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的高級俱樂部通常都是晚上八點開始接待客人的。


    但基本上傍晚六點之後,各家夜店就開始做開業前的準備了。


    這個時間段,也是銀座的街頭美女最多的時候,隨隨便便就可以看到疾步而行的陪酒女郎或者媽媽桑。


    所以寧衛民也是這個時間段,跑到銀座七丁目和八丁目來尋找合作夥伴的。


    盡管他不知道哪家俱樂部最有名,但這點無關緊要。


    因為隻要他懂得哪個地段最好,哪個樓層最好就行了。


    反正越是好地段,好樓層租金越貴,生意不好的店家根本負擔不起。


    但問題是,僅僅靠這點小聰明沒用。


    要知道,寧衛民畢竟不是日本人。


    過去沾了商務交際的光,隻跟著別人隻來過不多幾次的他,對於銀座的俱樂部所了解的東西還遠遠不夠。


    比方說,他就壓根沒想到,在銀座,越是高級俱樂部就越是玩會員製的高手。


    如果沒有熟悉客人帶來的陌生顧客,是會被直接拒絕接待的。


    人家幹這個比他還熟練。


    所以幾乎沒有哪個日本人願意認真聽他這個外國人講話。


    他居然也像被他拒之於門外的沼澤四郎一樣,屢屢登門,屢屢嚐到了吃閉門羹的滋味。


    更何況這個行業是絕對的看人下菜碟。


    所有像樣的店裏都沒有任何明碼標價的東西。


    有的隻是一張白色的紙條,紙條上寫著客人要付的金額在最後客人要走的時候才會拿到。


    至於這個金額是依據什麽標準來計算的?


    計算的標準隻有一個,那就是媽媽桑或店長的眼色。


    她覺得你有錢,多收你一些。


    她覺得你沒品,狠收一點。


    她對你有惻隱之心,那麽少收一點。


    所以銀座的俱樂部才會被稱為大人的遊樂場。


    這裏最受青睞的人,是那種四五十歲,事業有成的人。


    那才是銀座媽媽桑們的心頭好,最喜歡接待的貴賓。


    而像寧衛民這樣的年輕人,隻憑外貌,沒人相信他會是個有錢人。


    於是乎,主動提出合作意向的寧衛民就在這些媽媽桑和店長的眼裏,甚至變得如同nhk的收費員一樣的令人討厭。


    有耐性的還好言好語應付他兩句,沒耐心的直接拒絕,連聽都不願聽完他的建議。


    甚至還會用冷漠無禮的話打發他。


    “喂!沒用沒用!沒有人介紹,我們老板是不會見你的!”


    “快走!快走!不要再糾纏了!怎麽會有這樣不自量力的想法?我們這樣高級的店是不會和來曆不明的人合作的!”


    哪怕寧衛民真的打算花錢照顧一下對方店裏的生意,想借著消費和對方談談話都不行。


    人家壓根不給他機會,還真的是有錢都不賺。


    雖然態度禮貌了一些,但依然拒絕。


    “非常抱歉,我們不接待單獨前來的客人。”


    “實在對不起,我們是會員製的俱樂部,所有的客人都是由會員擔保引薦的。”


    這種情況可是寧衛民萬萬沒想到。


    最初他還以為自己找上門去,麵對這些俱樂部的媽媽桑名片一遞,身份一亮,再把事兒一談,送個小禮物什麽的,就齊活了。


    今後就能各取所需大家一起發財。


    他今後隻要踏踏實實坐在店裏,等著那些鶯鶯燕燕幫忙給他帶客人來,店裏的情況就能慢慢有起色。


    可實際上呢,他連跑了好幾天,就光吃軟釘子了,就連一家合作夥伴也沒談下來。


    還不如當初他跑大和觀光談拉杆旅行箱合作的時候呢。


    經過親身體會,他這才真切感受到日本人的花崗岩腦袋瓜有多麽的固執。


    現在看來,反倒是當初自己能和大和觀光成功談成了合作,那才是真正的例外呢。


    想想看,應該全都是拉杆旅行箱之功勞。


    要不是這東西看得見,摸得著,實實在在的就擺在大和觀光那些人的麵前。


    產品的先進性明擺著已經足夠碾壓同類,是市場上絕無僅有的存在。


    大和觀光也不會輕易鬆口答應合作的。


    不過話雖如此,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呢?


    寧衛民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破局辦法了。


    反正他至少確信,這是一個絕對值得嚐試的方向。


    他堅信隻要拉來一家店,應該就能很快見到實際效果。


    那麽接下來的事兒也就好辦了。


    所以沒轍,既然沒辦法一口吃個胖子。


    他也就隻有拿出耐心,多麵撒網,零敲碎打,硬著頭皮繼續堅持了。


    就這樣,很快,每天傍晚的兩個小時,除了還要繼續掃樓,挨家拜訪俱樂部找媽媽桑之外。


    寧衛民甚至開始采取螞蟻搬家戰術了——在七丁目和八丁目守著那些俱樂部的樓門口,主動跟來上班的陪酒女郎搭訕。


    倒是別說,這種效率看起來不高的辦法卻是稍微見了一些效果。


    畢竟老話講,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嘛。


    寧衛民這麽唇紅齒白,風度翩翩一帥小夥兒,都能入得了鬆本慶子的眼。


    那麽其他的日本小姐姐看到他,應該也有不少人會動心,感到合眼緣的。


    再加上幹這行的姑娘本身都是為了多掙錢,誰還跟錢有仇啊?


    有的時候談下來,對方就會接受他的名片,表示願意有時間帶客人去銀座壇宮去看一看。


    隻不過副作用也很明顯。


    除了寧衛民會被人經常誤認為是替銀座個個夜店物色和挖人的掮客,遭到了各個夜店更嚴苛的防備和驅逐之外。


    有的時候甚至不被那些商業大樓的保安允許上樓。


    而且他也會因為站在大街上太過“姿色出眾”,反而經常遭到別人的騷擾。


    比方說,有個真正的掮客就想拉他去做“男公關”。


    而且介紹他去的就是日後那家最有名的,叫做“愛”的俱樂部。


    那是日本專為女性服務的“男性俱樂部”,華夏內地人稱其中的男性為鴨子,港台叫做牛郎。


    寧衛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裏居然會碰到這樣的事,自然敬謝不敏,逃之夭夭。


    不過,他的第一個合作對象,同樣也是因為看他長得帥,才談成的。


    那一天,是日本六月份梅雨季節的開始。


    從中午開始,東京就開始了哩哩啦啦的小雨,而且一下起來就不可收拾。


    所以那天的傍晚,寧衛民打著透明塑料雨傘,在銀座的七丁目上來來迴迴的溜達,並且為之沮喪發愁。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種天氣可太不利於他開拓業務了。


    估計沒有陪酒女郎會有閑心停下來在街上跟他說話了。


    可即使上樓去串店,一身水氣也不受待見,肯定吃白眼。


    結果就在他猶豫到底該怎麽辦的時候,沒留神旁邊的椿屋咖啡館,有一個漂亮的日本姑娘推開咖啡館的大門,冒著雨主動走到他的身邊和他說話。


    “喂,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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