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北茂社長完成交易之後,在從野村證券的手中拿到卡迪拉克轎車之後。


    在寧衛民身上,金錢所帶來的“強者恆強”的現象並沒有就此停止。


    反而是變本加厲,在泡沫經濟的氛圍裏彰顯得越來越突出了。


    別的不說,接下來,寧衛民就沒想到,日本政府居然也來湊趣,同樣送了他兩份大大的厚禮。


    第一,是能源價格的全方位降價。


    會發生這種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在日元急速升值的大背景下,在日本政府遵照美國要求擴大內需,增大進口的政策指導下。


    不但進入日本的進口商品越來越多,價格上也越來越便宜。


    那麽作為一個能源輸入型的國家,日本進口貿易的大宗——能源,同樣也顯得價廉物美起來。


    所以時過境遷,完全不同於石油危機時日本所遭遇的種種窘迫。


    在日本政府的一道行政命令之下,日本國民也終於迎來實現能源自由的舒適生活了。


    不但汽車的油價下降了兩成,與之同步降價的還有煤水電的價錢。


    於是舉國歡騰,中曾根政府憑此惠民的善政,支持率再度高升。


    隻是普通人欣喜歸欣喜,高興的高興,卻沒有人懂得。


    其實與他們相比起來,從中獲得最大好處的還是資本家。


    對於這個占有大量財富的少數群體而言,能源的降價可不意味著每個月僅僅能省下三千円左右的汽油錢,一千二百元円的水電費。


    而是以幾百倍,數千倍增長的生活和生產成本。


    別人不提,像寧衛民其實就滿合適的。


    他所擁有的四處不動產,新入手的工業倉庫和壇宮飯莊,都是當之無愧的耗能大戶。


    光這兩處,每月能為他節省下的相關費用就有百萬円之巨。


    此外,由於汽油變得便宜了,還促進了進口汽車在日本的銷量。


    完全不同於在歐美市場被日本汽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那些歐美汽車公司比較耗油的高檔車型,反而在日本銷量激增,漸漸碾壓了日本汽車的風頭。


    甚至形成了初步的鄙視鏈。


    開勞斯萊斯的看不起開凱迪拉克,開法拉利的鄙視開寶馬的。


    這種現象落在寧衛民的眼裏,簡直啼笑皆非。


    不能不說,東西方市場這樣徹底對調的冰火兩重天,真是一場頗具諷刺意味的人間鬧劇。


    第二,是日本社會工資的普遍性大幅增長。


    日本社會有個特殊的傳統。


    每年一到春季,日本的工會就會同資方進行以增加工資為核心的要求改善勞動條件的談判,這被稱之為“春鬥”。


    雖然和歐美強勢的產業工會鬧漲薪不同,這種“春鬥”往往流於形式。


    因為日本的工會小而散,而且很多是企業設立的“內部工會”。


    可以說,日本工會在與資方的談判中處於完全的弱勢。


    隻要資方提出企業困難,工會就隻有被資方牽著鼻子走的份兒。


    實際上絕沒有可能發展到工人進行罷工的地步,哪怕企業不漲工資。


    否則安倍上台後也就不會被鐵板一塊的商界死不加薪的執著搞得焦頭爛額了。


    但話說迴來了,1986年可不是日本經濟下行的低欲望社會,反倒是日本社會就業率最高,金錢最富裕的年代。


    就業率高就意味著人才變得稀缺,企業需要麵對爭搶人才的局麵。


    那麽如果不漲工資,就意味著會喪失人心,甚至因此丟失人才。


    所以2008年金融危機後,上台的安倍耗盡了心思,恨不得給日本企業下跪也沒能做到的事兒,在這個年代一點都不費力。


    1986年的春鬥,許多日本企業都特別自覺,老板不但同意漲薪,而且還漲得不老少。


    連中小企業都是一萬円到兩萬円,大企業都是兩萬円以上到五萬円的。


    所以這一年的春鬥不但格外的和諧,而且還以平均漲薪百分之十的數字,造就了日本經濟史上的高光時刻。


    日本的企業家們好像成了世界上最心善的菩薩,雙手捧著花花綠綠的鈔票送給了自己的職員們花。


    日本公司的職員們也不再是什麽社畜的形象,個個都是挺胸抬頭的社牛。


    寧衛民要不是知道日本在透支未來,簡直能被新聞節目上的這一幕羨慕死。


    當然了,這也就意味著日本的普通家庭,每個月手裏可供支配的金錢又多出了好幾萬円。


    而生活成本下降,收入卻在相應增高,那必定會促進人們的消費欲望。


    這對於寧衛民這樣的商家而言,當然是莫大的好事。


    雖然他也需要雇請員工,同樣要麵對人力成本的增長。


    但因為他在日本聘請的都是特殊人群構成的臨時工,又不要求學曆。


    被動提高的用人成本其實沒那麽誇張。


    和日本市場消費力增加的莫大的好處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總之,當代的日本在寧衛民眼裏就像是一個天堂裏的國度。


