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顧峋腹部豁開一道深深的口子,他緊抿著唇,臉色煞白,李恆安猛然起身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砸向鐵門的手,方才的焦急和慌亂瞬間沉寂了下去,她定定地望著顧峋:


    “走。”


    “唐昭臣他們就在對麵......”


    “走!”李恆安不由分說地扯著顧峋轉身朝外走去,“再不走你就等著死在唐昭臣前麵吧。”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顧峋瞥見她的神色,眼神一滯,終是讓了步隨她離去。


    方才燒得最厲害的那間房火勢已經減了下去,李恆安拉著顧峋路過那裏時,顧峋餘光倏爾瞥見了門前滾落的一個小瓶子,電光石火間,他神色倏爾變了,接著迅速俯身撿起了那個瓶子,李恆安迴頭,微微蹙眉:“怎麽了?”


    顧峋斂了斂眼底的震動:“沒事,”他不動聲色地摩挲著手裏的瓶子,衝李恆安幹笑一聲,“沒什麽,差點摔。”


    李恆安歎了口氣,放慢步子抬手挽住了顧峋的手臂,扶著他朝前走去。


    邁出倉庫大門,微涼的空氣迎麵灌進肺裏,一口氣喘上來,顧峋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傷口的痛意,但隨之而來的是更糟糕的東西,他下意識拉住了李恆安的手腕,李恆安迴過頭,一眼便看見顧峋血色的眼眸。


    “你.....”李恆安眉尖一顫。


    “沒關係,”顧峋喉結滾動,低下眉目看了她一眼,“極度饑餓或者受傷的時候,就會這樣,意誌力會受影響。”他說著不自覺間靠近了李恆安,——仿佛一塊微涼的玉石,讓人逐漸鎮定下來——他聲音很輕,“還好這個時候你在這兒。”


    李恆安沒有接他的話,稍稍別開視線,扶著他朝車裏走去,她抬手拉開車門小心地將顧峋推進去:“你忍一下,我們現在去醫院。”


    顧峋倏爾拉住了她的手,他衝李恆安搖頭,聲音有些艱澀:“我現在.....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這種傷口要不了我的命,但是如果我做了什麽不可挽迴的事.....”顧峋沒有繼續說下去,李恆安看著他眼底的隱忍,莫名地想起了那日顧峋說過的話。


    ——那太熱烈了,會讓人畏懼。


    心下泛起股說不出的難受來。


    李恆安斂了斂神色的異樣,略一點頭,別過臉去應了句:“好,我們迴酒店,我帶的有處理傷口的東西。”


    “嗯。”


    不知道是因為傷口還是其他原因,顧峋的唿吸很沉重,一路上李恆安默默聽著,用力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乎泛青。


    到了酒店,李恆安停好車,轉頭看了眼人來人往的酒店大廳,末了迴頭衝顧峋道:“等我找找東西。”她下了車,從後備箱翻出來件不知道是顧峋還是韓長旻的襯衫,然後用襯衫遮住顧峋腹部的血跡,半抱著他的腰捂著傷口,熱戀的情侶一般走進了大廳。


    二人就這麽一言不發,低調又尷尬地一路迴了客房,顧峋不合時宜地覺得,這傷受的值了。


    迴了房間,李恆安反手鎖了門,其實顧峋也沒矯情到受個傷需要人扶著走的地步,但他還是及其配合地裝殘,任由李恆安扶著走到了沙發旁。


    李恆安放下他,快步迴房拿了背包,翻出消毒水和止血棉,小心地拿開襯衫查看著他的傷口,顧峋能感受到她動作的微微顫抖,他想說點兒什麽緩解氣氛,卻醞釀了半天也沒憋出句合適的話來。


    顧峋心下歎了口氣。


    其實李恆安處理傷口的嫻熟程度遠不如自己,顧峋也沒吱聲,但是轉念想想也是,遇見自己之前,李恆安過的是什麽日子?正常人受這種傷的概率太低了,受傷了也是去醫院,誰閑著沒事自己在家處理。


    李恆安纏繃帶下手挺重的,顧峋咬著牙默默忍著,就在他糾結要不要出聲提醒的時候,李恆安忽而開了口:“需不需要我放點血給你?”


    顧峋一愣,倒不是因為話的內容,他詫異自己居然從這句話裏聽出了淡淡的鼻音,李恆安仍然低著頭,從頭到尾和他沒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是在避著自己。


    顧峋逐漸迴過味來,於是權當自己沒聽出異樣,狀似無意道了句:“不至於,你在這兒就夠了,這裏也沒別人,其實我狀態還好。”


    “嗯。”李恆安點了點頭,傷口包紮好,她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道了句,“我去洗個手。”


    她帶上衛生間的門,在鏡子前抬起頭,看見了自己微紅的眼睛。李恆安吸了吸鼻子,打開水龍頭衝洗著手上的血跡,血跡有些幹了,並不容易洗,她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融入冰涼的水裏,剛才壓抑著的情緒仿佛在心裏豁開了個口子,一發不可收拾,她一遍一遍衝洗著手上的血,默默咬著牙。


    以前也是這樣的嗎?過去的四年,受過多少次這樣的傷,受傷之後因為抑製吸血衝動,又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顧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嗎?受了傷......都是自己一個人躲著嗎?


