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正確認識到了東京消費水平到底有多高。


    走出機場後,他為了去日本分公司,光買機場大巴班車票就花了兩千七百日元。


    豪華大巴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後,到達了品川。


    然而下了車,寧衛民還得再坐公交去廣尾,這又是三百日元。


    等於是說,他預計的一萬日元都沒兜住底兒。


    光在從京城到皮爾卡頓日本株式會社的路上,他就花了一萬一千三百日元。


    其中交通費三千日元,相當五十元人民幣。


    不得不說,日本的通勤費實在是不便宜啊,要是國內的話,這都夠包兩天出租車的了。


    而且別忘了,這還是廣島協定前,日幣最便宜的時候呢。


    要是等一個多月後,日元升值翻倍,那寧衛民就得多花一倍的價錢了。


    不過也得承認,這個年代的東京街景倒真是繁華。


    特別是當大巴車駛入六大中心區之後。


    沿路能看到一棟棟現代化的摩天大樓,一列列在高架橋上飛馳而過的列車,各式種類各種顏色的汽車密密麻麻在路上來迴穿梭,到處都是裝著花花綠綠飲料的自動販賣機。


    說起來,還真是像極了寧衛民記憶裏上一世2020年的京城和滬海。


    除了這年頭的日本國民都是看尋唿機,不是玩智能手機。


    另外東京也沒有那麽多大屏幕,沒有那麽多騎著電動車的外賣小哥,沒有那麽多共享單車,也沒法掃二維碼消費之外。


    完全可以說,這年頭的東京和三十年後的國內一線城市沒太大區別了。


    這不免讓寧衛民的情感某處生出了一些對於往日生活懷舊的親切感來。


    別的不說,起碼伸手就能招唿出租車,而且有便利店、超市、幹洗店、快餐店和溫泉酒店了。


    這哪一樣都是他久違的便捷享受啊!


    何況從經濟文化發展的大局勢上來看,如今的日本也和寧衛民記憶中強大的祖國,確實有著諸多巧妙的契合處。


    要知道,戰後重建的日本,作為抗美援朝戰爭中受益的“漁翁”,充分享受了這場戰爭的紅利。


    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起開始進入高速發展期。


    1964年東京奧運會和1970年的大阪世博會,成功把一個現代化的強盛繁榮的日本形象展現給了全世界。


    七十年代,日本進入製造業全麵繁榮的鼎盛時期,展現出大治之世的風貌。


    1983年的g7峰會召開,代表日方出席的中曾根康弘甚至占據了第二天的頭版照片。


    在七國首腦合照中,包括李根、撒切爾夫人在內的西方領導人,都如配角一樣站在中曾根康弘的兩側。


    這是日方首相史無前例的作為主角出席在這樣的峰會上,仿佛標誌著已經成為完全債權國和世界第一流工業化國家的日本,憑借硬實力正式崛起於世界之林。


    這無論怎麽看,都能和數十年後,即將全麵趕超美國的共和國一一對照上。


    別忘了,我們的國家也正是從京城奧運會,滬海世博會後,開始被世界重新認識的,


    而我國和日本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們不但有實力,而且有傲骨。


    從不慣著大漂亮國指手畫腳的毛病,敢和粉臉針鋒相對,拍桌子瞪眼。


    對嘍,大概日本人就是太習慣脖子上馱著個主子了,天性的奴性十足。


    所以這樣的國家才會出現那麽的委曲求全,不顧廉恥來伺候人的職業。


    像風俗店、av女優、歌舞伎町街……都是這種。


    特別是那s打頭的倆字母……叫什麽來著?


    哎呀媽耶,那種特別的大保健服務,也太變態了,提起來都讓人臉紅。


    嗯,所以必須得好好了解一下,才能進行客觀的批判啊。


    這絕不是什麽牽強附會,就是咱太有正義感了,實在看不慣這些自甘墮落,不顧廉恥的日本失足婦女。


    像咱這麽有同情心的人,難道不該幫她們一把嗎?


