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好隊伍,那六名護架兵士重新抬起擔架,被大隊伍裹在中間打算繼續趕路。說來也奇怪,這麽大的動靜,躺在擔架上的霍去疾竟然半點反應也沒有。他緊緊閉著眼睛,一副昏迷不醒的半死人模樣。


    而不管是安嘯卿還是木愚,就連最應該關心霍去疾安全的金生水也沒有向擔架多看一眼。金生水反而對一名少年內衛格外關注,他低聲問此人:“你身體受不受得住?要不要再吃顆丸藥?如今連破空重弩都出現了,後麵的路應該會好走罷?”


    這名少年內衛有一雙瞳仁黝黑不見底的墨玉般眼睛,他微皺著眉頭,悶咳了兩聲,但沒有讓呻吟逸出嘴角,輕聲道:“隻要我沒死,就不會太平無事。”此人,赫然才是霍去疾。


    金生水離宮之前,去長樂殿拿調遣內衛的令牌時,武令媺囑咐了他幾句話。也沒有強調什麽,武令媺隻是讓金生水不妨聽聽霍去疾對迴京路上安全問題的意見。


    一個能從千裏之外的北境孤身逃到京城附近的小兵蛋子,武令媺相信霍去疾必然有些過人之處。她如此安排,其中不無檢驗霍去疾能力的意思。


    而金生水一將公主的話告之於霍去疾,從霍去疾的表情,他便知道這個聰明堅忍的少年完全明白了公主殿下的意思。果然,霍去疾沒有半點推拒之詞,當真接過了包括安排行進路線、各兵種輔助護衛之事。


    其中還有用死士屍體偽裝成他躺在擔架上,他自己則易容騎馬趕路的策略。這一路上霍去疾都隱藏得很好。整個隊伍就隻有金生水、木愚和安嘯卿才不知道這名臉色紅潤、精氣神十足的少年內衛就是隻剩一口氣的霍去疾。


    可惜,平安度過破空重弩的遠程襲殺。人們的警惕性大大降低,金生水才會當著不少內衛的麵去詢問霍去疾的身體狀況。他也著實關心霍去疾。要是這少年半路一命嗚唿,不等公主殿下降罪。他直接自裁謝罪算了。


    眾人在原地歇了會兒,等迴了那些特種兵斥候,這才真正開路。那架破空弩,安嘯卿倒是有心把它找到。但霍去疾說的很對,人家不可能留下證據,破空弩必定被毀去,十有八九已經墜落清涼山某處懸崖了。


    而事情果然如同霍去疾預料的一樣。繼續往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當霍去疾身邊突然出現某個微小空隙時,一大把從內衛隊伍裏迸射出來的半寸牛毛細針狠狠紮向了霍去疾和他身邊的內衛們。內衛們反應很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霍去疾,隻可惜仍有數根細根紮在了霍去疾臉上。


    細針無法穿透內衛罩在大氅裏麵的軟甲,但是隻要碰著了皮膚的細針,都會將毒液注入身體。這些毒針是內衛的標準配製,有些喜歡用毒的內衛還會再將毒針深加工,將其浸泡於更毒的藥物之中加強毒性。


    此時這些毒針毫無疑問就是深加工之後的產物,中毒者立刻臉泛紫青之色,便是服下解毒丸也需要立刻運轉內力壓製毒性。隻是能夠這樣自救的人都是有功力在身的內衛,霍去疾這樣的邊軍不可能學到什麽高深內功。


    所以暴起襲擊之人對自己此次下手很有信心。畢竟不管臉色多好看。霍去疾都隻剩下半條命。藥性這麽猛烈的劇毒絕對能把他這半條小命帶走。


    這名藏了多時的內衛也沒有能繼續活命的奢望,動手之前他就已經吃了毒藥。眼見口噴紫黑色鮮血的霍去疾一頭從馬背向地麵栽倒,他嘎嘎怪笑著胡亂揮舞武器等待死亡。


    然而,當這名內奸瞥見金生水毫不慌亂的冰冷眼神。便知道事情不妙。他看見頭朝地下栽的霍去疾隻不過吐了兩口血就再度坐起身,並且摸出一根三寸多長的銀針飛快地紮向自己手臂。隻是刹那之間,霍去疾的臉色就恢複了正常。


    那是顏無悔送給武令媺的聖手銀針。被金生水一並從宮裏帶來,以防萬一。此針不光能辨毒。還能短暫壓製毒性。內衛尋摸來的毒藥能和大醫家大毒家的畢生心血相比嗎?顯然不能。所以這名內奸注定死不瞑目。


    服下金生水遞來的療傷和解毒藥丸,霍去疾終於露出笑容。籲了口長氣說:“這個險冒得真值!現在應該安全了。隻是我想不明白,如果追殺我的人早就下了今天這樣的決心,我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去死。我覺得不對勁。”


    他猶豫片刻後又說:“到皇莊以後想殺我的人似乎……與以前的追兵不是一路的。”


