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裴小姐被煙火炸到……”


    短暫愣怔過後,近旁幾個宮人驚恐尖叫著朝裴文瑩圍撲了過來,明瑜被一個宮人搡到,本就站立不穩她一下往後仰了下去。低頭迅速看了眼她傷處,伸手抱起了明瑜,大步便往舷側而去。禦駕隨行有太醫,隻此刻並未船上,留了意園中。


    他衣袍浸了淡淡樟香,隨他走動,她臉甚至感覺到了來自他身體些許溫度……朦朦朧朧中,明瑜依稀想了起來,這一幕仿佛遙遠從前裏曾經發生過。那一迴她周圍也縈繞了這種溫暖氣味,甚至感覺到便似父親抱著自己……


    她心中忽然起了種強烈排斥,忍不住掙紮了起來。


    裴泰之知道她傷得不輕。肩襟處蠶綢衣物焦黑扭結,因了火球彈到她身上後才爆開,半邊脖頸染了血跡。她方才並未如他料想般地哭泣,此刻覺她掙紮,還以為忍不住疼痛所致,急忙低聲哄道:“忍不住哭出來便是。哭出來就不痛了。莫怕,我已叫人去通知你爹了。這就帶你叫太醫醫治,等下便好。”聲音低柔萬分,腳步卻未停下,轉眼便到龍船舷側,招手命邊上一小舫劃了過來,縱身躍下,叫船夫撐篙近岸。


    明瑜被他帶著縱身躍下,感覺到驟然吃重小舫水麵左右晃蕩,拍出低沉水波聲時,忽然有些頭暈目眩,整個人仿佛漂了半空之中。


    ……前世裏,她用自己芳菲韶華也換不來他這樣一聲溫柔。算來算去,其實唯一錯,就是自己迷戀上了這個本不屬於自己男人,後還冠上他姓氏。


    感覺到懷中女孩終於安靜了下來,裴泰之上岸時候,低頭借了柳梢上高懸燈籠光看去,見她臉容蒼白,雙眼緊閉,蜷縮自己懷中一動不動,以為痛得暈了過去,心中一下有些焦急。


    岸邊留守小吏見到方才動靜,早驅開岸邊圍觀人,攔了車馬。裴泰之放她車上,急匆匆命往意園去。


    明瑜傷得不輕,被裴泰之放榻上之時,楊太醫一見傷處,神色便有些凝重。待聽完經過,忙叫人都退了出去,隻留兩個小藥童側。輕輕扯開她左肩衣物,見本雪白肩頭一片灼燒紅痕,且被炸傷出血,觸目驚心,急忙著手處置。拭擦傷處時,見這女孩年紀雖不大,此刻麵色蒼白,連額頭迸出了層冷汗,卻始終未嚷一聲疼痛,心中也是有些佩服,待敷了藥膏包紮完畢,扶她躺下叫歇息片刻,想到那送了人來裴大人還外等著,急忙出去複命。


    “怎樣?”


    裴泰之劈頭便道。


    “裴大人放心,老朽已處置了傷處,往後再細心護理,想來無大礙。”太醫忙道。


    “可會留疤?”


    裴泰之想了下,問道。


    “若是成人,被這般炸傷,日後十有便會留痕。幸而這女孩年歲小,尚長身子,若再用上宮中秘製藥膏,再過個幾年,想來也就差不多了。”太醫忙應了。


    裴泰之鬆了口氣。忽聽太醫又道:“這傷了女孩可是裴大人什麽人?實叫老朽刮目相看。小小年紀,傷成這般,竟未見她嚷一聲痛。”


    裴泰之眼前閃過這女孩方才緊閉雙目一張臉,微微皺眉道:“她便是這意園主家女兒。方才為護著我妹子才受傷。”


    太醫訝然,忽聽廊道上傳來腳步聲,抬眼望去,見一個侍衛過來了道:“裴大人,阮洪天側門外,道要進來瞧他家女兒。”


    裴泰之道:“我過去接他進來。”說著已是大步而去。侍衛有些驚訝,頓了下,急忙也跟了過去。


    原來阮洪天方才正與一幹未能上龍船本地官員和大商等龍船側一艘小舫上,忽見一著了暗紅侍衛服侍衛上船到了他身側,低聲報說他家女兒被煙火誤射,裴大人送去意園叫太醫看去了。便如五雷轟頂,隻覺心都如被摘去了般。見這看燈會也近尾聲,再顧不得別,跟邊上人道了句,急忙便駕了小舟上岸,心急火燎地往意園趕去。待到了側門,卻被衛兵攔住不叫進。分明是自家地,如今卻連自己這主人也不得進入,心中又是著急又是無奈,正四處張望不停,忽見那裴大人出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禮節,迎了上去便道:“裴大人,我方才聽說我家女兒受傷被送了過來。她好好與她娘一道畫舫上,如何會受傷?莫非是認錯了人?”


    裴泰之見這漢子一臉焦慮,想起自己方才湊巧路過正見到那團火球往自己妹子臉門飛過去時驚恐之感,曉得他這當父親此刻聽聞女兒出事時心情該當如何,一邊引他進去,一邊道:“實是過意不去。令愛被貴妃召上龍船,出來時與我妹子一道正甲板上看煙火,不想有道煙火朝我妹子誤射過來,令愛替我妹子擋了,這才負了傷。”


    阮洪天大驚失色道:“我女兒如今如何了?”


    裴泰之聽他聲音都有些發顫,忙道:“太醫已經紮好傷處。方才我正問過了,道慢慢調養,日後想來也不大會留痕。”


    阮洪天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一路緊走到了那太醫所日清閣。父女相見,見自己一個本活蹦亂跳女兒此刻卻成這模樣,心中一陣難過,隻身後那太醫和裴泰之都,也不敢多表露出來,問了幾句,見明瑜都說好,暗歎口氣,迴身對著裴泰之道:“多謝裴大人出手相助。此處如今乃是皇家駐蹕之地,我女兒也不好多留,我這就帶她迴去。”


    裴泰之看了眼臥著臉色仍有些蒼白明瑜,道:“也好。”


    阮洪天又謝過太醫,上前抱起明瑜便走,裴泰之一直送到側門外,直到那馬車消失視線裏,自己這才趕迴龍船。


    明瑜見到了父親,直到此時才真正放鬆下來,縮他懷中,微微閉上了眼睛。


    阮洪天心疼女兒,一路坐馬車上陪她,終是忍不住道:“你這傻囡囡,救人雖該,隻也不能這般搭上自己。若是有個不好,你是要活活疼死你娘麽?”


    明瑜睜開眼,道:“裴妹妹年歲小些,那火球往她飛來時,她隻愣著一動不動。我也不過隻推了下她而已,卻未料到會這般。爹放心,我往後會小心。”


    阮洪天搖了搖頭,歎了一聲,也不再多說。徑直迴了榮蔭堂,將明瑜安置好。怕老太太曉得了擔心,嚴令下人們不得傳話過去。再晚些,一直等不到女兒迴船江氏聽聞了消息,也趕了迴來,見女兒成這般模樣,心疼萬分,一直守著她到了亥時,還是明瑜極力勸她迴去,直到亥時這才終於下來歇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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