    完全是由金子和寶石打造而成的,大馬路上到處是錢,就等著他拿摟錢的耙子往自己的懷裏摟呢。


    事實上也確乎如此,4月中旬,在春鬥結束之後,大刀商社最新的財務數據出台,顯示出拉杆旅行箱的出貨依舊旺盛。


    每個月五千個拉杆箱的銷量不在話下,已經基本和京城代工工廠的月產量持平。


    所以說,大刀商社目前五六億円的現金收入基本上已經觸碰到了收入天花板了。


    要想進一步實現利潤的增長。


    短期看,恐怕隻能指望曾憲梓從港城發過來的港產金利來拉杆箱能夠到貨。


    而長期看,寧衛民也就隻能指望接待好飛機上遇到的那位輕工局李處長。


    然後等到這位處長迴去與鄒國棟聯係合作的細節,再為易拉得尋找合適的代工工廠實現增產增量了。


    所以鑒於此,原本還打算在多找幾家旅行社,打通郵購銷售渠道,甚至讓人拉著拉杆箱去機場招搖的寧衛民,暫時也不得不放棄這些計劃,先安於現狀的繼續等候下去了。


    當然,他也不會無事可做,建設屬於自己公司的物流隊伍正是時候。


    起碼也得買上兩三個中型廂式貨車,雇請兩三個專職的送貨司機吧。


    否則的話,不久之後,真等到貨物能充足供應了,賣出去了卻沒人送,也能讓人急死。


    他又不傻。


    這種事兒當然得打提前量,事到臨頭要再著急,那可就晚了。


    另外,讓寧衛民極為欣慰的是,惠文堂書店的改造方案在香川凜子的關照下,也搞的有模有樣。


    書店外觀雖然沒有太大變化,保留了原有的百年曆史原貌。


    但一進去卻是另一番世界了。


    一樓雖然還是書店的樣子,但原木打造的新書架卻非常溫馨。


    書架和展示台上,擺放的已經大多是藝術類和寫真類的圖書與畫冊。


    至於那些枯燥乏味的那些教科書和學術書籍已經不在書店擺放。


    還有幾個珠寶櫃一樣的玻璃展示櫃,裏麵則是寧衛民從華夏帶來的異域工藝品。


    如此一來,從整體室內裝修風格上就變得明亮清新起來,完全脫離了舊有的死板和陳腐氣。


    再加上樓上咖啡機傳來的好聞咖啡香,以及店裏隨處可見的有趣的小裝飾和五顏六色的蒂凡尼風格的玻璃吊燈。


    這家有百年曆史的書店,因此變得時尚感和文藝範十足。


    客人如果真的扶著樓梯走到樓上,則會有更多的驚喜。


    因為這裏比樓下更舒適。


    上麵是一個帶五把椅子的咖啡吧台,外帶四套帶皮質沙發座小圓桌。


    還有一個按照寧衛民的要求擺在這裏仿舊款的唱片機,可以播放老式的黑膠片唱片。


    總之,整個區域都透著舒適和安寧,特別適合顧客拿著書籍靜靜的在這裏消磨時光。


    甚至坐在臨窗處,還能隔著透明玻璃外牆看到樓下的繁榮街景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而這些變化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店裏轉型成功,終於開始扭虧為盈。


    經兩個兼職的大學生給自己這麽一報賬,寧衛民才發現。


    盡管圖書的銷售依然慘淡,像過去一樣得撞大運,每天才能賣出去幾本書。


    但在這條街上希望找這麽個安靜地方歇歇腳的人,也的確不少呢。


    現在每天店裏僅靠賣五百円一杯的咖啡,就有兩三萬円的進賬。


    再加上一些盒裝冰激淩和瓶裝飲料,還有一些從便利店裏進貨的巧克力、餅幹、蛋糕等茶食小吃,淨流水能做到五萬円以上。


    毛利差不多就能有三萬多円。


    果然如寧衛民當初所想,這是實實在在的市場需求。


    盡管一個月百萬円的收入,在這條如此繁榮的街上也不算太高。


    但畢竟聊勝於無,總比以前的書店天天都賠錢強多了。


    如今刨去電費和水費,起碼掙出兩個兼職工的工資不成問題。


    這一進一出,那差距大了,能一樣嗎?


