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靈丘縣的金兵大營裏,一場無妄大火衝天而起,燒的還是糧倉輜重!


    清點糧草忙碌了一天的銀術可方才睡下,準備睡個飽覺了明天趕早就出發給前線的統帥完顏宗翰給送去,以解陣前燃眉之急。這場大火,卻是直接燒得他心驚膽裂,差點就要拔劍自刎!


    這還不是直接掏了大金國西路大軍的心窩子麽!


    在這金國大軍重兵把守的心腹之地,是什麽人能有這樣的能耐,燒了他們使盡渾身解數才籌積來的這點糧草?!


    心膽俱裂氣急敗壞的銀術可與女真軍士們,瘋了似的救火、追捕縱火犯。


    可是這天幹物燥的大冷天,想要取水滅火都是大半結了冰。加上縱火之人很會選時間,深夜之時此間風大,助了火威一發不可收拾。裝載上車的的糧草都是紮堆綁緊了的,又團成一圈彼此相連,情急之下相互引燃哪裏還是生人可近?


    這場大火,已是救無可救,眼看著數萬石糧草就要化為烏有,銀術可也是絕望了,隻能將怒火撒在了縱火犯的身上!


    孟德、馬擴以及最後幸存的一百八十名西山豪傑,仿佛就沒想過放了這把火還能活著迴去。他們躲著金人轉著圈放火,非但不逃還越燒越起勁,到後來整個大軍營幾乎都被引燃了,熊熊大火照亮了一方天際,人喊馬嘶驚叫恐慌,一副末日景相!


    天快亮了,燒了個淋漓盡致的痛快之後,僥幸逃過了金兵刀斧的孟德與馬擴逃進了大雪山中。來到預定的事後匯合地點清點人數,他們一共隻剩十二個人。


    不久後,七星山大寨主關山,率領一支千人的步騎隊伍,沿著太行山麓的幽僻小路也摸到了飛狐道,正好撞著追擊縱火犯到了此地的銀術可部隊,兩方人馬撞了個對臉!


    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已經被撞破計策,關山二話不說跟銀術可開打了!


    銀術可一來是追擊縱火犯,二來主要也是去向完顏宗翰請罪,並盡早將靈丘縣發生的重大變故通知給他,好讓他盡早做出應變舉措。因此他帶的人馬不過五六百騎,飛狐口道路險阻不便通行,他帶多了兵馬反而會耽誤行程。


    關山視死如歸要搶占這一軍事咽喉,銀術可心急如焚要去向完顏宗翰報信,兩方人馬廝殺得十分慘烈。狹窄的飛狐道裏,頓時喊殺震天血流成河,當真是名符其實的宛如“鬼神交兵”!


    到最後,雙方一千五百人加起來隻剩了不到百人;獨臂關山雖然神勇無敵,但也敵不過冷槍暗箭負傷多處,卻仍舊力戰無人可敵;女真猛將銀術被關山親手重傷險些當場陣亡,所幸有幾名鐵騎死士護著他拚死突圍而出,總算是逃出這條兇險山道,直奔完顏宗翰的大軍駐地而去!


    女真人是被戰退了,可關山手下也已經沒了多少人馬。就算是搶占了這一處軍事咽喉也是無法設防守住,更加無法再去偷襲女真人的糧倉!他隻得深深歎息真是天不作美、時運不濟!


    這時候,突然從山上溜下來了十幾個“野人”,倒把血戰之後已然精疲力竭的關山等人嚇了一跳!


    兩方人馬打了照麵,彼此都是大為吃驚;西山大寨主孟德,與七星山大寨主關山,居然在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時間與地點,重逢了。


    二人長話短說挑明了原委說清了來龍去脈之後,一致認為既然靈丘糧草已經燒掉,完顏宗翰的心窩已經被掏空;再加上狠狠的揍了銀術可一場讓他隻剩半條性命去迴見完顏宗翰,這已經足以讓女真人傷筋動骨,並讓他們以為飛狐道退路已被封鎖!


    這個由楚天涯在戰爭尚未開始就製定下來的軍事計劃,現在終於完美達成;太原一戰最偉大也最重要的轉折點,終於出現。


    守得雲開,見日出!