    就這麽不正經的胡思亂想著,給自己瞎找著樂。


    跟遛狗一樣拉著行李箱的寧衛民終於來到了皮爾卡頓位於東京分公司的辦公地點。


    那是一棟三四十層的大樓,從下往上看,氣勢磅礴。


    而且據“皮爾卡頓日本株式會社”的名牌標識顯示,大樓四層一整層都是這家公司的領地。


    看起來就知道這公司業務量不小,財大氣粗。


    隻可惜這棟大樓的底層是個車庫,寧衛民從正門走上一樓,還要向上走三十多級台階。


    於是這下遭報應了,寧衛民眼睛轉了一圈都沒找到能拉著行李上去的坡道。


    他看了看表已經近乎於下午四點了。


    這種人生地不熟的情形下,哪怕他知道肯定另有無障礙的通道,可為了趕時間,不能耽誤別人下班,他也沒法再找了。


    還是得賣把子力氣先把這大旅行箱弄上台階再說。


    好不容易把箱子弄進了巨型金屬大門,有點氣喘的寧衛民下了一個明智的決定,他要鍛煉身體了。


    國內沒這個條件也就算了,東京是有健身房的,他不妨花點錢改善一下身體狀況,這也是必要的投資嘛。


    他就是當西門慶,起碼也得當個能打死武鬆的,那才安全呀。


    到了四樓,一出電梯,寧衛民麵對的就是皮爾卡頓日本株式會社接待台前的兩位姑娘。


    而且他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已經先一步知道他是誰了。


    不為別的,初來乍到的寧衛民還不習慣日本人打招唿的方式。


    大和民族可是個喜歡對著別人屁股鞠躬的民族。


    這種場合下,哪怕打招唿也會是十五度的鞠躬禮。


    像寧衛民這樣隨意笑著,伸手說“哈嘍”的方式,其實是失禮的表現,一看就是外國人。


    更何況他隨身還帶著個大旅行箱,斜跨著一個大皮包呢。


    那早就知道今天會有個華夏人來公司的前台小姐怎麽猜不到他是誰呢?


    不過認出來歸認出來,卻仍然免不了驚奇。


    因為今天從知道寧衛民要來報道的消息。


    負責接待事務的兩個前台小姐,就對這個即將見麵的華夏人好奇得很。


    偏偏交代她們這件事的上級對也所知不多,也沒必要為兩個下屬提供多麽具體的情報。


    這就使得兩個前台小姐隻知其人,對寧衛民毫無具體的印象。


    依照她們所掌握的信息,隻知寧衛民在華夏分公司工作,深受皮爾卡頓本人信任,是很有工作能力,很受器重的一位運營人才。


    這次赴日,是希望能在東京開一家餐廳的。


    所以按照這個說法,兩個小姐一直以為寧衛民是個三十多歲,老成持重的中堅型的領導人物。


    甚至可能會長得有點油膩。


    結果,等到終於見到了他本人以後,兩個前台小姐麵麵相覷,全是大寫的懵逼。


    這……這也未免太年輕了吧。


    而且,好清爽!好帥啊!


    以至於原先準備好的話,一下子變得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


    “您就是寧桑?騙人的吧?”


    而麵對兩個年輕日本姑娘無法掩飾的驚訝,已經察覺到她們心情有異的寧衛民,則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


    越發顯得風度翩翩,唇紅齒白。


    “嗨!瓦塔西瓦寧衛民代絲……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跟著還用上了他最擅長的銀彈攻勢,禮物交際。


    他打開皮包,立刻拿出兩個小巧的錦盒擺在了前台上。


    “一點小意思,請別嫌棄。”


    “哎?送給我們的嗎?”


    向來懂得拉關係永遠不能忽視底層小人物的寧衛民,此舉簡直讓兩個前台小姐不敢置信,滿心疑慮。


    雖然日本人是最喜歡送禮的民族,無論公事還是私人,都盛行贈送禮品。


    可她們作為公司最低的職務存在,而且又是女性員工,壓根沒有收禮的機會。


    何況那兩個錦盒又是那麽漂亮,原本就是錦匣廠用來包裝手鐲的產品,看著就高大上。


    她們當然會產生懷疑,寧衛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不要緊的,我這次來,給大家添麻煩了。還請務必收下。”


    寧衛民再三的讓請,終於讓兩個姑娘壯起膽子,隻可惜很快就又沒膽了。


    因為按照日本人傳統習慣,收禮都是當場打開的,而且需要稱讚一番以讓送禮人開心。


    結果兩個姑娘一打開就驚呆了,甚至忘了履行這起碼的禮貌。


    不為別的,主要是寧衛民送的是他找京城漆器廠訂製的小鏡子。


    采用的是京城傳統工藝,木凋精湛,紅得耀眼。


    而且一打開,裏麵兩個鏡子中的一麵,還帶有磨砂的皮爾卡頓公司logo。


    再加上日本的漆器本身就貴,從數萬到數百萬日元不等。


    怎麽看,怎麽顯得這小鏡子簡直價值不菲,高端優雅。


    這倆姑娘那還有不狐疑?不憂慮的?


    她們都覺得這份禮物太貴重了,完全就是奢侈品。


    愛是真愛,可不敢接受。


    所以到頭來,還真不是寧衛民初次登門就感受到了日本公司如何先進的風貌。


    而是他先聲奪人,用自己的風度和禮物驚到了兩個日本姑娘,多了兩個迷妹。


    正所謂,不來則以,一來就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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