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過半,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北郊環川路的街燈次第亮起,無聲地朝更北的方向一路亮了下去,暖色的燈光透過行道樹的葉隙錯落而下,潘城最北的地方幾乎荒無人煙,拐過一個街燈戛然而止的路口,道路的另一側,一座半地下室的倉庫於一片黑暗的原野中亮著孤獨的燈光。


    “人不在彥城?”唐昭臣眉尖一跳,刷然坐直了身體,電話那邊又說了幾句詳細的狀況,末了,他沉沉出了口氣,應道,“行,麻煩你了,哥。”


    掛了電話,唐昭臣思量半晌,手機在手中前後翻了兩個來迴,最終他低頭解鎖,打給了伯衡,電話那邊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起床氣,唐昭臣輕嘖一聲:“哎,別睡了醒醒神,咱們得見一下紅a。”


    伯衡略帶不耐地出了口氣:“出什麽事了?”


    “可能要出問題,紅a今天見的那兩個人,咱們得核實一下他們的身份,現在。”


    零點一刻,走廊外響起鑰匙碰撞的輕脆聲響,紅a推開房門,走廊的燈光透過門隙,在一片黑暗的玄關打下狹長的光線,接著,紅a反手帶上門,打開了玄關的燈,換了鞋走進客廳,他神色倏爾一滯,下意識迴手握住了玄關櫃子上的擺著的一個細口花瓶,客廳沒開燈,在沙發旁一站一坐呆著兩個黑色的人影,坐著的那個似乎低低笑了聲,旁邊站著的人幾步過去打開了客廳的燈,紅a愣了愣,隨即沉下了眉目:“是你們。”


    ——唐昭臣和伯衡。


    這個伯衡算是開發新藥那夥人的負責人,以前送桔璣的時候自己和他對接過幾次,至於這個唐昭臣,見過的次數更少,就隻有半年多前他們剛來到潘城音納區和前幾天送貨的時候見過兩次。


    唐昭臣坐在沙發上晃著二郎腿,仰頭看著他笑:“哥,整天這麽夜夜笙歌,身體吃的消嗎?我在這兒等了可不是一時半會兒了。”


    紅a沒放下手中的瓶子,迴頭看了眼完好無損的門鎖,他輕嗤一聲:“進來的方式似乎不太友好。”


    伯衡立在唐昭臣身後,一手拎著杯深紅色的飲料,另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撈摸著紅a書桌上的東西,他沒看紅a,拖著素日裏漫不經心的語氣悠悠道:“我覺得直接砸了你的門顯得更不友好。”


    紅a睨了他一眼,他手中的塑料杯子沒有打任何logo,透明杯子裏粘稠暗紅的飲料,看得紅a心下泛起股濃濃的不適,他移開視線重新望著唐昭臣,端出個沒什麽笑意的笑來:“大半夜招唿都不打一聲直接侯在這裏,最好是有什麽要緊的事,不然以後再想繼續合作也挺尷尬的不是?”


    唐昭臣笑笑:“是挺要緊的事,直接關係到我們接下來的合作。”


    紅a心中一動,麵上卻沒有蕩起絲毫波瀾,他打量著這兩個人,轉念想了想覺得要真有什麽事,自己拎著個細口花瓶似乎也沒什麽卵用,於是他索性將花瓶擱下,踱步過來應了句:“你說。”


    他對這兩個小崽子半夜溜門撬鎖的容忍度直接和他們背後的團夥能帶給他的利益掛鉤,同樣的道理,因為自己手裏的貨源,這兩個看起來來者不善的人也不會真的在自己這兒生什麽事。


    紅a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唐昭臣轉眼看著他,笑意淡了下去:“我也沒時間跟你虛與委蛇,今天你在青藤會所見的那兩個人,我要他們的信息。”


    一句話落了地,紅a臉色登時冷了下去,原先他們雙方雖然也互探底細過,但至少明麵上還維持著體麵的關係,唐昭臣今天這一句話,等於是直接撕開了雙方的幌子。


    ——我監視了你的動向,並且要幹涉你的權利。


    紅a一挑眉冷聲道:“你知道你現在的話是什麽意思嗎?”