    更何況這還是店裏所能提供的飲食種類相當單調的情況下呢。


    別忘了,寧衛民這次迴國可不是白迴去了,他是迴去調兵遣將的。


    這不,一看到惠文堂書店售賣咖啡沒有什麽特色,在茶食上更是具有明顯的短板。


    他就讓許春燕開始每天往書店送點茶食過來。


    那許春燕可是壇宮麵點組的組長啊,又是馬克西姆餐廳學習過的甜品師。


    無論京城的烘爐點心,還是法國的西式高檔都是正宗啊。


    她想搞點好吃又不貴的茶食出來那還不容易得很嘛。


    於是惠文堂書店這下行了。


    麻糖、花生粘、牛舌餅、拿破侖、桃子慕斯、栗子蛋糕。


    這些出自行家之手的中西糕點和糖果一下子就成了這裏特色的茶食。


    因為口味獨特,味道極佳,一經推出,是大受好評啊。


    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讓惠文堂的經濟效益明顯又上了一個台階——每天能多出五六萬円的點心收入。


    每天有定量的幾托盤糕點,幾乎到不了下午就能售罄。


    甚至這些吃食還成功給惠文堂書店圈粉了。


    幾個附近上班的國際商社的外籍員工,隔三差五重要來一趟,說在東京第一次吃到正宗的法國點心。


    還有兩個附近銀行上班的女孩子,特別偏愛牛舌餅和花生粘,一次品嚐就愛上了。


    每周也至少要來兩三次。


    這不能不說,舌頭是騙不了人的,廚師就是憑手藝吃飯的。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與輪胎給的星星完全無關。


    這還不算,店裏那些舊書還在靠兩個大學生繼續處理著呢。


    由於寧衛民的心裏早已經提前計損了,就算是買下店鋪的代價,如今能拿到多少錢全是純利。


    另外還得說,華夏工藝品的收入也沒算再書店的收入裏呢。


    說真的,寧衛民開價極黑,對比在日本銷售的價格,這些東西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完全可以說是沒本兒的買賣,純粹的淨利潤了。


    別看興許一天沒人問津,但要是有人買走,往往也好幾件,輒就幾萬円開外了。


    所以這次寧衛民一迴來,兩個大學生給他交賬了八百多萬,這不也等於他是賺了嘛。


    以至於寧衛民給兩個兼職學生提成都痛快,謝起香川凜子來更是大方。


    原本說好的設計費如數照付不說,寧衛民還送了香川凜子一把檀香木的扇子。


    請客吃飯的時候,更在飯桌撒花姑娘開出三十萬円一個月的薪水。


    寧衛民表示想要聘請香川凜子兼任惠文堂書店的店長。


    這個要求可是把香川凜子是嚇了一跳。


    她吃驚之餘,一邊感謝,一邊推辭,說怕自己精力不夠有負所托。


    然而寧衛民卻聲稱,根本無需她每天來店裏,隻要有空的時候偶爾來店裏看看經營是否正常就好。


    再有就是逢年過節按照日本的風俗,給店裏裝飾裝飾,做點促銷規劃就好。


    用寧衛民的話說,自己是看重她的品味和設計能力。


    像這樣有格調的書店,相信也隻有她代替自己來管理,才能始終如一把這種風格保持下去。


    隻要她答應,店裏的糕點和咖啡也可以免費享用,就算是給她再加一點額外的福利好了。


    這樣一來,香川凜子既感受到了寧衛民的誠意,也明白了寧衛民的期許和要求。


    想了想,好像這點要求也不難實現,自己似乎不會辜負寧衛民的信任。


    於是最後就答應了下來


    說心裏話,其實作為一個在東京飄蕩的姑娘。


    誰又能對美味的點心,和幾乎能增加一倍收入的機會無動於衷呢?


    就這樣,至此香川凜子真正與寧衛民有了一層上下級的關係。


    寧衛民也終於找到了可以讓他放心托付的人,心安理得的對書店的日常經營撒開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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