具,一套修鞋,一套擦鞋,裝了個大木箱,還有個小馬紮。


    成天背著到處瞎走,看哪人多哪順眼,就把馬紮往路邊一擱,小攤一擺,一坐就是一天。


    他手藝已經成了jing,修鞋擦鞋又快又好,一天下來居然能有百來塊錢的收入,比撿破爛時略高。而且這個年代,城管雖然逐漸冒頭,卻沒有新世紀之後的那般喪心病狂,所以褚青生意做的也安心。


    …………


    真武廟二條。


    話說京城的很多地名都讓褚青覺得很莫名其妙,這裏以前可能有座廟,不過現在隻是住宅區和各種飯店。


    他找了個好地方,既不擋人,又能讓人都看到他,前麵二十米就是馬路,喧鬧聲又傳不過來。最難得是,背後還有棵大樹,遮擋陽光。


    褚青坐在馬紮上,背靠著樹,眯著眼睛,周圍漂浮著一種清新的涼爽。


    這地方簡直太舒服了,就算掙不到錢,在這待一天也不錯。


    “小夥子,小夥子!”一個大媽叫道。


    “大姨修鞋啊!”褚青道。


    “你看看我這鞋能修不?”大媽從袋子裏拎出一雙布鞋。


    褚青接過看了看,沒什麽大問題,就是開線了,道:“能修。”


    “多少錢啊?”大媽問。


    “您給五塊錢吧,我再把這邊磨破的補補。”褚青道。


    “行,我先去買點東西,一會迴來拿啊。”


    褚青套上小縫紉機,搖著把,“嘎達嘎達”不一會就搞定了。


    大媽也抹身迴來,拿著鞋打量,讚道:“小夥子看你年紀輕輕,手藝真不錯,這針腳就跟手工納的似的。”


    痛快的給了五塊錢,大媽顯然沒啥事,對褚青印象也好,開始打聽他祖宗八輩並表示出給他介紹對象的莫大熱情。


    褚青不好意思趕人,哼哼哈哈的應付,心不在焉的四處亂瞅。


    前麵的街道就是真武廟路,人流量不多,兩側都是門市樓,中間露出一段路麵。


    他眼睛忽地一亮,看到一個穿綠set恤白se裙子的女人正要經過那段路,長頭發,看不清麵容,走路的姿態卻是優雅,有種成**xing的美感。


    走了一半,女人忽然腳一扭,身子歪倒在地,一時沒起來。


    “大姨幫我看會兒攤啊,我一會就迴來!”


    褚青連忙起身,丟下一句就跑了過去。


    何袖瓊隻覺得今天倒黴透了!


    原本相中的演員,價錢都談好了,就差簽約,今天卻說臨時接了另一部電影,要推遲這部戲的開工。


    姐你玩鬧呢!


    雖然你是女主角,但因為你一個人延遲整個劇組的計劃,分分鍾浪費的都是錢啊!


    何袖瓊好說歹說,就是沒談攏,無奈隻得先迴賓館。


    她正想著迴去給老師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誰知走著走著腳下一栽歪,就摔在地上,右腳踝一陣劇痛,再看那鞋跟已經掉了。


    何袖瓊捂著腳,試著起身,但實在是痛,往周圍看了看,連個能求助的人都沒有。


    正焦急時,就看一個年輕人跑了過來,蹲下身道:“你沒事吧。”


    “好像崴到了,很痛。”何袖瓊道。


    褚青眨眨眼,她一開口,就聽出這口音是台灣人。


    為什麽呐?


    因為他覺得,碰著這種情況,大陸人基本會說“臥槽疼死我了!”,而灣灣人基本會說“好痛好難過!”