    關山與孟德就地騎上了女真人殘留下的戰馬,向太行七星山一路狂奔。現在要做的就是抓住戰機觸底反彈,對女真人進行戰略大反攻!


    恰在此時,完顏宗翰正在親自指揮大軍,發動對太原的“最後一次進攻”。單薄矮小的太原城牆,曆經數月的鑾戰洗禮,早已是殘缺不全千瘡百孔。很多地方,完全隻能依靠人肉城牆來填補。


    今日的戰事,可想而知的空前慘烈。太原城裏,凡是能夠動彈的人都堵到了四方城牆邊來,誓守死守這座與他們休戚永共的殘破城池。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楚天涯也顧不上什麽王稟的禁令了,再一次帶傷參加了戰鬥。不過這一次他身邊有了寸步不離的何伯與小飛,另一側不遠處蕭玲瓏則是和阿奴背靠背苦苦力戰。


    武功強悍如何伯,為了保護楚天涯也在混戰之中吃了一記冷箭、背上還被剮了一刀。楚天涯急忙叫小飛將這個倔強的老頭拖離了戰場。但他自己與蕭玲瓏在後來也是多處負傷,若非都穿了一身不錯的好鎧甲,恐怕早被人大卸八塊了。


    幾番激戰之後,有幾股金兵從殘缺的城牆處殺進了城裏,楚天涯與蕭玲瓏臨危受命,各自率領軍巡與夜叉軍負責圍堵殺入城中的女真人,和他們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此時的太原城,已經被女真人打成了一個處處漏水的篩子,到處有女真人殺進城中。如果不是這搖搖欲墜的城牆還擋著他們的騎兵沒放進來,太原就可以說是已經被攻破了!


    原本隻是局限於四方城門的戰鬥,無可挽迴的滲入了城中,甚至是太原城的中心、昔日繁華的唐明大街這裏,也有殊死的搏鬥在激烈展開。


    攻入了城中的女真人原本以為,隻要他們的人馬殺了進來,太原就會徹底的崩潰瓦解。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太原的防守相當的有層次,城頭依舊力戰阻擋女真的騎兵大部隊能夠殺進城中;城內,除了有軍巡楚家軍與女子夜叉軍與之力戰,還有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民間遊擊部隊”在等著他們!


    戰火,徹底的燒透了整座太原城;但是,它也終究沒有摧毀這座城池!


    四麵八方有數千名女真人先後殺進了城裏,但城裏的太原人包括老弱傷殘在內,他們寧可用牙齒與拳頭對上女真的刀槍進行殊死的搏鬥,也沒有一個人驚惶逃躥或是引頸受戮。太原人不惜付出四五倍於女真人的死傷代價,終於將其全殲於城中!


    仗打到這份上,完顏宗翰總算是真正的死心,對眼前這座城池沒有想法了。


    “本帥戎馬半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城池,也從來沒有見過比狼群還要瘋狂的人群!”這是完顏宗翰跟時立愛說的原話。


    時立愛也歎息一聲,“中原古諺,燕趙兒女多勇烈,今日太原人的兇狠與彪悍果然應證了這一點。早在南朝建國之初,太原人的兇猛與頑強就曾經讓趙宋的兩代官家都吃盡了苦頭。否則宋太宗趙光義也就不會平滅了眼前這個太原小城的前身、那一座千年曆史的晉陽古城,用以發泄私憤了。現在城中的那些半死不活的太原人,戰力竟然絲毫不輸給大金國的精銳無士卒!看來他們都已經報定了必死之心,寧死也要頑抗到底。這仗再打下去,就算最終我們拿下太原,也隻能收獲一座殘破不堪的空城,沒有補給沒有俘虜,甚至不具備防禦能力。而我軍的傷亡數字則會空前的巨大,而且戰至衰竭無力。到最後,興許還會被許翰之輩漁翁得利狼主,不如罷了,我們撤軍吧!”


    完顏宗翰正要點頭,一群小卒倉惶失措的抬了一個人來見完顏宗翰擔架上的那人,正是銀術可!


