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楚天涯心裏清楚,許翰拚死突圍而來,肯定不隻是為了宣讀這一紙廢文。


    於是宴席罷後,楚天涯將許翰請到了自己帳中,裏外戒嚴不得閑人出入。


    “許相,官家可有密旨或是口諭?”楚天涯開門見山就問。


    許翰當場苦笑,“王爺果然手眼通天,睿智非凡。”


    麵對曾經的死敵、斷送了他一生仕途的楚天涯,許翰的心中理當恨意無邊。可是此刻,他不得不為眼前這個年輕人折服,生出萬般的無奈。


    楚天涯仿佛是看出了許翰的心思,微笑道:“還請許相示下。”


    許翰從貼身的衣囊裏取出一個布包,然後叫人取來水盆,兌了藥粉下去,再將布包裏的信箋取出泡在了藥水裏,方才現出字來。


    可見,官家是唯恐這封信落在了他人手中。


    楚天涯取信而閱,這其實是一份名單,上麵寫著許多人的名字。


    許翰看了也是吃驚,心說官家與楚天涯之間必有密約,這一些人的名字,全是當朝的宰執或是將帥!奇怪,官家足不出東京,楚天涯剛剛從洛陽遠來,他們二人之間是如何達成密約的?


    楚天涯看了名單,臉上泛起欣慰的微笑。


    “王爺何故發笑?”許翰吃驚的問道。


    “我是欣慰。”楚天涯答道,“要想救東京、退金賊,非得是裏應外合、同心協心方可。官家總算是拋棄了對楚某人的成見,願意采納我的忠言了。”


    “何以見得?”許翰更是迷茫。


    “不瞞許相。”楚天涯將那張濕箋遞給許翰,說道,“我就是建議官家,一定要選派一個合適之人,主理東京防備,與我梧桐原的二十萬義軍裏應外合。如果不是一個得力穩妥之人,此戰必敗。想來,官家也不想成為亡國|之君,於是他采納了楚某這個犯上不臣的建議,給出了一份名單,輔佐官家選一位東京守禦使!”


    許翰一聽,目瞪口呆!楚天涯你雖然用敲詐勒索的手段弄了個王爺的名份,但還沒有入朝理政呢,就開始左右朝政大事了?!


    東京守禦使的人選,這可是關乎國運、主宰朝堂風向的大事,官家真是嚇糊塗了麽,怎麽能開了這樣的先河讓一個外姓王,來決斷國家的生死存亡?!


    看到許翰這樣的表情,楚天涯笑而不語。他當然能夠理解,在許翰這樣的書生看來,君臣有別上下分明的格局,是萬古洪荒都無法改變的定數。一個草寇軍閥、說得好聽一點也就是一個外姓的郡王,居然牽著官家的鼻子走掌控國家大權,這種事情已經不足以用荒涎不經來形容了,簡直就是冬雷震震、江河倒流啊!


    “許相,這幾個人想必你也熟悉。在你看來,誰更合適擔任東京守禦使之職?”楚天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問道。


    許翰果然渾身都抖了一抖。


    別說是楚天涯問他,就算是官家請他來出這個主意,他許翰也不敢說出口啊!


    楚天涯卻是滿副玩笑的神情,“許相不必多慮,你我就當是閑談。你姑妄說之,我姑妄聽之。如何決斷,還得是官家說了算。”


    許翰抹了一把冷汗,定了定心神,但話到嘴邊,仍是說不出口。


    楚天涯就笑了,自己開口說道:“現在是副相孫傅在提點京城防禦吧?這個腐儒,遲早把東京給斷送了。他不懂軍務也就罷了,還請來幾個妖道在東京施法,說要請什麽六丁六甲天兵下凡,來解救東京之危。可笑,要是真有六丁六甲這樣的神兵存在,大宋還養那百萬大軍做什麽?”


    許翰又抹了一把冷汗苦笑不迭,低聲道:“這些話也就隻有王爺敢說,東京城中,誰敢指手劃腳?”


    “這麽說,這個孫傅還在朝廷之上受寵專權了?”楚天涯轉了轉眼珠子,“怪不得官家派你出來宣旨,都要把這份名單做是如此隱密。想必現在,主和派與投降派的勢力已經完全主宰了朝廷了?”


    “差不多吧”許翰輕輕的歎息了一聲,“自從去年東京之戰姚平仲劫營失敗之後,主戰派的李綱、種師道等人一並失勢,從此主和派在朝堂之上完全奪勢。許某不自量力也曾力主抗戰,結果卻在太原誤與王爺為敵往事不堪迴首啊!”


    說到這裏,許翰是哭笑不得,懊惱不已。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過去之事不必再提。眼下當務之急,不能讓主和派仍舊霸占朝廷左右官家。官家既然送出這封密信,可見他還是意識到了眼下之危急,已經不是和談就能解決的了。官家任用孫傅等輩,恐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官家上任日淺在朝廷之上根基不深,一大群重臣圍攻於他,他也是沒可奈何。加上朝廷之上無大將可堪一用,官家就是想力主抗戰,也是無人可用這份名單之中,我唯獨看上了老臣宗澤。”


    楚天涯話鋒突然一轉,讓許翰渾身一個激靈,“開封知府,宗澤?”