    伯衡雙肘撐著沙發靠背,在唐昭臣身後俯下身來,他看著紅a笑得意味深長:“紅a,沒別的意思,我們還想在潘城繼續混,也想繼續和你維持著以前的關係,今天來找你實在是無奈之舉,如果這事兒出了差錯,對我們,對潘城,還有對你,都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唐昭臣接過他的話繼續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那兩個人是衝著我們來的。”


    紅a眉尖微動,確實,那兩個人目標明確直指這夥人,他細細地迴憶著下午和那兩個人見麵的場景,心下泛起絲波瀾,思忖半晌,紅a緩緩抬眼:“繼續說。”


    唐昭臣覷著他的神色,內心道了句果然,他不閃不避地望著紅a:“你跟他們說了什麽?”


    紅a半眯起眼,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繼續說,什麽人會衝著你們去,衝著你們去的目的是什麽?”


    雙方僵持著,唐昭臣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他能想到的可能性,末了緩緩出聲:


    “不管他們跟你說了什麽,他們的真實目的絕對不是來找我們調查或合作的。”


    聞聲,伯衡立在唐昭臣背後,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


    紅a心下的波瀾逐漸掀起驚濤颶浪,下午那二人的說法確實足以取信於人,但如今唐昭臣的言行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或許自己下午時的一切感覺和結論,都是被那二人刻意引導的。


    唐昭臣沉沉地出了口氣,後傾身體倚靠在沙發上,合抱雙臂道:“我沒多少時間和你繞彎子,紅a,這麽說吧,你我這樣的人,樹過的敵怕是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我沒必要——至少現在沒時間跟你講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直接說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幹涉你,如果你提供這兩個人的信息,以後我們還能相安無事地合作下去,但如果不的話,要麽我離開潘城,要麽,以後我收集的所有桔璣都不會經你的手。”


    “紅a,好好考慮一下,合作半年多了,你是我穩定的供貨源,我是你真誠的錢袋子,這種事我是第一次麻煩你吧?我沒有要挑戰你權威的意思,隻是現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其他辦法了。”


    紅a靜默半晌,心下主意落定,徐徐開口:“你剛才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對。”


    “你怎麽保證?”


    唐昭臣一哽。


    紅a望著他,抬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眉梢一挑:“一,你以後所有的桔璣隻能從我手上過,價格提高五個點,和其他客戶齊平;二,你怎麽知道我下午去了青藤見了什麽人,這你我心裏都有點數,我要一份名單,並且要這些人從我身邊消失,如果這點不能保證,以後我隨時發現,咱們的合作隨時終止。”


    唐昭臣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末了一點頭:“行。”


    紅a淡淡一笑:“女的叫周彥,男的叫陳清,我查過,章城人。”


    聽罷,唐昭臣和伯衡的神色明顯一怔,滯了兩秒,唐昭臣逐漸迴過味來,他眉尖微蹙:“有照片嗎?”


    紅a掏出手機翻出二人的身份證遞過去,唐昭臣接過手機,屏幕中陌生的身份信息旁是熟悉的臉,他冷笑一聲:“女的不叫周彥,男的也不叫陳清,彥城人,”他說著將手機遞了迴去,玩味道,“哥,你情報網不行啊。”


    紅a一皺眉,未等他開口,唐昭臣便繼續道:“不過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他們這夥人欺瞞大眾的事幹得多了,像這種辦辦假證捏造一下身份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不了解的人被誤導不稀奇。”


    唐昭臣說著站起身:“你也沒必要知道他們是誰,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提的那兩個條件我答應你,這兩個人應該也不會再聯係你了,你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


    紅a寒著臉盯了他片刻,終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唐昭臣迴頭看了眼伯衡:“走了。”


    出了公寓樓,伯衡慢半步地跟著唐昭臣,覷著他的側臉悠悠道:“哎,他要監視他的人的名單,你不會真得要賣了我吧,今天我可是在六樓曬了半天太陽才給你蹲來了這個情報。”


    唐昭臣沒看他,隨口應了句:“迴頭再說吧,現在得先處理顧峋和李恆安那邊。”


    “迴頭再說?你不應該直接說不會賣了我嗎?”


    唐昭臣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伯衡隨手將空了的塑料杯丟在垃圾桶旁,流浪狗循著氣味跑過來,低頭舔了幾下吸管,呲著牙試圖撕咬開封口的塑料膜。


    伯衡跟上唐昭臣的步子:“話說迴來,來之前你對這個有把握嗎?——紅a會告訴我們這些。”


    “會的,紅a的履曆你又不是不知道,動搖這種人不是難事,他不會徹底相信任何人,”唐昭臣的聲音沉了下去,前麵一條路的路燈因為修工程斷了電,再加上已過淩晨,街上更是空無一人,唐昭臣目不斜視地看著空寂昏暗的街道,語調漸緩:


    “這種人,這輩子走的路上都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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