    這更得幫忙了,不能讓灣灣一天老說內地人沒素質,上廁所都不關門。


    “要不我扶你到那邊坐坐?哦,我是修鞋的,正好還能幫你修修鞋,哪兒是我的攤子。”


    褚青往樹底下指了指。


    何袖瓊也看了眼,信了他的話,加上也找不到人幫忙,便道:“那就謝謝你了。”


    “你先等等啊,我給你拿隻拖鞋。”


    褚青跑迴去拎了隻拖鞋讓她穿上,然後扶著她起身。


    何袖瓊試了試,雖然還很痛,但可以勉強走路。


    大媽走的時候還在愣神,這小夥子夠本事啊,跑出去一趟就拐了個大姑娘迴來。瞅著歲數大了些,但架不住氣質好啊,就跟明星似的。


    何袖瓊坐在馬紮上,兩隻手捂著裙子,看著褚青利索的黏好了鞋跟。


    “等膠幹了才能穿,這會兒別動。”褚青笑道。


    何袖瓊心裏犯愁,這可怎麽迴去?


    又看了看他,有了打算,開口道:“真是謝謝你了,能不能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我現在走路不方便,你能不能把我送到賓館去?哦,你的誤工費我會賠給你。”


    “沒問題,你住哪兒?”


    那賓館就在這條街上,還有兩站地的樣子。


    褚青收拾好攤子,看她走路太費勁,幹脆打了輛車。


    “呀!瓊姐,你這是怎麽了?”


    剛進門,一個小姑娘就大唿小叫的跑過來。


    “小聲點!”何袖瓊訓了她一句,道:“沒什麽事,鞋壞了,腳崴了一下,多虧這位先生送我迴來。”


    “真是太謝謝你了!瓊姐可是我們的命根子,她要是出什麽事,我們就不活啦!我叫小童,是瓊姐的助手,你叫什麽?”


    小姑娘很活潑,嘰嘰喳喳的說道。


    “我叫褚青。”


    他跟小童一邊一個,把何袖瓊攙上電梯,到了三樓。


    長長的走廊鋪著地毯,兩側有十幾個房間,有幾間門都開著,不時有人出出進進。


    “你的腳最好噴點白藥,沒有的話就用熱水敷一敷,這幾天不要亂動。”


    褚青叮囑了一句。


    “今天太謝謝了,耽誤你時間,還讓你破費了。”何袖瓊拿出一張百元鈔,道:“這一定得收下。”


    褚青擺擺手,笑道:“舉手之勞,錢就算了,不然我就是破壞大陸同胞形象。”


    何袖瓊驚訝道:“你知道我們是哪裏人?”


    “我還蠻會聽口音的。”褚青學著她們的語調說了一句。


    何袖瓊掩嘴笑了一下,覺得這年輕人真的不錯,此時才報出姓名,道:“我叫何袖瓊,很高興認識你,以後有機會再聯絡。”


    說著把錢收起來,又遞過去一張名片。


    這迴褚青接了,看了看,上麵寫著:台灣瓊遙影視公司總經理,何袖瓊。


    瓊遙?


    這位nainai褚青很熟啊,當年看《梅花烙》《青青河邊草》看得都很過癮,還瘋狂的想生一個像金名那樣的閨女,然後成天捏她的胖臉。


    至於何袖瓊……他從來沒聽過,但能成為瓊遙公司的總經理,想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不過這些都跟自己沒關係,褚青看了一眼就揣進兜裏,道:“把拖鞋給我吧。”


    何袖瓊往腳上一瞅,臉紅了一下。


    褚青把拖鞋塞進木箱,笑道:“那我走了,拜拜!”


    何袖瓊看他轉身就走,幹脆爽快,走路的姿勢也跟普通人不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那是常年練武留下的節奏感。


    長得普通了點,但那雙眼睛,特別清亮平和,也算是有氣質。


    她越看越覺得對胃口,腦中一閃,想到還有個角se沒最終確定,這個年輕人的感覺跟人物很對,可以試試……


    “褚青。”


    何袖瓊一跳一跳的追了上來,跟賈璋柯一樣,開口就問:“你想演電視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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