    “沒錯。”楚天涯斬釘截鐵的道,“許相以為,如何?”


    許翰驚詫的看著楚天涯,“王爺所說,與許某心中所想不謀而合許某詫異,王爺遠在太原、近在洛陽,應該從未與宗澤謀麵。如何得知宗澤有軍伍之才、報國之誌?”


    楚天涯笑而不語,他總不能告訴許翰,我是從史書、百度和各種論壇小說中了解到的。


    許翰也自然不會傻到打破砂鍋問到底,於是他岔開話題道:“眼下宗澤擔任開封府知府,直接受控於東京守禦使孫傅。實際上指揮全城兵馬與金兵周旋作戰的,便是宗澤。月餘以來大小十餘戰,多有勝績。隻是宗澤雖有才名而且在這一次的東京之戰中頗有戰功,但在朝廷之上並無根底威望,恐怕難以壓倒孫傅等輩。”


    “非常事,遁非常法。”楚天涯說道,“現值戰亂,豈能用平常的官場法則來決定生死存亡?與國家之存亡相比,任何人,都是可以犧牲的!”


    許翰渾身一顫,“王爺,你這是要”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便是山賊土匪的一貫作風。”楚天涯麵帶微笑,但語氣冷咧,“孫傅等輩一群黨羽,在眼下這個生死存亡之秋還不思報國的話,就是死路一條了。他們死不足惜,總不能讓整個王朝、整個天下的大宋子民,都與之殉葬。相比之下,他們去死,總好過億萬人去死。許相以為呢?”


    許翰的嘴都張大了,半天合不攏。


    楚天涯走到他近前,輕輕的拍他的背,輕聲道:“許相,官家既然派你突圍而出送來這封名單,可見官家對你的信任與倚重。外困拉動內耗,眼下也正是朝堂之上鼎故革新之時。許相如能力挽狂瀾有所建樹,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啊!”


    許翰在官場上混了半生,哪裏聽不出楚天涯的話中之意?擺明就是在拉攏他成為楚氏心腹,與楚天涯裏應外合、控製朝堂啊!


    “許、許某早已失勢不複往日之相。若非是念在與王爺略有故交,官家也不會想到許某擔任這個突圍的死士了!”許翰既是驚詫又是激動,惶恐不安的道,“王爺,許某恐怕不堪重任!你、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哈哈!”楚天涯大笑,“許相,富貴臨門,你既然怕了?為國剪賊、除暴安良、驅虎護民之事,難道是大逆不道有違聖德麽?你怎麽怕成這樣了?”


    “我!”許翰無言以對。


    “不必驚怕。”楚天涯成竹在胸的微笑,“對付孫傅那樣的酸儒書生,大可不必出動千軍萬馬,或是在朝堂之上鬥個頭破血流。我有青衛,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禁宮之內便如閑庭信步,以一敵百不在話下。明日我就派青衛護送許相一同殺迴東京混入皇宮,一來保護許相與官家;二來,若是孫傅等輩對於官家的舉措任命敢有不服,一刀拿下血濺三尺擒賊擒王,大事可定!”


    “這這”許翰嘴皮直哆嗦,“弑殺朝堂大員,這種事情如何使得?”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楚天涯眼神如刀,“許相你看,既然官家都送出了這份名單,就表示官家心中已經有了主張,願意支持我等主戰派,用武力抗爭的方式來擊退金賊。有官家做主,我等還有何懼怕?不管我們有何動作,皆是為國除賊、為官家分憂。到時擊退金賊重整朝綱,朝堂之上便是另一番景象。許相若能在這生死存亡之進鋌身而出,便是救駕護國之大功堪比開國功臣哪!”


    最後這段話,聽得許翰渾身都是一個激靈。


    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許翰的心中肯定也是有著野心與報負的。曾經他也風光無限位極人臣,但因為一場錯誤的太原之戰,他被一擼到底迴家種田了。現在風雲際會,曾經害得他一敗塗地的楚天涯,又一次讓他重新走上了朝堂這個大舞台。


    機會擺在眼前,是生是死、是取是棄,他在許翰一念之間。


    “許相,男兒當殺人,人生一世,難得乘雷上天化雲龍的機會。”楚天涯仍在蠱惑,“你難道就想一輩子任人頤指氣使,活在怨恨與失落之中麽?再者說了,學得文武才貸與帝王家。眼下官家正當用人之際,對你我委用心腹重任,你怎麽能貪生怕死的退縮下去?”


    許翰的鬥誌與野心總算被激發出來,“好,許某一條賤命死不足惜,為報官家,願與王爺生死一搏隻是不知道,官家會否真如王爺所言,廢棄主和派、啟用宗澤為帥?”


    “世事如棋,你我皆是棋子,官家也概莫能外。”楚天涯的嘴角輕微撩起,露出一抹在許翰看來詭譎森森殺意十足的冷笑“大勢所迫,由不得官家聽與不聽了!!”


    許翰深吸了一口涼氣!


    他心裏明白,從這一刻起,他許翰也好,可能即將上野的宗澤也罷說白了,都將是他楚天涯,在朝堂之上扶植的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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