    能有主戰神、殺伐之神的白虎紅柱加身,除去後天所學之外,霍去疾天生就對危險和戰機有敏銳得難以直接言表的可怕感覺。盡管他不懂朝中局勢,卻還是發現了蹊蹺之處。


    他認為,以前的追兵更想活捉他,但是後來這些人處心積慮都想他死。如果說試圖活捉他的人改了主意,在清涼山的那天夜晚,發覺太平皇莊的人緊綴在其後時,那個已經拿住了霍去疾的內衛就會毫不猶豫殺了他。隻有幕後之人下達的是活捉的死命令,他們才會畏手畏腳,不敢下殺手。


    這是為什麽呢?!霍去疾不明白。此時太寧城南這座幽靜別院的主人倒是可以告訴他答案。屋內炭盆燒得旺盛,將對坐烤火的兩個人映得臉通紅。不過,其中一人臉紅的原因更多的是被氣著了。


    “九弟,你做事實在太急切!太欠考慮!”麵容溫文清雅的青年男人麵含不悅地問,“你這栽贓之法以為能瞞得過父皇?”即便已然怒火衝天,他的語氣仍然溫和輕柔。


    “瞞得過如何?瞞不過又如何?”容色豔若桃花的俊美男子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滋兒喝下滿盅的酒,白皙手指把玩著酒杯,嘴角帶著笑說,“八哥你放心,我早就看出老頭子麵硬心軟。事情倘若敗露,他最多如同以前發落老二那樣將我降為國公,不會要我性命的。”


    這位被稱為八哥的人,正是當朝的泰王殿下。他的九弟自然就是和王。因太平皇莊諸事,泰王火急火燎地把和王從溫柔鄉裏拔出來。兄弟倆避開耳目,來到這處別院議事。


    “此一時,彼一時!父皇的耐心快用盡了。”泰王見和王沒有半分著急模樣,頭疼地捏捏眉心說,“你打算一舉坑掉祿王兄和祥王兄,行事卻太過刻意。你也不想想,人,既然已經進了太平皇莊,祿王兄與祥王兄怎麽敢再下殺手?!”


    “如果沒有今日淩晨之事,祿王兄與祥王兄倒是真有可能卷入邊軍冬裝貪墨案中。可被你一攪和,以父皇謹慎小心的性格,隻怕反倒會重重舉起卻輕輕放下,唯恐有人在暗中栽贓陷害兩位皇兄。”泰王歎了口氣,慢慢飲了一杯酒,又道,“九弟,你可弄巧成拙了。”


    “怎麽會呢?”喝下不少酒,和王恍若女子的嬌好容顏浮上酡色,神色越見嫵媚,他輕笑著說,“八哥難道忘了咱們的好妹妹?她偷偷摸摸、拐彎抹角費了這麽多年的心思和辛苦百般討好老頭子,這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人手,她怎麽甘心白死了?難不成你以為她真是溫良恭儉讓的好性子?”


    和王晃著一根青蔥玉指,用篤定的口吻說:“她不會忍!誰知道老頭子還能護她多久,她肯定要留住幾分自保之力提防與她有隙的人。不信你等著瞧,老二和老四這次……徹底完蛋了!十九不會善罷幹休!”嘴角微抽,他又道,“我把那台破空弩也派出去了,老頭子必定會起殺心。”


    “我從來都沒有小視過玉鬆皇妹。但她畢竟隻是個公主,父皇再疼她,也不會不顧朝政大局。若是重重處罰了祿王兄和祥王兄,朝中必生動蕩。”泰王擰眉,還是不怎麽讚同和王的想法,緩聲道,“不過,事情都有好壞兩麵。你將豢養的死士和那台破空弩借機處理掉,倒是壯士斷腕之舉。”


    “沒辦法,誰讓老頭子已經注意到了這些往日他根本不在乎的小事?”和王終於露出心疼表情,手指緊緊攥住細白瓷杯,發狠道,“不過不消兩三年,我又可以養出人來。內庫就是咱們兄弟二人的錢袋子,有錢什麽買不到?”


    “請容在下提醒兩位王爺,小心瑞王。”這說話之人安靜地坐在牆角輪椅之上,是名弱冠年輕男子。觀其容貌,竟然比和王還要俊俏兩分。隻是他的臉色泛著不正常不健康的死灰,兩片薄唇也毫無血色。


    “仇之說的不錯,老十確實不簡單。”和王眯了眯眼,語氣低沉下去,“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除了兵部他硬是從老二手裏搶了食以外,吏部也有一位郎官是他的人。”


    部堂中,能被稱為郎官的,就算不是僅次於尚書的侍郎,也必定是各司一司之長。泰王沉吟片刻道:“九弟,過猶不及。你不要再動手,以免被瑞王弟有隙可捉,靜觀其變再推波助瀾為妙。”


    二王商議畢,並沒有在這座幽靜小院過多停留,各自從不同的邊門分頭離開。而泰王一迴到王府,便從剛剛由宮中迴家的兒子武贇嗣那裏得知了今日玉鬆公主的諸多手段,不禁悚然而驚。他與和王對這個小妹妹的感觀與評價,恐怕還要改一改。且,玉鬆能否被重重假相蒙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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