    此時的太原城中唐明大街上,昔日的摘星樓下。


    楚天涯背靠著摘星樓的門外大紅梁柱,拄著槍低著頭,胸口撕裂般的劇痛,嘴裏也在溢出絲絲血跡。


    箭傷未愈再添新傷,加之飲食缺失體力嚴重透支,現在他已是處於半昏迷的邊緣。


    在他身邊,散落了百多具屍體,有女真人也有軍巡,還有老人和孩子。有幾個人躺在地上時不時的抽搐,也不知是死是活;不遠處的巷子裏,有幾個缺肢斷腿的傷員發出痛苦的哀號在四處爬滾;凜冽的寒風唿嘯而過,幾個破碎了紙麵的紅燈籠溜滾滾的從楚天涯身前滾過。就是沒有一個大活人來他麵前晃蕩一下。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楚天涯不停的跟自己說這一句,強打精神猛一抬頭他死死的睜開眼睛,恰好看到街道拐角處有一個火紅的身影,拄著一竿紅纓帶血的太寧筆槍,正搖搖晃晃的朝他這邊走過來。


    楚天涯抹了一把嘴角,硬生生的將一口湧到喉間的鮮血給咽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力氣,他居然大步流雲的朝那個紅色身影走去。


    然後,一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咣當”,太寧筆槍掉到了冰冷堅硬的地上。


    “我知道我就快死了。居然還能見到你,還不錯。”懷中之人如夢囈般的低語。


    楚天涯將她的臉扳起來,對著她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們都不會死!說好的奉陪到底!”


    “你不是說過,不講道理、不守信用,從來都是我的強項麽?”雖然已是氣若遊絲,但她居然還笑了,“這一次,我真的可能”


    “沒有可能!必須活下去!”楚天涯大吼,“蕭玲瓏你聽著,我喜歡你不對,老子愛你!你必須給我活下去,做我的老婆!”


    “若非是我就快死了,這樣的話你都說不出來。”蕭玲瓏虛脫無力的完全靠在了楚天涯身上、蜷縮在了他懷裏,十分虛弱的低聲道,“楚天涯,會不會有那一天,你後悔認識我?”


    “我隻後悔,沒能早點認識你。”楚天涯緊緊的抱著他,渾身輕微的發抖,兩顆眼淚終於無可抑製的滾落了下來,滴到了懷中蕭玲瓏的臉上。


    蕭玲瓏伸手抹了抹臉上那滴男人的淚水,放到嘴裏嚐了一嚐,突然道:“鹹的。你騙人。”


    正在徒自傷悲的楚天涯不由得恍然一怔沒迴過神來,“什麽?”


    蕭玲瓏一把推開楚天涯,衝他搖著那根指頭,“你不是跟我說過,真心的眼淚都是甜的麽,那剛才這滴為何是鹹的?那肯定就是你在騙我了要麽是那句話騙了我,要麽,是你現在騙了我。”


    楚天涯臉皮抽筋直接無語,差點當場石化,“你耍我?”


    “若非這樣,你這滿心城府事、滿嘴荒唐言的精怪男人,會跟我說出這些肉麻兮兮的心底話?”蕭玲瓏嘴角輕揚笑得詭譎神秘、嫵媚無雙,然後撿起太寧筆槍往地上一頓,“還愣著?既然沒死,那就迴營整頓兵馬去!”


    楚天涯史無前例的有了一種“完全被打敗”的感覺,咧著嘴,傻笑的看著蕭玲瓏,心裏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


    蕭玲瓏看到他這副樣子,誌得意滿的抿然而笑。她轉過身去將太寧筆槍拖到身後雙手握住橫著架起,一步一搖閑庭信步的朝前慢走,還像個跳大神的薩滿似的嘴裏念念有詞


    “好像有某人誇誇其談過,這世上有兩種男人最值得珍惜。一種是從來隻流淚的男人,為你流血了;另一種是,從來隻流血的男人,為你流淚了可是怎麽會有同一個男人,為我把這兩件事情都做了呢?蕭玲瓏啊蕭玲瓏,你究竟是幸運呢,還是幸運呢,還是幸運呢?”


    楚天涯雙手叉腰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最終隻得無奈的搖了搖頭,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長槍,他大步朝蕭玲瓏追去,嘴裏卻忍不住碎碎念的罵了起來


    “還真是教會學生,弄死師父!以後再也不告訴她這些扯淡的狗屁語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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