    一聲抽泣,李恆安沉沉地低下頭,盡力壓抑著自己的啜泣聲,她下意識抬手想擦一下臉,卻看見了手上還沒衝洗幹淨的血跡,她輕出口氣,手上動作頓了頓,輕輕地用手腕蹭了下眼角,壓抑著,隱忍著,胸口仿佛堵了團東西,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她在水下用力地搓洗著自己的手,指尖被她揉地幾乎發紅,李恆安在嘩嘩的水聲中哭出聲來,因為顧峋身上的傷,因為他內心的悲戚和介意,因為他那時看向自己的眼神。


    自己......似乎有點喜歡顧峋了。


    末了,李恆安擦了把臉,斂了斂眼底的心疼,轉身走出衛生間,卻一開門險些撞上顧峋。


    李恆安堪堪刹住步子,微怔。


    顧峋一手撐著門框,臉色蒼白低頭看著她。


    她恍然迴過神來,聲音微顫:“你不好好坐著來迴跑什麽?”


    顧峋垂目望著她,眼底泛起絲淡淡的複雜,他輕聲道了句:“我聽見你在哭。”


    李恆安眉尖微蹙,沒忍住眼淚,她有些慌亂地低頭別開了視線,顧峋緩緩抬手,扶著她的後頸將她輕輕攏進了懷裏,李恆安搖頭出聲:“沒事,我沒.....”


    “是我需要你,”顧峋的聲音很低,他沒有放開李恆安,繼續道,“是我現在需要你,別離我那麽遠。”


    房中沒有開燈,窗簾拉著,光線並不算明亮,顧峋知道,從他上次放棄了那支紅色的玫瑰花時就應該清楚自己心裏劃下的界限了,但在這個時候,或許是因為一片黑暗中對自己“準則”的逃避,又或許是因為受了傷意誌力大打折扣,他第一次如此想不管不顧地靠近李恆安,哪怕自己是吸血鬼,哪怕自己是靠人類鮮血為生的特殊存在,哪怕......李恆安會介意自己的身份。


    似乎都不重要了,暫時的,為了靠近那份天光,似乎都不重要了。


    天色漸晚,顧峋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傷患,倚靠在床頭櫃上一口一口啜飲著李恆安下樓買的熱豆漿,李恆安已經緩了過來,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得了,傷的不是手也不是腸胃,喝得這麽矜持。”


    “......”


    顧峋仰頭一飲而盡,將紙杯隨手揉成團,抬手一個標準的三分姿勢將紙杯拋進了遠處的垃圾桶,迴頭無比自然地朝李恆安賣了個乖:“牽一發而動全身嘛,傷口畢竟才剛包紮好。”


    “疼就好好消停會兒,垃圾我會幫你丟。”


    顧峋就笑:“這就不用了,跟我說說話吧,轉移一下注意力。”


    “說.....說什麽,”李恆安麵露思忖,“我給你講講怎麽打遊戲吧,你下次就不會被莊揚虐了。”


    “沒關係,他虐我你幫我報仇虐迴來不就得了,”顧峋湊過去,“跟我說說別的吧,講講你的事,話說你是怎麽認識於醫生的啊?韓長旻隻跟我提過似乎是於醫生在醫院裏注意到了你,其他也沒詳細說,你講講吧。”


    李恆安輕嘶一聲:“怎麽突然問這個?”


    “想聽聽白衣天使是怎麽收服小混子的。”


    “......”李恆安默默看了眼他身上的傷,很大度地沒跟他計較這句話,隨口道,“也沒特複雜的事兒,就是大一那會兒,我們專業有個不長眼的喜歡我,”她說著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這個表述不怎麽對,於是改了口道,“有個男生喜歡我,但是辦的事比較不長眼,我都拒絕過他好幾次了,說得夠絕了都差點罵人了,結果死性不改,四處跟人說我是他女朋友,我忍他很久了,後來一次班級活動,他跟別人起哄,還想動手摸我臉。”


    顧峋內心憋了口鬱結於胸的惡氣,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於醫生的事,居然還牽出這麽一段讓人不爽的曆史,但是他似乎也沒什麽立場不爽,於是強行端著副雲淡風輕的臉:“然後呢?”


    “然後被我一個過肩摔放倒,”李恆安輕出口氣,“斷了兩根肋骨。”


    顧峋一口惡氣終於吐了出來,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暢快,由衷道了句:“摔得好。”


    李恆安輕嘶一聲:“其實我原本就沒下太狠的手,誰知道他身板那麽脆,輕輕一摔就斷了兩根肋骨,後來沒辦法,學校調解這事兒,我跟著去了醫院。”


    聽到這兒顧峋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一波三折地“哦”了一聲:“我本來以為你是生病或者受傷去的醫院,然後於醫生看見你心生憐憫想要開導感化你之類的爛俗情節,沒想到你是因為打了人才去醫院,這個展開......很清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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